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我爹从青楼带回府的贱妾，
他身边一直只有娘亲一个女人，我以为他爱娘亲，
直到那天他出征带回了一个女子，脸上是我不曾见过的和煦。
娘亲拉着我的手站在角落里凝眸望去，突然道：
「这一切，本来就是她的。」
爹爹奉旨出征将近半年平定西北边关战乱，圣上龙颜大悦，边关士兵返京的消息终于传来。
娘亲早早喊我起床，来到将军府正门旁的屋檐下，等候着爹爹。
由于起得甚早，我睡眼惺忪，脑子并不清醒。突然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我欣喜至极，想拉着娘亲的手往大门冲，迎接许久未见的爹爹。
可是娘亲拉住了我，躲进一个隐蔽的小角落。
站在娘亲身后的我微微探头，疑惑地朝门外看去:我那许久未见的爹爹啊，正扶着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下马车。
那女子虽只穿着寻常民妇的衣裙，却柔桡轻曼、妩媚纤弱，让人忍不住多瞧几眼。
而爹爹勾着唇，眉眼比以前多出几分柔软缱绻。
看到这幅画面，我感觉到娘亲原本拉着我的手，突然握紧。
她用着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道：「这一切，本来就是她的。」
这如同蚊蝇一般的声音清楚地闯入我的耳朵，我抬头看向娘亲，她那长长的睫毛上挂满了泪珠，还未等我发出声，娘亲就一把我抱回小院里。
天黑之后，我趴在房间的窗台上，单手撑起下颚，忧愁地看着小院的木门。
「吱呀」一声，院门总算如我期待的那样被打开。
一个熟悉的身影朝我走来。
我大喊：「爹爹！」
很快我便感受到了爹爹熟悉的怀抱，他把我抱起来转了几圈，旋即又蹲下问我：「娘亲怎么样？」
我嘟嘟嘴，颇为不满：「爹爹，你又惹娘亲生气了。」
闻言，爹爹垂下眼眸。夜色朦胧，我看不清他的情绪。
爹爹哄我睡觉后，我迷迷糊糊看到他关上门，往娘亲房间的方向走去。
可不知过了多久，我却被一阵摔门声彻底惊醒。
我打开房门，只看到爹爹和嬷嬷匆匆离去的背影。
此时，娘亲房里还点着灯，我便抱着娘亲给我缝的小玩偶跑去她的屋里。
我小心翼翼站在门边，看到我那娇弱的娘亲披着一头秀发，眼泪婆娑，发现我来却立马抹干了眼泪。
她紧紧抱着我，哄我睡觉。
我躺在娘亲的怀里，闻她身上熟悉的兰香味。
虽然我什么都没说，但我什么都知道:
爹爹去了那个陌生女子那里。
爹爹不要娘亲了吗？
后来，我身旁的小四跟我说，昨日爹爹带回来的女子被他安置在了竹院，还怀有了身孕。
好奇心引我向小四进一步发问，但小四知道的极少。我又悄悄溜进洗衣房，听那些婆子们的碎嘴。
婆子们管竹院那位叫张娘子，还说我爹爹喜欢张娘子。
我蹲在墙角，听得牙痒痒。
「昨儿张娘子不知哪儿不舒服，喊了手下的嬷嬷去小院找将军。据说将军还在小娘子那儿歇着，听到嬷嬷来喊，抛下小娘子，火急火燎跑去看她了。」
另一个婆子闻言咂舌:「看来将军府要变天咯！」
我站起来，狠狠踹了几下旁边的扫帚，那几个婆子听到声响，面面相觑，不敢再发一言。
自从爹爹回来后，娘亲变了许多。
以前她从不会主动去找爹爹，可是现在，她隔三岔五去书房给爹爹送她亲手做的点心。
不善针线的她还向婆子讨教如何缝衣裳，我坐在小院里玩我的那些小玩意儿的时候，她就在一旁缝缝补补，几天过后才终于缝好了一对护膝。
她比以前更关心我的功课，时常检查我的练字情况。
我惊讶于娘亲的变化，也喜于娘亲的变化。
我跟娘亲说：「爹爹近来感觉高兴了许多。」
娘亲闻言，眼神暗淡了几分。
我又说：「我觉得是因为娘亲待爹爹好了，爹爹高兴。」
可是娘亲依旧低着头，继续她的针线活儿，沉默不语。
我翻了一页书，心思也全然不在书上。
其实，没人比我更希望爹爹和娘亲相爱。
