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世人口中的痴女,可偏偏命却生得极好。
我家中富贵,吃穿不愁,父母恩爱情深。
爹爹容颜绝艳,才华出众。娘亲温柔和蔼,做事妥帖。
他们从不介意我的痴傻,爱我如掌上明珠。
直到,我娘被皇帝抢进了宫,爹也被女扮男装的御史大人霸占。
皇帝和御史大人皆如了愿。
可他们不知道,这也是他们不幸的开始。
一
皇上喜欢我娘亲,这是我从小就知道的事。
我娘亲本是太后底下的大宫女,做事最是稳妥。
皇帝不是太后亲生的,他们两个素来有嫌隙,于是太后就把我娘亲派去监视皇上了。
皇帝心知肚明,近身的事儿也不怎么让娘亲服侍。
也不知那狗皇帝发了什么疯,怎么就喜欢了我娘亲。
明明我娘亲都出宫了,嫁了我爹爹,那狗皇帝还抢我娘亲进宫,我和爹爹都见不上她一面。
我年纪小,不太懂大人心里想什么,爹爹日日醉酒,醉了就唤「弯弯」,弯弯是我娘的乳名。
有时候,我爹精神头好了点,也会教我写字,可我不爱学字,爱耍枪弄棒。
娘亲被抢进宫以后,我就想出家当和尚,然后学降龙十八掌,打进皇宫去,把我娘亲抢回家。
话本子都是这样讲的,或者我还可以学沉香,去找一把开天辟地斧,把皇宫劈开,救娘亲出来。
我把这些想法都告诉了景玉,景玉笑得眉头都颤巍巍的,他说「瑞月儿,你当不了和尚,你只能当尼姑,尼姑里只有南海神尼很厉害,可她到处飘,你找不到她,救不了你娘亲。」
我当然不死心,又问他「沉香的斧子呢,可以开天辟地的那把,我去找他借,救了娘亲就还他的。」
景玉扇了扇扇子,说「瑞月儿,没有斧子,当初沉香劈完了山,那把斧子就钝了刀口,什么也劈不了了,都生锈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愁得口水都漏出来了,一个人蹲在角落,抱住脑袋,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酒娘亲的办法。
景玉看我这个样子,反倒笑掉了牙,乐得见牙不见眼。
他踱步过来,又扇起了扇子,那扇的风老大,把我吹得透心凉。
景玉一向拿乔,都秋天了,还要扇扇子吹鬓角儿,说这样子显得风度翩翩,他现在学着,等长大了要迷死万千的闺阁小姐。
我嗤之以鼻,不想理他。你看,世间就这样子不公平,景玉和我同一个街口长大,又差不多年纪。
可他现在想的是迷死万千闺阁小姐,我却连娘亲都见不到,而且还刚刚得知了只能当尼姑学不成降龙十八掌,沉香的斧子生锈了的消息。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我比之景玉又差在哪里呢?
景玉是御史府上的公子,但我也是尚书大人的千金啊。
虽然吧,我们家有点寒酸,皇帝看不惯爹爹,有意无意的打压爹爹,旁的人怕惹麻烦,都不同我们家来往,但这改变不了我是尚书千金的事实啊。
就这点上,我觉得我和景玉旗鼓相当,是半分不差他的。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站了起来,挺起胸膛,十分骄矜。
又觑了觑景玉,更觉得我比他强了,比如说我爹爹喝醉了,都是我照顾爹爹的。
景玉肯定不会照顾御史大人,御史大人美得过分,看着像纤纤弱弱的女子,却极有主见,估计是决计不会让景玉照顾的。
而且,景玉家有下人,御史大人喝醉了,有下人打点照顾,景玉就算想照顾也照顾不了,因为他什么也不会。
我们家就不同了,因得罪了皇帝,请不到下人,所以我爹爹喝醉了,我能把他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景玉作为御史大人的公子,居然不会照顾御史大人,滑天下之大稽嘛,御史大人那么好,却有个不会照顾他的儿子,也太惨了。
我啧了啧嘴,十分替御史大人可惜。
御史大人很好的,只有他不怕那个狗皇帝,还同我家来往。
而且每次来看我和爹爹,不管我爹爹怎么给他冷眼,他都是笑眯眯的,还带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儿给我,我很喜欢御史大人的。
