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冷宫后,灵魂回到玄武殿,一直飘在赵明淮的周围,不能离他三丈。
看着那张丰神俊朗的脸,我只恨不得生啖其肉,看着他还活的好好的,就是我每日的地狱。
后来他死守着我的棺椁不肯将我下葬。
“央央,求你,再看看我,回头看看我。”
我看着在御案前紧皱着眉头的男人,英俊的眉眼,完全褪去了青稚,我还能看见他,他却再也看不到我了。
我试过无数次掐住他毫无防备的脖子,都是一穿而过,两手空空,就像生前的我,什么都不曾抓住。
我死去的消息还没有传来,想来就算他听到也激不起什么波澜,夫妻八载,为后五年,我这个皇后,失败透顶。
我阿父死了,为他死守国门,他却因着苏贵妃呈上的所谓证据,一纸诏书,把我母亲兄长下了大狱,我在玄武殿外跪了整整一夜自请废后,被禁足凤阳宫。
苏婧黎小产,我被打入冷宫,如今更是死在了腐朽里。
外面鸡叫了,他批了一宿的折子,算得上是个好皇帝。
初见他时,他还是懦弱温吞的六皇子,出身不好,被几个皇兄奚落也不说话,胆小的很。
我阿父战功赫赫,我被先皇从离北召回王都时就知道,我定是要做天家的儿媳,我挑挑拣拣,那一日秋宴,一眼就相中了赵明淮,乖巧又漂亮。
赵明淮从皇子到太子再到一个合格的帝王,身上处处有我的影子。
这世上没有无故的爱恨,我见过他太多狼狈和泥泞,坐上皇位后,他与我越发不亲近。
有事云央央,无事苏婧黎。
我正胡乱想着,赵明淮的总管太监福海端了参汤进来,一边劝着他要记得休息,一边给他盛了汤。
赵明淮只瞥了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厌恶地说:“往后不必再送来了。”
福海皱了皱眉,应了一声退下,又一个小太监来通传:
“陛下,贵妃娘娘身边的茯苓来报,说贵妃娘娘今日小腹又开始疼。”
赵明淮放下手中的折子,眼里闪了闪:“摆驾华荣宫。”
我又跟着他,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华荣宫。
华荣华荣,一草一木皆是雍容华贵,这样的贵重,才配得上苏婧黎。
苏婧黎是当朝一品大员苏兵判的嫡长女,与我这镇北大将的幼女,无出其右。
我与赵明淮更像是一场交易,他做帝王,我做皇后,空有个名头罢了。
可苏婧黎,有赵明淮的宠爱。
我自打做了这皇后,五年里见到赵明淮的机会屈指可数,不是被罚,就是在被罚的路上。
我看着赵明淮温柔地将苏婧黎扶起走进内殿,看着苏婧黎娇笑着躺在他怀里,两人像寻常夫妻一样说着悄悄话,赵明淮甚至轻轻柔柔的抚着苏婧黎的肚子。
苏婧黎有孕四月时,赵明淮摆宴,苏婧黎滑了一跤,硬说是我冲撞了她,与她相克。
可笑赵明淮就因为这荒唐的理由将我打入冷宫,不过苏婧黎的孩子到底没保住,这种狠人,我确实输的活该。
此时苏婧黎躺在赵明淮怀里,突然开始簌簌地流眼泪,说自己肚子疼,又开始神鬼那一套:
“定是冷宫里那位看不得我好,陛下,您说过要为我们的孩儿报仇的,可只要那位还在,臣妾如何能好啊。”
我看着赵明淮明显一僵:“此事我自有分寸。”
苏婧黎却不肯松口:
“陛下,臣妾昨日还梦到了云将军,他说臣妾害他女儿做不成皇后,他要杀臣妾,臣妾好害怕,猛地醒来才开始腹痛难忍,臣妾真的好怕啊。”
赵明淮神色晦暗:“叛将云山,岂敢冲撞你,怕什么。”
我拳头忍不住紧了紧,叛将,我云家世代守边疆,我阿父更是此生就这一次败仗,就成了他赵明淮口中的叛将。
阿父,你睁眼看看,这就是你守的君王。
“听说云将军就葬在兴岭,离皇城如此之近,臣妾这心里……”