娘亲有个习惯，每个月要去一趟寺庙上香，一开始爹爹也会陪着娘亲一起去，可是渐渐他也不陪了……
我缠着嬷嬷询问原因。
嬷嬷说，是因为爹爹每次陪娘亲去上香的时候，娘亲就不太高兴，甚至不自在。嬷嬷于是劝爹爹不要跟着。
娘亲平时难得出门，爹爹也不希望她拘束，便不再陪她。
闻言，我叹了口气：娘亲与爹爹，真的相处不来吗？
这回，娘亲去寺庙上香的时候，我拉上了小四，悄悄跟在后头。
她先去往寺庙，然后又往后街那个小巷子里去，小巷的尽头，居然有一家医馆。
而我却看着娘亲提了几包药出来，鼻头不禁酸涩。
娘亲她生病了吗？
我跟着她走到了东巷，她停在一家点心铺前买了几包点心。
那是我最喜欢的点心铺，每回她出门都会帮我带一些回家。
而我看着娘亲腰肢如柳，长发如云的背影，突然想到，爹爹每日午后都要进宫，我每日午后都要睡觉，那么娘亲这个时候会做些什么呢？
很快我就发现，娘亲会在这个时候躲在小厨房里悄悄煎药。
娇小的她蹲在厨房中，压制咳嗽的声音，她的手帕上，赫然是鲜血。
娘亲总是有意避开竹院的张娘子。
说来也巧，竹院是离娘亲的小院最远的地方。
只是未曾想，娘亲带我去小花园游玩的时候，会碰上那个张氏。
娘亲曾嘱咐过我，无论何时何地，一定要尽可能离张氏远点。
我谨记娘亲教诲，发现张氏的身影后，我便提醒娘亲离开。
张娘子只着一袭简单的襦衣长裙，轻施粉黛，看着倒是清丽脱俗。她缓缓向娘亲请安，娘亲却并没有理会她，还拉着我的手往小花园外走。
我回头，恰好撞上了张娘子咬牙切齿的模样。
啧……真丑。
爹爹回来后，我寻了个机会跟他说，娘亲好像病了。
他的脸色十分不好，沉如潭水：「娘亲身体一直不好，悦儿帮爹爹好好照顾娘亲。」
我摇头：「爹爹也要好好照顾娘亲。」
虽然爹爹后面什么也没说，可我明显感受到他对娘亲比以前更加温柔上心。
很快一个月又过去了，娘亲如同往常一样前往寺庙。只是这次她前脚刚走，后脚爹爹就跟了上去。
我本想央求小四再悄悄带我去一回，可小四说什么也不愿意，还说这是将军下达的命令，他不敢违抗。
我气得不想再理小四。
自己就坐在小院门边等着他们。
不过一个多时辰，爹爹就抱着娘亲回来了。我看不清娘亲的脸，可是我看到爹爹的眼眶泛红。
我听嬷嬷说，娘亲有身孕了。
嬷嬷感叹，当初生我的时候，娘亲伤了身体，以为她不会再有身孕，因此府里的下人开始暗地里怠慢她。后来是爹爹严惩下人，娘亲才得到了明面上的尊重。
可我知道，娘亲毕竟只是一个妾，尽管明面上过得好，暗地里却还是有许多人给娘亲穿小鞋。
我很欣喜，娘亲要为我生一个小妹妹或者小弟弟了，以后总算有人可以陪我玩了。
可是娘亲看起来一幅黯然伤神的样子。
我渐渐不在娘亲面前提这件事，娘亲心细，抱着我说了一句百思莫解的话：「悦儿，请原谅娘亲。」
娘亲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没保住。
那日娘亲送爹爹进宫后，就遇上了飘风急雨的天气，地面泥泞不堪，娘亲为此跌了一跤。
婆子们将虚弱的她抱回了小院，站在门外的我只能看到大夫对着婆子们摇头。
很快，爹爹就赶回来了。
他心急火燎，就要往屋子里冲，是婆子们拦住了他。
「屋内见血不吉利，大夫们整理好后，将军再进去见小娘子也不迟。」
另一个婆子也劝道：「里面手忙脚乱，将军还是不要进去添乱为好。」
爹爹没有想着再冲进去，他的脸上神色冷漠，但手指却紧紧握住衣角，仿佛在用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忍不住走过去宽慰他：「爹爹放心，娘亲肯定会没事的。」
娘亲坐小月子的时候，我每夜都能看到爹爹从小厨房出来，提着两桶热水回娘亲的房间。
甚至爹爹这么忙的人，在那段时间感觉也空闲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