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驸马封不云的爱妾,名唤阮锦娘。
公主疯了。
她疯疯癫癫的将火把塞在我手里,点燃了公主府。
她说,锦娘,我们都被封不云骗了。
她说,点燃锦绣坊的那把火,是封不云放的。
封不云放的那场火,烧毁了我爹的心血;
烧得我面目全非,只能依靠轮椅度日。
人不人,鬼不鬼。
可我却,爱了这样一个人一辈子。
恍惚间,有谁在触碰我的肩膀,让我从一场恍若隔世的梦境中醒来。
我的侍女小桃正伏在锦绣坊的柜台上,神神秘秘给我说着一桩奇事。
“小姐,你知道吗?前几天那个卖鱼翁和他婆娘一起溺水死了!”
“打捞起来的时候,尸体都泡浮肿了!”
我拿着茶盏的手一松,茶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听见我的声音飘忽,“是吗?”
“是呀!”小桃没有察觉我的异样,自顾自道,“真是奇了怪了,卖鱼翁婆娘年轻的时候可是采珠女,最善闭气。”
小桃絮絮叨叨的嘀咕着,突然看到了门口的一抹青绿。
笑出了声,“小姐,你看!封少爷又抓了好大一条鱼!”
的确是好大一条鱼。
我抬眼幽幽的向门口望去。
封不云一身青绿书生服,此刻正浑身湿漉漉的贴在身上。
显出他虽消瘦但却有力的身材。
他接过小桃递过去的帕子,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还带着几分坏心眼似的将水珠往我身上甩。
以前的或许会觉得好玩,现在的我却只浑身发麻。
封不云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他眉间轻蹙,手贴上我的额头,
“锦娘,怎么脸色怎么不好?”
还没等我编出一个理由,小桃就恍然大悟般开口。
“都怪我,给小姐说什么卖鱼翁死了,吓到小姐了!”
封不云的眼神闪烁,岔开话题,“还是想想今晚怎么煮鱼吧!别提这种扫兴的事了。”
他提着鱼走向了后院。
硕大的鱼目死白,好像在说着它死不瞑目。
我捂住嘴,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
抚上光洁细腻的皮肤,眼里已经盛满了泪珠。
公主说的是对的。
封不云,此前根本不会水。
他夺了别人的能力。
晚饭的鱼我一口也没吃。
半夜里,我也有些睡不着。
我细细捋着思绪。
封不云是我爹好友之子,我与他是自小定的娃娃亲。
可惜他父母早逝,爹爹将年幼的他接了回来抚养。
爹爹说,封家人至善,我们得善待封不云。
三年前,爹爹将他送去书院读书。
再回来时,封不云性格大变。
若是说原来的他是个只会傻傻唤我锦娘妹妹、闷头闷脑的书呆子。
那回来的他,就是个风流恣意的少年郎。
他本来是很爱读书的,回来便不爱了。
爹爹很是头痛了一阵,但见他整日浪个没边也能在书院混个中游。
也便随他去了。
锦绣坊是爹爹的心血。
爹爹最善染红色,方圆百里内有喜事都爱来我家买布匹。
我作为他的独女,也早早开始跟随爹爹学习经营手段。
当时的我,是很嫉妒封不云的。
我嫉妒他能够自由自在的玩耍。
封不云出去干什么都习惯给我带点小玩意回来。
有时是一个螺,有时是一个鸟蛋,有时是一个开口的大贝壳。
然后我的手指就被夹了。
封不云废了老半天劲儿才给我弄出来,还怂恿我不要给爹爹说。
这是我们的第一个秘密。
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想着,告诉了爹爹,封不云便不会带我玩了。
后来,渐渐的,就成了我爱上他,逃不开的枷锁。
第二天清早,我假托生意之名,悄悄去了临江府的春江楼。
春江楼有个闻名的姑娘,叫顾月娘。
“皎皎云间月,灼灼叶中华。”——这是封不云对她的评价。
若不是碍于公主,月娘也会早早被他抬进府中吧。
我自嘲的笑了一下,踏入了春江楼后院。
顾月娘生的很美。
在这烟花柳巷中,是一种独特的美。
她身上带着一股书卷气,温温柔柔,又带着一股韧劲。
让人想攀折。
见过她的人,估计总会暗道一声可惜。
我掏出怀里的纸张,推到顾月娘面前。
“听说姑娘善月琴,以这些诗词作曲可好?”
