皇上与我少年夫妻,登上帝位后宠我入骨。
我受气,他杖责宫人。
我怀孕,他大赦天下。
世人皆以为他三千弱水饮我一瓢。
可我却长跪不起,只求他放我出宫。
陪在顾皓庭身边是一场豪赌。
毕竟他少年时只是不受宠的皇子,在权利斗争中朝不保夕。
纳的妃也是我这样官轻势微的武将之女。
我们青梅竹马,我一片痴心爱他。
他遭人陷害,被派发到边疆,我不顾父母强烈反对,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嫁给他。
「我一身武艺,正好可以护住他。」
我们新婚当日,没有凤冠霞帔高朋满座,我连同嫁妆从侧门静悄悄被抬入王府。
次日,我们就要启程去往千里外的边疆。
我不在意荣华富贵,我只想陪在他身边。
在荒凉破败的王府,顾皓庭怜惜地看着我,眼底满是复杂愧疚。
我满心满眼都是他,牵着他的手言笑晏晏,「阿皓,我好高兴,终于能嫁给你。」
他轻轻拢起我的头发,把我抱在怀中,满心满眼都是我。
「寒烟,我日后定不负你。」
我以为少年用情至深,足以同心百年,却不想真心瞬息万变。
只道,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
顾皓庭登基典礼那天,宫闱高耸威严,令我望而生畏。
他在群臣簇拥中一步步走向至高无上宝座,眉眼凌厉藐视着所有人。
我们隔着人海,我满眼是他,他目中无我。
礼毕后,顾皓庭径直走向我,在人群簇拥中向我伸出手,「寒烟,过来。」
我内心生出几分胆怯迟疑,一时没动作。
他看我失神,面露不悦。
我动作僵硬,赶忙上去牵住他的手。
听到人群中悉悉索索的交谈声,我耸耸肩靠近顾皓庭。
顾皓庭有感我心中不安,便紧紧牵着我的手,不容拒绝地带我进入万丈宫闱。
夜深,顾皓庭宿在我的寝宫,却没有像我们往日般亲昵互动。
他眉间紧蹙,厉声质问我,「今日在众人面前这般怯懦,成何体统?」
我看着他不耐烦的模样,犹豫开口。
「嗯,你与我遥遥相望,好陌生……」
见我示弱,他安抚性地拍着我的背,语气转为温和。
「这天下你共我打下,只要朕在一天,就不会让你受气。」
「朕永远向着你,护着你,将来我们的孩子也是……」
顾皓庭越说越起劲,眼中雄心勃勃。
看他描绘我们未来,我悬着的心勉强放松。
「寒烟,不要怕,朕不要别人,只要你。」
「朕心悦你,你就永远是我的妻。」
「好。」
我安慰自己,他是年轻的君王,同样是我的夫君。
我是顾皓庭唯一的妃,全天下想嫁给他的女人都在审视我。
我进宫前陪着他奔波,进宫后被他宠着,没学过规矩。
武将世家出身的我,手粗脚大,没有娘娘的气派。
宫里宫外的人少不了私下聚着嘲笑我不懂礼数,粗鄙不堪。
贴身婢女让我去找顾皓庭诉苦,惩罚她们。
我心里难过,却也觉得她们并非虚言。
但我早年陪顾皓庭在外奔波,见过不少苦命人。
若非家中困难,必然不会将女儿送入宫闱蹉跎年华。
做人应当心怀慈悲宽厚,她们只不过嘴碎几句,我不愿刁难她们。
顾皓庭却容不得旁人说我一句不好。
传言被他知道那晚,宫中灯火通明,却一片死寂。
数十个宫女被带到我面前,嬷嬷把她们按在地上扇嘴。
个个鼻青脸肿牙落满地,没人敢求饶。
我看着他狠辣模样,心生寒颤。
明明我记忆中的他连牲畜都不敢杀,今日的顾皓庭居高临下,看着匍匐在血肉模糊的宫女轻嗤:「朕的人,你们岂敢嘴碎?」
我后知后觉,顾皓庭不再是当初与我相濡以沫的少年郎。
他是当今圣上,天下绝对掌权者若不够狠辣果决,何能掌管他人死生。
宫闱深深,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各抱地势,勾心斗角,埋葬不知多少鲜活生灵。
主子寥寥几人,却轻描淡写就能决定他人生死。
今日我为刀俎人为鱼肉……
倘若他日,我会不会也被押着跪地,被人扇脸掉一地牙…..
