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捡到一个又聋又瞎的少年。
没办法,只得把他养在身边。
日日夜夜当师父,当老妈子。
我给他讲越王勾践,告诉他要卧薪尝胆、百战不殆时。
他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天真地看着我。
“为什么还给他们复仇的机会,全杀掉不就好了?”
我给他讲做人要留一线时,他冷笑出声。
“师父,你不觉得他们很可笑吗?
既然已经屠尽全族,为何单单留下一个小孩来展现自己的宅心仁厚?”
我心下一惊,这个潜质……不如魔尊让给你来做。
捡到烛之时是在大火中。
彼时,我正跟着大队人马急着灭火,丝毫没注意到角落里蜷缩的少年。
或许是由于他并不显眼,所以只有同为并不显眼的我才会注意到他。
他就静静坐在墙角,眼里没有一丝光彩。
我蹲下身平视着他,这才发现原来并不是因为难过,而是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我轻轻摇了摇头。
唉,又是一个命苦的孩子。
我拿出随身带的手帕给他擦了擦脸,轻声问道。
“还能走吗?”
他没反应,大概是过于绝望了吧。
“能走的话我带你收拾收拾,山下有个大娘没有儿子,人很好的。”
他还是没反应。
嗯……这还不满意?
我侧头思考,“不如这样……”
话还没说完,我听他虚弱的开口。
“姐姐,我听不见。”
嗯?聋的吗?
我呆住。
这可有点麻烦了。
我连自己都保不住,如何能保得住他。
一边我还在思考怎么安置他,另一边他直接拉住我的手。
少年的手,骨节分明,触感真实,惹得我老脸一红。
“姐姐,我能跟着你吗?”
我承认,我鬼迷心窍了。
不知为何,在他身侧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他低下头,像是在等待一个肯定的回应。
嗐,不就是多照顾一个人嘛。
我拍拍他的脑袋,在他的手心写。
“你叫什么?”
“烛之。姐姐,我叫烛之。”
我又写,我叫扶光。
扶……光……一笔一划。
看火灭得差不多,估计他也走不了几步,我又顺势把他抱了起来。
虽然比我高出半头,但这重量比我轻出不少。
我掂量掂量,他平时不吃饭吗。
少年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
这小身板,没骨头没肉的,脸红什么。
回到门派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将烛之安顿在自己的小木屋后,就直奔大殿商讨。
说是商讨,不过只是因为我有个大师姐的名头而已,实际上根本没有我发言的权利。
我摆出低眉顺眼的姿态,静静地听他们说,顺便思索着如何将烛之留下。
烛之家的状态明显是受到魔物攻击,无人幸免,但我们赶到时并没有发现魔物的踪迹,唯有烛之活了下来。
而且烛之的身上有魔气。
这是他们总结出来的结果,烛之是魔。
呵,一个套路。
我在心底冷笑。
不听他人的解释,罔顾事实,只看见自己想看见的东西,直接给人打上莫须有的罪名。
与他们对我是一样的。
我漠然出列,向上位之人开口。
“掌门,烛之身上疾病未愈,断然将他抛弃,恐有失正道之人身份。”
有人想上前理论,我瞟了一眼。
哦,是我那“善良正义”的小师妹。
没有给她打断的机会,我继续说道。
“我愿意收留烛之,一切后果由我自己一人承担。”
掌门随意地扫了我一眼,点头应允。
我那小师妹又想出来说些什么,被旁边的师兄拉住了。
他的声音,我一字一句听进耳朵里。
“师妹,别管她,她自己愿意收拾烂摊子。”
我不愿理他们,也不屑理他们。
在我未被限制前,他们只能动动嘴,真动起手来,他们一起上都打不过我。
给烛之收拾一番后,少年的模样显露出来,我才觉得自己捡到了宝。
少年风华初具,穿上门派的旧衣服也显得郎艳独绝。
“给,吃了。”
啊,又忘了他是聋的了。
我把药递到烛之手里,他乖巧地吃了下去。
“师父,有点噎。”
我又把水递过去,好小子,事儿还不少。
噢对了,我修炼的时候烛之在旁边凑热闹,他没来由地说了句。
“姐姐,你气息不稳。”
不是气息,是元神。
等等,这他都能感受到?