她接过纸页,也不说话,只一张一张细细翻看着。
眼里带着点点泪花,“这诗、这词,好像是为我量身定做一番。”
可不是嘛,当年封不云为你写了这些诗。
让你从此一颗真心托付给他。
如今我提前将它们写了出来,多少还是契合你如今心境的。
顾月娘擦了擦眼泪,有些羞赧。
“这些词,直接给我,会不会……”
我摇摇头,打断她的话,“我当然有所求。”
我侧过身,伏在她耳边说了我的要求。
顾月娘破涕为笑,“我还当是什么难事。”
她仔细收好纸页,邀请我留下小酌。
半杯酒下肚,我便有些意识昏沉。
顾月娘和她的侍女搀着我,将我送上马车。
临别之际,顾月娘好像也有了些醉意,
“若不是这些诗词阮姑娘说出自他人之手,我怕是还怀着是我弟弟所作的念头呢,有些情景,当真是与我幼时一模一样……”
我昏沉的意识陡然清醒,一瞬间,我想通了很多事情。
马车开始行进,我望着顾月娘的笑颜,却张不开口。
封不云窃取他人能力的途径不明,但是次数有限。
而且被夺技能之人,轻则丧失技能,重则痴呆、残疾,或者死亡。
封不云的文才也是偷来的。
顾月娘喜爱的诗词作者,封不云答应她要找的弟弟——是同一人。
封不云偷了她弟弟的才学,哄骗了她一辈子。
我遥望天上的月亮,月光淡淡,心中寒意却不断攀升。
公主,被骗的,又何止你我。
春江楼的顾月娘出了新曲子。
字字凄婉,字字悲情。
让顾月娘本就高的人气,越发高涨。
其他楼子的姑娘们也开始传唱。
一传十,十传百,从临江府传到了我们这里。
一时间,无数风流才子、落魄书生都开始关注起这位给顾月娘写词的江先生。
连封不云书院的先生也夸赞此人大才。
“锦娘!给顾月娘写词的江先生要来我们这边了!”
封不云兴奋的扬着手中的书,像是有些嫌弃一般将它扔到了一旁。
兴奋劲儿又消了大半,“哎,我真的好想去见见他本人啊!”
我若有所思的抿了口茶,原来得见到本人。
脸上却挂上不赞同的表情,“风花雪月的东西,不见得是什么才子。”
封不云顿时跳了起来,他总是不在意这些。
或者说,他认为风流才是才子本色。
我见着他这副模样,“无奈”的叹了口气,“随你折腾去吧。”
接着,又叫账房给他支了二百两银子,严肃道,“再没有多的了!”
封不云脸色瞬间由阴变晴,他接过银子欢呼雀跃的跑出门。
“我就知道锦娘最好了!最爱锦娘啦!”
我无措的抚上升起热意的脸庞。
我真可笑,被毁了一切,还对他心存爱意。
封不云还真通过一个书生结识了江先生。
他做东,请江先生吃酒。
众人都尽兴而归。
封不云带着酒意斜倚在我身上。
我招呼着小厮替我分担一下重量。
封不云喝得很醉,酒气喷在我脖颈,他醉醺醺笑道,
“锦娘,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第二天,那个给封不云和江先生牵线搭桥的书生悄悄的来找我。
“果真如阮姑娘所想一般,江先生已经不会言语了。”
我心下一沉,竟是连说话的能力一并剥夺了吗?
想来也是,言语何尝不是一种文才?
“昨日你跟着他们聊天,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我思索着,问道。
那书生沉吟了一会儿,疑惑道,
“并无异样,只是封不云自带了一壶酒。江先生回去前说,好似被什么刺了一下。”
酒、针?
我想不通其中关窍,挥挥手赏了书生一袋钱,又将另一份递到他手里。
“这份是江先生的。”
我在临江府寻了位落第的先生,冒充了这些诗词的作者。
这些诗词让原先的封不云获得了大儒赏识,今生也依旧让众人赞扬。
封不云果然如我意料之中,夺取了江先生的能力。
书生见我好似有些忧愁,便上前宽慰我。
“阮姑娘,自古钱货两讫,您这些银子已经够江先生和其家人一生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