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丞相。
但我,却下嫁给了一个小太监。
十七岁生辰刚过,我便和小太监朴子安举行了婚礼。
因为身份问题,朴子安入赘进了丞相府中。
朴子安是大太监洪顺德的干儿子,时值宦官争权,洪顺德权势滔天,在朝堂上一度压我爹一头。
一山容不了二虎,洪顺德和我爹之间,总有一个要死。
我爹的势力一日不如一日,他担心终有一天会殃及我,正巧洪顺德要给干儿子张罗婚事,爹爹只能出此下策让我与朴子安成婚。
我是家中独女,自小爹爹便把我保护得很好,关于我爹的许多事,我也是从下人口中八卦来的。
如今爹爹有难,我自然不会拒绝这门亲事。
成婚前一晚,爹爹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婉儿,如今这局势,只能委屈你了。]
我不断宽慰着爹爹:[爹,我知道您这是为了我好,如果和太监成婚可以让我们一家人平安,我愿意。]
[怪爹爹无能,让一个宦官骑到了头上,我对不起你娘啊。]
我打小就没有娘亲,我娘在生我那晚,难产而亡。
听我的奶娘说,那晚全府上下都没敢休息,整个院子都是痛苦的哭喊声,全城最好的大夫和太医都来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出来,我娘最后还是走了。
爹爹没再续弦,他的同僚都曾劝他再找,否则李家就绝后了,上门的媒婆却全都被赶了出去。
记事起爹爹就时不时给我看娘亲的画像,告诉我娘亲是全城最美的女子。
画像中的女子俏脸如一朵雪白的牡丹,玉颊生晕,朱唇噙笑,确实美得动人心弦。
爹爹说:[如果可以,婉儿不嫁人也是极好的,免得走了你娘的老路。]
我想起往事,和爹爹抱头痛哭:[爹,您没有对不起我娘,这门婚事我自愿的,怪女儿不是男儿身,无法为爹爹分忧朝堂之事。]
[你不给我添乱就不错了,你七岁那年走丢,吓得为父一宿没睡,八岁又追着别人家狗跑还被反咬,九岁爬到树上掏鸟窝摔断腿……]
爹爹又没忍住开始翻旧账教训我,气氛瞬间缓和不少。
末了,一把小刀塞到我手上:[这太监们都暴虐无能,他若为难你,你用此防身。]
大概是听多了太监们都好色贪财又暴虐,我以为太监都是清一色的尖嘴猴腮年老公公。
没想到掀开我盖头的人,居然看着和我年纪相仿,皮肤细腻白皙,样子生得格外令人喜爱。
太监中居然还有如此好看之人,模样比我还端庄不少。
我突然觉得我赚了,长得帅,还是入赘,我也不用生孩子。
朴子安却皱着眉头道:[我知道李大人是为了缓和与干爹的关系才同意你我成婚,你若是不愿意,现在退婚还来得及。]
我急忙解释:[我是自愿与你成婚的。]
朴子安闻言嗤笑了一声:[自愿?堂堂丞相之女,与一个太监成婚,满城的人都在看笑话,你会后悔的。]
[不,我不后悔,我一早便喜欢你了。]
最后一句话未过大脑脱口而出,我自己都被惊住了。
朴子安细细打量了我一番,仿佛我说了一个笑话:[喜欢我什么?]
[长得好看。]
天地良心,这句是真心话。
朴子安垂了眼帘没再搭理我,手中的帘头被胡乱揉成一团丢在床边。
我见朴子安要走,急忙叫住了他:[李子安!]
他顿下来看我:[你刚叫我什么?]
我昂着头瞅他:[李子安啊,你入赘我们府,可不得跟我姓?]
朴子安就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我又问他年龄。
[十九。]
[哦,那你就大我两岁,以后应该挺好相处。]
朴子安盯着我的眼睛,很认真道:[你可想好了,我是一个太监,和我在一起,只会受委屈。]
我立马表明自己立场:[不委屈,我不后悔与你成婚。]
朴子安叹了口气:[以后有什么要求你就吩咐吧,我半个月出宫一次,接触时间也不多,你之前怎么生活的,以后也一样就行。]
[那我让爹爹允你每日都出宫不就行了。]
[你还真是什么都不懂]朴子安摇摇头,抱了床上的被褥放地上。
[你干什么?]
