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远近闻名的点痣婆,一手点痣技术既旺夫又旺子。
可每当我央求她将我满脸的痣点掉时,她总是拒绝。
神秘兮兮地说,这样才能保命。
后来我才知道,她点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旺夫痣,而是散家克夫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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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妞妞。
在这个女孩子都叫招娣、盼睇一类名字的村子里,我有个与众不同的名字。
妞妞,是我娘起的。
我娘是村子里最有名的点痣婆。
所谓点痣婆,就是用某种手段,将脸上的痣消掉或是种上新痣。
每颗痣都有自己的作用。
每颗痣,都能够实现逆天改命。
“妞妞,你娘在家吗?”
躲在阴凉处的我听到声音头都不抬,指了指小屋,专注看树下的蚂蚁。
蚂蚁绕着我,我不耐烦地将它们扒拉回正轨。
孙大娘也不气,反而跑过来塞给我一块糖。
毕竟我娘最疼我,惹恼了我,我娘可就不给那些克夫克子、事业不顺的人点痣了。
可我却不喜欢孙大娘。
因为她身上总带着股怪味。
她一来,我就要被迫吃有怪味的食物了。
孙大娘对着镜子照了照脸,钻进了娘在的小屋。
不多时,就出来了。
只不过左眉毛之间多了一个黑点。
仔细瞧上去,似是有什么活物在涌动。
孙大娘脸色也比之前惨白,扶着墙出了门,到大门口还差点摔倒。
我丢下手中被碾死的蚂蚁,赖到了娘的面前。
我娘长得十分貌美,整张脸细腻白嫩。
唯有右眼眼尾一颗小痣破了线,可眼波流转之间,更加美丽了。
也曾经有人问过我娘。
自己守着这么好一门点痣手艺,怎么不把自己眼下的克夫痣点了。
再给自己加几颗旺夫的痣,还愁带着孩子嫁不出去?
怕多的是人上门提亲。
可娘当着嘴最大的婶子面说了话。
自己眼尾的痣长得深,去不掉,这不才克死了自己丈夫,带着女儿成了寡妇。
见我娘哭的梨花带雨,村里的人也都多了些怜悯。
不仅没有男的上门来骚扰了,来找我娘点痣的人反而增多了。
可我爹,分明不是我娘克死的啊。
他是自己一时气不顺,气死的。
就在我回家之后。
“娘,我也要点痣!你怎么只给别人点痣不给我点。”
我揪着娘的衣角撒娇,左摇右晃的。
我娘生的貌美,可我却十分丑陋。
满脸的痣几乎都看不清下面的脸到底是什么。
村里的小孩都叫我大麻子。
娘知道后,拒绝了给他们的娘点痣。
回家后,他们挨了好大一顿打,可私底下还会悄悄说我满脸痣。
我的痣时不时会消下去几颗,又会时不时多几颗。
我常常没事的时候就对着屋子那张硕大的点痣图对比,我脸上的到底是什么痣。
可娘总是笑着让我不要拘泥在这张图里。
女子脸上的痣多关乎家庭,男子脸上的痣多关乎事业。
而我什么都不用考虑,娘会替我做好一切。
可今天不同。
我的发际线冒出的一小颗痣。
堪堪落在了克母的位置。
我慌了。
克谁也不能克我娘啊。
桌子上摆着还冒着热气的糊糊,带着我讨厌的味道。
可我肚子饿啊,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还是将那红色糊糊一扫而空。
娘给我梳着头发,眼神满是慈爱。
将我发间扭动着的一条条黑虫捡出来,放进一个玉质的盒子里。
我听到娘说,娘不在乎。
“娘命硬,啥也不怕。”
而后给我遮了遮脖颈后的印记,涂了点香粉,神秘兮兮说道。
“你这样,才能保命。”
我嗅着熟悉的香粉味,站在床边睡着了。
果然,我娘就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娘。
可这觉却没睡多久。
因为,孙大娘死了。
孙大娘刚给自己点了旺夫痣,却没想到回家撞到自己男人和表妹搞在了一起。
一时气上心头,竟然活生生气吐血了过去。
这一倒,就再也没爬起来。
孙大娘男人非说是我娘点痣把人点死了。
可我娘只蹲下看了一眼就断定,孙大娘是让人克死的。
而男人的脸上正好有一枚克妻痣。
这下连孙大娘表妹都不敢待,找了个借口出了门。
而我捏了捏手中扭动的黑线,低头笑了。
以后再也不用吃带怪味的糊糊了。
孙大娘的眼睛瞪得溜圆,瞳孔已经涣散。
孙大娘的葬礼办的潦草,大人们都凑一块讨论这葬礼有什么好吃的时。
我一个人爬进了孙大娘的棺材。
我凑到她跟前,想问问她。
还记得她三年前拐过来的人吗?
