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有门独门手艺,用金丝给死去的女人绞面,绞的越狠,招财越多。
姐夫将难产而死的姐姐送了回来,逼娘给姐姐绞面。
那一整张面皮血肉模糊,看不清人脸。
此后姐夫的生意却红红火火,家财万贯。
可他们不知道,绞面不绞枉死人。
姐姐死了。
肚子被剖开,满身是血地回了家。
姐姐死的那天,我也回了家。
姐夫抽了口手中的烟卷,吐出一口白烟。
“这个没用的东西,自己生不下来,还带着我儿子死了。”
一个破旧的板车上扔着姐姐的尸身,肚子被剖开,里面空荡荡的,血染红了白布还不够,滴答滴答落在地上,混成血红的泥珠子。
娘颤抖着手掀开了布,随即就是一声大哭,如同山林里被抓走幼崽的母兽。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怎么会这样!”
娘染了满手的鲜血,转身就冲着姐夫扑过去。
“你个杀千刀的,你骗了她的身子,还不好好待她,她肚子还有你的孩子,你还有没有人性!”
姐夫嗤笑一声,挥退了疯子一般的娘。
“我知道你有独门手艺,给死了的女人绞面,能保人发财,今天我给你个机会,当娘的给自己闺女绞面,多好啊。”
一团金丝被扔到娘的面前,混着地上的泪水。
娘的眼珠子几乎要凸出来了,狠狠瞪着自己的这个“好女婿”。
姐夫叫张光宗,是镇上的富户。
一年前,在路边碰到了摆摊卖山货的姐姐,存了心勾搭,甚至不惜叫人给姐姐下药,自己再来一招英雄救美,帮人把药解了。
姐夫享受到了,提起裤子翻脸不认人。
姐姐也胆小,和我娘一起本就孤儿寡母,不敢跟别人说。
谁知这张光宗更加过分,次次纠缠不清。
直到姐姐怀孕瞒不住,村里风言风语,张光宗却拍拍屁股钻进了家里。
如果未婚先孕,姐姐会被唾沫星子淹死,村里的族长一定会将她浸猪笼。
娘知道了罪魁祸首,提着菜刀豁出命,可还是没拦下这门婚事。
姐姐出嫁那天,娘哭了又哭。
锣鼓声越来越远,家里也越来越空。
可现在,姐姐就这样又回到了家里。
张光宗拿出火把指着姐姐的尸身,语气凶狠。
“好好绞,不然,我就一把火烧了你女儿的尸身,你舍得你这个女儿吗?再不行,这村子里死个不守妇道的寡妇,也不是什么奇怪事。”
金丝嵌进娘的手心,我想掰开,却怎么也掰不开。
“娘,娘!”
可娘像是没看见我一般,自顾自站了起来。
“我可以绞面,但我要问你,我女儿到底是怎么死的?”
张光宗打着哈哈,说出口的声音却加大了一倍。
“我知道丈母娘伤心,可大丫她就是生孩子难产死的,村里最好的产婆都没救过来。”
娘抹了把眼泪,看着姐姐腹部连着下体的伤口,直勾勾盯着张光宗。
“停灵三天之后,你要将我女儿的尸身还回来,我女儿不入你家祖坟。”
绞面的女子,只有在家里停放三天,这才算成了,以后能给家里招财。
可三天之后,尸身去哪,就没要求了。
娘没办法,只有这一条路才能保全自己女儿的尸身,堂堂正正地接她回家。
娘细细数着手中的金丝,缠在手上绕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形成一个能够来回活动的结。
姐姐的尸身早就被清理干净,娘洗了一盆又一盆血水,才给了姐姐一个干净的身子。
按照姐夫一家的要求,姐姐被穿上红衣。
来的时候怎么样,去的时候也就应该怎么样。
娘俯身凑在姐姐脸上,交缠的金丝上上下下,姐姐的脸上的绒毛被卷进相互纠缠的金丝之间。
绒毛被带起,连带着脸上的皮,娘的泪水混合着姐姐的血落在我的手心。
“绞面绞面,金丝一绞,万贯财来,绞面绞面,女子莫怪,好貌上路,带得财来。”
娘口中的民谣宛如飘扬的丝带,围绕在我的身边。
“娘,我疼。”
“娘,他们害我,娘!”