深宫让我感到害怕,那是我第一次想着离开顾皓庭的身边。
从那以后,宫内对此事噤若寒蝉,宫外也少了我无才无德粗鄙不堪的言论。
反倒我是妖妃的传言在坊间愈演愈烈。
世间好景不长圆。
顾皓庭为巩固皇权,纳太后的外甥女为皇后。
新皇娶妻,皇城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红绸红烛绵延无尽,同元旦般热闹非凡,煞羡旁人。
我远远望着他们热闹非凡的寝宫失神,夫君身侧有娇娘,今夜正是洞房花烛。
不知怎么的,忆起往昔,我被抬入王府的那日是多么冷清。
寝宫不似今日雕梁画栋,却有满心满眼都是我的少年郎。
夜深露重,同心担忧我身,劝慰我,「娘娘快回去歇着吧,您若是受凉,疼在皇上心啊。」
我思虑过重,又受冷风侵袭。
次日醒来,难免染上风寒。
我郁郁寡欢,面色苍白。
按照礼数,今日我应当拜见皇后。
晨时,我未摆驾凤仪宫,顾皓庭便来看我。
他只字不提昨天大婚,牵着我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把玩。
「朕跟皇后说过,你无须向她见礼。」
我心下一惊,将手收回,诚惶诚恐道,「陛下,恐怕这样不合礼数。」
他看我身体后缩的样子极为不悦,「朕说出的话,有何不合礼数?」
他强硬地把我拖近,不容拒绝地抱着我,亲吻我发热额头,轻拢我鬓角乱发。
「昨夜难眠?同心说你心情不佳,吹夜风受了凉。」
我挣扎无果便实话实说,「在想过去的事。」
顾皓庭笑笑,「寒烟吃醋了?」
我闭目抿唇,不再说话。
顾皓庭察觉我不愿搭理他,笑意渐冷伸手掰我的下巴,「别耍小脾气,嗯?」
我病恹恹地没回答他。
顾皓庭脸色彻底冷下,「朕有朕的难处,娶她不是朕的意愿。」
「朕给你最华美的宫殿居住,最乖顺的宫女侍奉,你还不满足吗?」
「朕平时处理政务已经够劳苦,不想到你宫里还要看你的冷脸!」
「你好好想想。」
他不悦拂袖离开我的寝宫,后脚宫中便传出我失宠的消息。
皇后不乐意见我,但依照礼数还是见了。
正直午后,她花团锦簇雍容华贵,慵懒地靠着软榻,摇绣花团扇,身上穿的我是这辈子没有过的大红料子。
原来这是所谓的「娘娘气派」。
我不禁羡慕她,多看了几眼。
对上她淡淡的眼神,我感觉自己好像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她用手指敲击着桌面,眉眼微动,敷衍出一个虚假的笑。
「听说就是你陪着皇上少年到称帝,你们情谊笃深。」
「你是有苦劳,但也得谨记你的身份,在后宫中谁主谁次…要拎的清……」
「今日本宫就不计较了,但该有的礼数以后万万不可少,今个就先跪上一时辰吧。」
没有人能容忍夫君在新婚第二日晨急忙去探望安抚小妾,更何况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我跪在庭院,头顶烈日任由她敲打,膝盖疼得厉害。
我本就是带病之躯,一时不想晕了过去。
醒来时,顾皓庭坐在床边看着我表情复杂。
同心见我醒来,喜出望外,连忙跪在地上像我道喜。
「恭喜娘娘,您有喜了!」
我自是欣喜,看向顾皓庭。
他的脸上却无初为人父的喜色,反倒面沉如水。
我心顿时凉了。
他姿态闲散地在床旁坐下,缓缓开口。
「钟寒烟,你能不能听话,我不是说过不让你去吗?」
「你安心养胎,别再去招惹凤仪宫招惹她。」
「否则,后果自负……」
顾皓庭撂下几句话便只给我留下背影。
我捂着腹,感受那里的生命,那明明是我和顾皓庭的第一个孩子。
但孩子,你爹好像并不欢迎你到来。
孤立无援,我在深宫中拿什么来护住你呢?
我欣喜褪去,口中发苦。
孩子啊,注定此生都要被困在宫闱之中。
十月怀胎,我诞下龙子。
那是顾皓庭的长子。
宫中暗流涌动,山雨欲来风满楼。
无意勾心斗角,但没人肯放过我。
生产后没几日再次来到凤仪宫。
我依旧跪在冰冷的地上。
端坐在主位上的是严肃的太后,皇后……还有冷漠的顾皓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