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是个普通的凡人,只是机缘巧合下吃了颗仙丹升了仙。
“我不信。”
落仙门的小仙娥一脸八卦。
“太白仙君好几千年没炼丹啦,哪有的仙丹给你吃?”
我瞧了瞧四周团团围起的神仙,只好实话实说。
“我是蹭别人天劫来找容擢的。”
众人齐齐惊呼,却不像是惊讶的模样,似乎早就知道我是谁。
“别找啦,佛子不会见你的。”
小仙娥遗憾地拍拍我的肩。
还没等我问出为什么,周遭的神仙似乎是感应到了谁的到来,呼啦一声散开,排得整整齐齐,脸上一片肃穆。
有人把我挤到了一边,我也被众仙小心翼翼的态度感染,稍稍屏气。
然而我就难以抑制地瞪大了眼睛。
通体银白的步辇上,斜靠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不过是比起凡间换了身衣服而已。
那赫然是容擢。
他的头发雪白,眉目似有冰霜封冻,没有一点人气,也不曾给低头的众仙一句话,一个眼神。
我沉浸在震惊里,尚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背后就被人推了一下,踉跄着越出人群。
周围瞬间鸦雀无声。
我不敢抬头,心脏揪成一团,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喊出他的名字。
“容擢。”
我想说自己虽然是敌国派来的探子,却从没真心想要害过你,我想说对不起,我是真的想要和你成亲。
诸多心头涌动的话塞在喉咙,我不知道该先说哪句。
有人拍拍我的肩:
“别傻站着了。”
一句对不起还含在嘴里,我茫然无措地抬头。
哪里还有容擢的踪影。
神仙们也走了个七七八八,还剩几个偷偷看我的笑话。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最后一个叫做青木的小仙把我从这个是非之地拉走。
“陈柳,你是人吗?”
青木嗅了嗅我身上的气息,见我脸色不好,连声解释。
“我是觉得你气息很温柔,很想亲近你,就像雨水一样。”
我摇摇头。
“没事,我从小就讨植物喜欢。”
迟钝的思维缓缓复苏,想起刚才看到的容擢,我皱了皱眉。
“容擢怎么,这么不像人?”
他在凡间虽然对其他人疏离冷淡,却也不像刚才惊鸿一瞥的那样,毫无人气。
青木露出善意的笑容。
“他可是现在最厉害的神仙,能和天道直接联系的那种。”
“容擢不理你,你还这么关心他啊。”
她颇为我对容擢的关心咂舌。
我笑了笑,语气很笃定:
“他是没看见我。”
容擢对我的感情,我从来没有怀疑过。
在人间界,我自幼从北国而往,主动请缨做敌国的探子,却在那里遇见了容擢。
彼时他是流落民间的皇子,遭人暗杀险些丧命,我救下他,朝夕相处,定下终生。
青木不置可否,给我挑了处灵气不错的宫殿。
“小是小了点,不过有利于修炼。”
我环顾四周,没有任何邻居。
“怎么周围没人?”
青木叹了口气。
“我这是为你好,最近神仙堕落的事情频频发生,我怕出事你被波及。”
我惊奇道:
“神仙也会堕落?”
青木笑了,眼神终于露出点神仙的无情残忍。
“当然,活够了,或者心死了,无非就是这两种情况。”
离开前,她还特意叮嘱我:
“最近别去找容擢,也别听外面的风言风语。”
我说好。
但我怎么可能不去找容擢,我之所以飞升,就是为了向容擢忏悔道歉,重修于好。
然而刚进门,就被宫殿门口的小仙娥给拦住。
“你不能进去。”
小仙娥话音刚落,旁边就窜进去一个轻灵的少女,如若无人之境。
“她怎么就能进?”
我咬着牙,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小仙娥上下打量我一番。
“你是陈柳吧,你也配和花芜仙子比,佛子规定了,陈柳不能拜访!”
我冷笑一声:
“我怎么不配?”
说着就要冲进去。
“我就要见容擢。”
小仙娥大怒:
“竟敢直呼佛子名讳!”
一道冰冷的青光朝我打来,气势极盛。
她一出手我就知道自己打不过,还处于刚飞升的混子水平,只能乖乖挨打。
但那攻击良久没有落在我身上,鼻尖掠过一息冷香。
“容擢!”