[你睡床,我睡地上。]
我扯住了朴子安衣袖:[今晚不是……]
他有些好笑:[你觉得我能和你干嘛?以后你爹如果得势了,你是要同权贵之人成婚的,我不能耽误你。]
我见朴子安没有想和我睡的意思,索性自己抱着枕头卷到了床里边。
然而第一次和陌生男子同处一室,还是有些无法安眠。
我望着地上朴子安消瘦的背影问:[地板硬吗?]
[嗯。]
[那你睡床上吧。]
我趁机提出请求,却遭到了朴子安拒绝:[不了,硬点对腰好,你早点睡。]
翌日早晨,待我醒来时,被子已经到了我身上,朴子安也早不见了踪迹。
爹爹下朝时急匆匆来我房间问:[他昨夜没对你做什么不好的吧?]
[没有,我俩啥都没发生,他睡地上了。]
爹爹这才舒了一口气:[那就好,看来他还是懂点规矩。]
我笑:[您是当朝宰相,他自然是怕的。]
[哎,这宰相之位,马上就要易主了,希望朴子安最后能保你衣食无忧,他若是守规矩,婉儿还是对他好点。]
[这您放心,我一定会的。]
也许是我和朴子安成婚的原因,爹爹和洪顺德也算得上是半个亲家,两人的明争暗斗,似乎平息了不少。
我依旧过着之前无忧无虑的日子,招猫逗狗逛集市,偶尔也心血来潮跑到茶楼听曲儿。
等到朴子安半个月以后再回来那天,我特意亲自下厨给他炖了鸡汤。
朴子安看着桌上几碗黑到认不出菜的碗,满眼不可置信。
我摸摸鼻子,有些不太好意思:[第一次做饭,没掌握好火候,你尝尝,还是能吃的。]
朴子安用筷子拈了一块菜叶放入口中,面露难色:[不错。]
我自然是听出了那两字的勉强,推开他的筷子:[你想吃什么我去跟后厨说,这些你先别吃了。]
他没理,端起鸡汤一口气干了:[谢谢,我只是没想到丞相的女儿还会为我做饭。]
我更不好意思了:[都是一家人了,还说这个干嘛?]
朴子安愣了神,喃喃自语重复着我说的“一家人”三字。
[怎么?不想跟我做一家人啊?]
[没有!]
朴子安抬头望向我,眼睛清亮,掏了手帕却又犹豫了,最后递到我手中:[擦擦吧,你脸上还是黑的]
手帕很好闻,有股淡淡的茉莉香味。
我看着被擦脏的手帕,掏出自己的给了朴子安:[你先用我的吧,这手帕下回洗净了还你。]
朴子安小心翼翼地收了手帕:[我会好好保管的。]
[那你可得好好收着,在宫中见到手帕就想起我。]
朴子安红了脸,应承下来。
当晚,他还是睡在了地上。
我听到朴子安窸窸窣窣的翻身声音,很晚都没睡着。
等到朴子安临走的时候,他将腰间的钱袋解下来给我:[这是我这两个月的俸禄,你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
我没接:[我像是缺钱的人吗?这点银两还不够我买点心吃,你在宫里当差不容易,自己留着用吧。]
朴子安却执意塞给我:[我知道这点钱你可能看不上,但是我们既然成婚了,钱也应当交给你保管。]
我在他行李里放了瓶枇杷膏:[那就当你买枇杷膏的钱了,你在宫里传话多,喝点这个对嗓子好。]
朴子安欢欢喜喜地收了,很快便托人给我回了礼。
油纸里包了三块黄豆糕,还有一张写了字的纸条。
字和狗爬一样:[干爹给我们分的,听说是城西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宫里娘娘们都爱吃,你要是喜欢,下次回来我再带给你。]
我当然知道城西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尝了一口黄豆糕,不如桌上刚从那家买回来的新鲜。
但我能想到朴子安写这纸条时的别扭神情,不想让我知道他想着我,定是写得不情不愿。
这放久了的黄豆糕,也突然变得可口起来。
朴子安除了是太监,其他的地方确实挑不出什么毛病。
每次回来,都会捧着份黄豆糕献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