姐姐凄厉的叫声回荡在这件小屋子里,像尖锐的指甲刮擦着墙面,让人毛骨悚然。
娘吸着鼻子,手上动作不停。
绞面一旦停下,那才是对姐姐的不好。
突然,姐姐的眼睛睁开了!
娘被吓的一退,手中染血的金丝也随之断裂。
但很快,娘就反应过来,眸光闪烁,然后将金丝团了团,塞进了姐姐的手里。
娘轻柔地将姐姐的眼睛盖上,再抬眼时,眼睛了早没了泪水,全是恨意。
娘在绞面之前,问过姐夫,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
姐夫一口咬死,是姐姐自己生孩子生不出来。
就连那肚子都是自己忍不了剖开的。
姐夫说这话的时候,自己可能都没注意到,姐姐就在他身后盯着他吧。
娘床底尘封许久的箱子被再次拿了出来,上面满是灰尘,可里面却躺着几枚透明的玉钉和丝线。
我知道,这才是真正的绞面工具。
玉钉定身,丝线控魂,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因果皆了,招的财来。
玉钉没入姐姐的身体,一端带着丝线,远远地挂在姐姐的身上。
也就是这时,娘才注意到我。
“大丫?”
我和姐姐是双胞胎,长相几乎一模一样,娘认错倒也正常。
我凑上前去,拉住娘的手。
“娘,我是二丫,你分不清我和大姐了?”
娘愣了会儿,抬起手看了看我的手心,将我按进怀里。
“好,好,是娘的二丫。”
头埋在娘的怀里,听得不够真切。
却听到娘说,“不管是谁,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可我就是二丫啊,娘可真奇怪。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姐夫就带着人推着那辆板车停在了大门口。
推车的两个人弓着身子准备将姐姐抬上车,可我看着这两个人只觉得恶心。
拉了拉娘的手,示意不要让他们抬。
娘显然懂了我的意思,挥开这些人,自己背着姐姐到了车上。
“你们这群人,手不干不净的,让我自己来。”
我整理了一下姐姐的头发,看着放着姐姐的板车渐渐远去。
“娘,三天后姐姐还会回来吗?”
我拉着娘的手,抬头问到。
娘攥我手的力度逐渐加大,细小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
“会,你们都会,娘会把你们两个都接回家。”
听到这个回答我眯了眯眼睛。
姐姐,你看,娘会接我们回家的。
不要怕,什么都不要怕。
这里永远都是我们的家。
三天的时间,娘十分有耐心。
整个屋子里里外外被打扫了一遍,就连墙上挂着的照片都摘下来一个。
娘仔细梳理着手头透明的丝线,丝线洋洋洒洒出了门,看不到尽头。
就跟我们的命一样,没有未来。
可是还没等到三天过去。
就有人登了门。
听说姐夫在姐姐绞面后的两天里天天去赌场,赚了好大一笔钱。
还学着别人做起了小生意,做的像模像样。
甚至张罗着要抓紧时间找个新媳妇,好抓紧时间给自己生个大胖小子。
有心人知道了这件事,也拎着东西登了我家门。
娘挑挑拣拣,最后选定了一户人家。
而那户人家,就是这个小镇上出了名的产婆。
最擅长妇人难产,便是鬼门关,也能给拉回来。
姐姐生孩子那天,就是她接的生。
我坐在槐树下玩着藤球。
娘和产婆进了屋。
这段时间整个镇都议论纷纷,甚至追溯到了娘的身世。
娘是八年前突然回来的,带着孩子。
姥姥姥爷是外来户,融入村子后,姥姥那门帮人绞面的手艺也渐渐被人知道。
靠着这门手艺,在村里站稳了脚跟,
可姥姥离奇去世后,只留下一句话,说自己这一辈子做了太多的孽。
嘱咐娘再也不能给人绞面。
现在出了姐夫的事情,村里的老人都尝过绞面的甜头,大家的心思又活泛起来。
认为姥姥是不是教了娘这门手艺,以后村子里也能多一个活神仙。
产婆在屋子里不知待了多久,出来的时候笑容满面,出来的时候拉着娘的手不肯放。
“我家可就指着那个儿子出人头地,你答应了我可不许反悔。”
看到娘点了头,产婆才离开。
第二天一早,产婆笑容满面抱着一个孩子鬼鬼祟祟进了屋子。
娘揭开包袱,只瞅了一眼那个孩子就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