我反应过来,立刻大喊一声。
容擢行走的脚步停下,目光微垂地看我。
“陈柳。”
他的声音如同锤炼的玉,冷得彻骨。
我对这种态度感到有些陌生,却只当是容擢还在生我的气,笑眯眯地凑过去拉他的衣角。
从前他生气的时候,我便是如此哄他,容擢往往憋不住会笑。
但这次,容擢的神色没有任何波动,甚至拨开了我的手。
我瞧了瞧空荡荡的手心,干巴巴地笑了声,笑声在他的眼神下越来越轻,只剩下点气音。
“对不起。”
我低着头,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预想过千万种场景,我唯一没想过的就是这种可能。
“不必道歉。”
容擢不欲和我说更多,朝殿内走去。
我心一急,用手去抓他衣摆,没稳住平衡,哐当摔了下去,疼得要命。
喉咙中本来堵着许多话,可看着他的神情,我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陈柳。”
他停下来,一根根掰开我的手指。
“你我情缘已断。”
容擢的声音像一块渐冻的冰,一点点把我的心冰封起来。
我忽略脖子的疼痛,费力地抬头看他,突然有一瞬间,感觉到无比遥远。
容擢避开我的眼神,漠然转身。
我就那么看着他,想说什么,又突然说不出口。
我从没想过要杀死容擢。
看着手里血淋淋的刀尖,我颤抖着跪倒在地,用力地去抓面前渐渐消失的人影。
明明刚才,我们才挑了盖头。
我的确是敌国的探子,但这么多年,从没有接到过任务,组织却让我杀掉太子容擢。
我当然不会动手,可当他低头吻我的那一瞬间,我的体内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冲刷占据,硬生生从锦被里拿出匕首,刺进了容擢的心口。
我神魂俱裂,拼劲全力也才让匕首移动了一点点,伤口却也依然致命。
“太医!”
我惊慌失措地用手去堵那伤口,也不敢将匕首拔出来,眼泪流了满脸。
容擢低头看我,他的目光先是极为痛苦,似乎不只是身体的疼痛,连灵魂都在一片片碎裂,只是很快地,他的眼神就变得温柔。
“陈柳,别哭。”
他右手攥住匕首的柄端,胸膛因疼痛不断起伏,大口鲜血不断涌出来。
容擢的周身渐渐亮起白光,我耳边依稀传来几声清冽的凤鸣。
乌云涌动,雷声滚滚。
“来不及了。”
容擢看了窗外一眼,抬手费力地擦掉我的眼泪,牵起我的手指握住刀柄。
他低声附在我耳边:
“我们来日相会。”
下一秒,鲜血溅了我满脸。
我手背上的莲花胎记被他鲜红的血覆盖。
他握着我的手,抽出刀,又精准无比的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一击毙命,没有任何挽救的机会。
耳边仙乐阵阵,铃音缭绕,所有的惨烈痕迹都在几息间消失不见。
连尸首都没留下。
国师说,容擢是遭仙人点化当神仙去了,你别再强求。
我说:
“我要找他。”
我花了很久很久跟着国师修炼,也没办法更进一步。
最后是国师放弃了飞升。
“我少一魂,没办法当神仙。”
“陈柳,既然你有想见的人,那就去吧。”
我捡了这个凭空掉下的大饼,心中却有些空荡。
国师折了一支桃花给我送行。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难过,随心而为。”
他像个仙人,却又是个凡人。
如今想来,国师当时的话,竟然像是在暗示我来到仙界的经历。
此后几天,我再没见过容擢,我需要想别的办法。
“陈柳,你想让容擢忆起前尘?”
青木像是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她想了想:
“司命那里有涤尘镜,可观前世。”
见我急匆匆就要往外走,青木赶紧跟上来。
“陈柳,我也历过情劫,回到仙界就什么都忘了,也没人会去追寻凡间的恋人。”
我停下脚步,她险些撞到我身上。
“青木,只是你忘了。”
只要能记起,没有人能放下过去。
我相信容擢。
只是我没有看到,青木在身后近乎悲悯怅然的目光。
司命殿里没什么人,那枚涤尘镜就堂而皇之地摆在正中央。
这未免太明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