如果没有我娘,躺棺材的就是我啊。
这村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可就是女人太少,单身汉没媳妇,整天偷鸡摸狗。
于是有人想了个办法,集资凑钱买个女人。
共大家消遣。
村长表面不同意,说伤天害理。
可人不多时也会带自己儿子偷口腥。
村里女人一想,男人哪有不偷吃的。
在自己眼皮子下,这不比去寡妇家钻炕好。
于是这村里格外热心肠的孙大娘就接了这任务,势必要满足所有人的需求。
男人很满意,女人也很满意。
自始至终,只有被拐来做群妓的女孩子不满意。
只不过前几年出了事,大家消停了一阵。
可这孙大娘一死,接替的人就没了。
村里的光棍汉又不愿意了。
他们还指着外面来的女人解解闷呢。
于是说要么找人替孙大娘,要么就从村子里找个女人。
乌烟瘴气中,一个满口黄牙的男人开了口。
男人叫黄三,是村子光棍汉的头头。
“我看那点痣婆长得不错嘛,又是刚来不久,带着个女儿。两个人一块玩玩也不是不行,反正玩死了也没人知道。”
我捏紧了僵硬的手指,嘴唇被尖锐的牙齿咬破,却没有血流出来。
他的话引起一阵附和,却很快被其他人反驳。
“那女的克夫痣没看到,你想当她那早死的老公啊。”
满屋哄笑,还是村长拿定了主意。
“孙大娘的女儿快回来了,她没出嫁前跟着她娘干,也都熟悉,依我看,就她吧。”
孙大娘的女儿,孙念娣。
我努力回想着孙念娣的模样,却只想起那个难吃的糖果和一个恶劣的笑。
是该回来的。
孙念娣拎着大包小包东西回来时,是个晚上。
隐藏在黑云中的月光趁着我眼里的光,亦如我第一次到的这个村子的一样。
“甜甜糖,忘家乡,女儿女儿,庙里藏。”
童谣声由远及近,孙念娣像是被狗撵的兔子。
在我的刻意引导下,跑进了那间破庙。
破庙没有灯光,只有阴风阵阵。
不怒自威的神像被雷电一照倒像极了那来索命的恶鬼。
突然,一阵喘息声在雷声中格外明显。
孙念娣不是没经过人事的小女孩,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动静。
犹豫了片刻后,还是等到声音停止后大着胆子撩开了破破烂烂的幕帷。
满地涌动的黑线中,黄三压在一头长发的女孩子身上喘着粗气。
孙念娣松了口气。
接着又是一道闪电传来,一道冷白的光打在那女子脸上。
尖叫声划破夜空,却不会有人知道。
我披着蓑衣归了家。
点了三柱香毕恭毕敬对着堂前的灵位。
灵位上没写名字,空荡荡的。
除了我和娘,谁也不知道我们祭拜的是谁。
村里发生了大事。
黄三死了。
孙念娣被吓疯了。
两人被发现的时候,就在村口的麦田里。
黄三满身浑浊抱着一个早就腐烂,满是蛆虫的女尸,一脸餍足。
而孙念娣蜷缩着抱住自己,嘴里喊着。
“不是我带你来的,是他们,你去找他们索命啊。”
满是血丝的手指向围观的所有人。
每个人的眼里都是心虚。
村里的老中医来摸了脉,摇了摇头。
一个阳气散尽,一个被吓破了胆。
村里人本来就挺信神鬼那一套,议论纷纷了一天。
不少怕事的人还嘱咐自己婆娘,一定记得带上黄纸香烛去祭拜一番。
可久居不出的刘婆婆出了门,出现在了人前。
刘婆婆是村里出了名的看家,上通鬼神,下达地府。
此时她摇着手里的龟壳,神神叨叨念着什么。
随着铜钱落地,大家的眼睛都睁大了。
即使什么都看不懂,也要装出懂的样子。
“铜钱四煞一平,此难刻意为之,只是开头,不见结尾。”
刘婆婆蹲在地上摸索着散落的铜钱。
那双眼睛据说就是几年前给人看事时惹恼了人家,被人活活挖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