有时候,御史大人来我们府中,会换女儿家的妆扮,当真貌如天仙。
他眯眯笑,脸上带了娇羞,转一个圈圈,问我「瑞月儿,我当你娘亲好不好?」
我撇了撇嘴,自然不愿。娘就是娘,旁人当不了。
御史大人见我不愿,又伏在我耳边,说要告诉我一个秘密,他说他犯了欺君大罪,因为他想做官造福百姓,所以女扮男装考了状元。
御史大人眯了眯眼,摩挲着我头发,眼光幽远,对我说「男子做得的事,我们女子也能做得。瑞月儿,这世道艰难,想要活得好,就必须像男人一样的活法,永远去争,永远去抢,哪怕不择手段。」
我听不大懂御史大人的话,可为了应付他,也只好点一个头。
其实,外面的人总传御史大人的坏话,每次御史大人带着景玉来我们府中串门子,外人总是发出些暧昧不清的笑声来。
有一次,御史大人带着景玉,又来我家看我和爹爹,他给了景玉一些银钱,叫他带我去街上玩。
我不是太放心,因为爹爹饮醉了酒,人事不省,虽然我很想出去玩,可我答应了娘亲,要好好照顾爹爹的。
御史大人看出了我的顾虑,他摸了摸我的头,十分和蔼,说他会照顾我爹爹的,叫我放心。
御史大人虽然是个大人,可他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每次来也不带下人,只带个没什么用的景玉,我怕他照护不了我爹爹。
我没有动,望着御史大人,楞是没好意思说我有点嫌弃御史大人照顾不好人。
御史大人见我还是不动,就使了个眼色给景玉。景玉不知怎的,脸色沉得滴水,叫人想到那个狗皇帝,让人十分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景玉才转过头对着我,脸色有些僵硬,低低开口「瑞月儿,我们可以先去药房给你爹爹买醒酒药。」
我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儿,御史大人只是看着爹爹就好了,不需要他打扫,我快点去买了醒酒药,早点回来就好了。
景玉拖着我去了最远的药房,我嚷嚷着他是个傻子,居然舍近求远。
景玉停了下来,再没有以往的吊儿郎当,定定的望着我,然后咬牙切齿的说「瑞月儿,只有你是个傻子。」
我不服气,叉腰示威,拿眼白他,嘴都翘到天上去了。
景玉摸了摸扇柄,懒懒的看着我,一点也不像平时的他,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瑞月儿,我带你去的药房,远是远了点,可那里的醒酒药是最好的。或许,不等我们买回去,你爹爹就醒酒了。」
我怎么这么不信呢,可看着景玉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得信了几分。
买药归家的路上,有几个邻居望着我和景玉,发出了奇怪的笑容,他们谈论着什么,我听不清楚,削尖了脑袋,才听到什么「伤风败俗」。
又是那几句话,他们一天天闲着没事,又编排御史大人了。
我气恼极了,但又不想给爹爹惹麻烦,只能低着头,悄悄问景玉,御史大人做了什么,为什么都说他「伤风败俗」。
景玉听我问完,脸涨得通红,眉眼间生出了无数的戾气,他捏着醒酒药,恼怒的喊「以后再不许问这个话了。」
我不过就问了句话,虽然可能是中伤他爹爹的话,但这又不是我的意思,他也不必这么吼我呀。
他发了怒,我也生了气,两个人就都不说话,默默的回了我家。
快到我爹爹房间的时候,景玉平地一声吼「我们回来了!」
这一声儿吓得我心肝儿颤,动都不晓得动了,爹爹房间里面传来了一阵儿声响,久久没人应门。
因实在不放心,我就想去开门瞧瞧,可景玉捏着我的手,动都不让人动。
我刚要着急,御史大人就开了门,我有些疑惑,不晓得他白净好看的面上,不知何时多了几道抓痕,又深又红,看着吓人。
明明他来我家的时候,可什么抓痕也没有啊,况且我家里,也没有养猫养狗的。
本来我想问一问,可这时候听到了我爹爹的声音,就什么也顾不上,捧着醒酒药就进去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