于是我发力教他运气,而且只是在我输送功力的情况下,没想到他自己就悟出来了。
我一直以为我已经够天才了,没想到他学的比我还快。
至于拜入门派,定然没有人愿意要他。
于是我就成他师父了。
怎么说呢,他现在已经能凭气息辨别我的距离了。
我怎么不信你又聋又瞎。
我才是那个又聋又瞎的吧。
毕竟我的功力已经被封了七八成,没想到连一个小瞎子都不如。
烛之恢复的很快,快到我怀疑我们门派的方士什么时候这么牛了。
他说,他能模模糊糊地看见光和人影,也断断续续的能听见一点声音。
行,那到时候了,和我一起打扫大殿吧。
我就知道,肯定又会遇见这么几个人。
孟晚婉也就是小师妹,和师弟贺祁一起向我走来。
“师姐,这就是烛之吗?”
我扫地呢没看见吗,搭什么话。
烛之感觉到来人,停下动作移到我身边,小声问我,“师父,要我离开吗?”
我握住他的手摇了摇,示意不用。
“师妹师弟有什么事吗?”
贺祁先抢话,像是要为他的小师妹出头一样。
“师妹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
“你也看不见吗?不需要。”
我当然不会给他们好脸色。
贺祁有些激动,语气也有点重,“师妹是好心!”
“她不会说话?”
于是孟晚婉就说话了,“师姐,我是怕你顾不过来,看看烛之这边我们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怎么着,看人快好了来我这抢功劳了?
烛之拽了拽我的衣角。
果然他能听见一点了。
“需要个做饭的。”
你不客气我也不和你客气,送上门的苦力不用白不用。
“你这。”
贺祁要指责我,被孟晚婉拦下。
“那等我有空的时候就来为师姐和烛之送饭。”
你怎么每句话都不离烛之……
温温柔柔,软言软语,要是没被她坏过,我也会喜欢她。
还好烛之听不见,不然就要陷入温柔乡了。
小白菜长大了就会被猪拱。
等回到小木屋,我戳了戳烛之的脸。
你可得惦记着师父的好,别被猪拱。
“师父,好香。”
……
正好二师弟的大黄狗饿着,不然浪费了。
“烛之听好了,你是一头小猪,除了我,其他人接近你,都是想把你做成脆皮小乳猪,卷成小饼吃。”
仗着烛之听不见,我自言自语的说疯话,然后将自己做的小青菜端出来。
我的小青菜,营养又美……营养!
“师傅,门派是不是对你不好啊?”
嗯……是因为我给烛之吃的太差了吗。
但怎么就戳到我的心窝了。
我一时愣住,到底该怎么回答。
当然……不好啊,不然谁家大师姐会住这种破地方。
但也无所谓,毕竟我的命也是人家捡回来的。
所以即便后来被污蔑,我也不会去反抗什么。
我嚼着嘴里的小青菜,食之无味。
“师父,我有点小钱。”
你家都被烧了,有什么钱。
然后烛之当着我面掏出了一枚玉铃铛。
好家伙。
这可使不得!
不过好像有点眼熟,是在哪见过吗。
我没多想,又给他塞回了衣襟里。
没想到碰到了他的腹肌。
不是,他背着我吃什么了,怎么练的这么快。
我老脸一红。
“抱歉抱歉啊。”
他比我更红。
“师父莫要拿我打趣。”
趣你个头,你师父我又不是故意的。
直到这个真实的触感传来,我才意识到,烛之怎么也是个少年。
避嫌啊,得避避嫌。
是夜,我蹑手蹑脚地靠着墙边走。
“师父,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真的觉得聋的是我。
烛之就坐在门的右手边,悄无声息,明显一直是在等我回来。
我小声嘟囔,“怎么还没睡?”
我轻快地跳到烛之面前,顺便拍了拍他的脑瓜,把他推到他的小床边。
该睡觉了。
说时迟那时快。
烛之回身一个熊抱,把我抱住了。
这……不太合适吧。
像是怕我跑了似的,烛之紧紧箍住我,用力闻我脖颈间的气息。
这孩子是不是缺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