“一捧黄土而已,迁了就是。”
赵明淮!我大吼出声,却没人能听到,我几乎能感觉到自己头上的青筋暴起,冲向榻上那对狗男女,却只能穿过去,眼看着他们商讨着要挖我阿父的坟。
我无数次扑过去,无数次扑个空,殿内突然起了阴风,我以为自己终于能变厉鬼索命了,狞笑着就又要冲过去。
苏婧黎害怕地往赵明淮怀里钻,赵明淮紧皱着眉头。
此时殿内突然闪过一阵白光,我心头一空,阴风也停下来,我回过头,就见白光中走出一道如青松玉竹的身影,身姿绰绰,只可惜,头顶空空。
是那和尚,国师江明。
江明此人,神神秘秘,只知道连赵明淮都对他敬让三分,要说认识,我也的确与他认识。
初做皇后时,我与赵明淮也有过相敬如宾的一段时间,直到那年除夕宴,我着了苏婧黎的道,被喂药扔进了他的梵音殿。
我拼了命掐自己的手心,也眼看理智全无,可惜这江明和尚四大皆空,就是个木头,我被捉奸时依然衣冠整齐。
就算这样赵明淮也不肯相信我,更是说我淫荡至极,不知廉耻,要我把掌宫后印给了苏婧黎。
也是奇怪,自我见过江明后,竟能离开赵明淮周围,只是每每夜里便要被吸回江明身边。
我觉得他看得到我,可他从不看我,我也乐得清静。
反正让我一吓,苏婧黎是再不提迁坟的事了。
又过两日,我飘过玄武殿时,刚巧听到赵明淮说起我。
“皇后那里,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回陛下,娘娘本就身体抱恙,冷宫处处萧索,娘娘怕是受不住的。”
“你倒是关心,她能有什么事,去贵妃那。”
他怕是想不到,我早已死在冷宫,我是怎么死的来着,我竟开始渐渐忘却生前事了。
他去看苏婧黎,我对他们亲热不感兴趣,飘到了护城河,见了许多宫女聚在一处,我忽的想起,今日,就是八月十五,她们是在放河灯祈福。
我在河上好几盏河灯里都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算这群小丫头片子有良心,也不枉费我回回为了救她们跟苏婧黎呛声。
我在河边看了好久,身边突然传来如春雨般的声音:“娘娘该回我的梵音殿了。”
我回头,果然人如其声,风雅俊朗。
“和尚,你果然看得到我。”
“今日召你不回,便猜到你是出了宫,出来寻你。”
“我为何偏要回去听你敲木鱼不可。”
“每晚诵经亲佛,能保你魂体不灭。”
“缘何救我,你喜欢我?”
“娘娘慎言。”
我跟他回了梵音殿,却看到赵明淮正在梵音殿等他,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皇……国师,皇后她,皇后没了。你给孤算一卦,给孤算一卦,他们骗孤对不对,他们都该砍头,云央央那么生龙活虎,她都敢提着大刀追着孤跑,怎么会死?国师!”
原来是我死了的消息传过来了,他这幅模样做给谁看,此刻他不应该欢欢喜喜的去华荣宫庆祝嘛,来江明这恶心谁。
江明双手在胸前合十,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陛下节哀。”
“你什么意思,江明,孤从远寒寺把你请回来不是要你跟孤胡说八道的!”
“陛下心中已有答案了,请回吧。”
不知道这狗东西是不是装的,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出了梵音殿,我有意跟上去看热闹,痛快痛快,却被江明捉了回来。
“你能碰到我?”
“阿弥陀佛,娘娘该听经了。”
“别喊我娘娘,娘娘早死了。”我一边嘀嘀咕咕,一边乖乖盘坐在江明为我准备的蒲团上。
江明从善如流:“云施主。”
然后开始笃笃地敲他的木鱼。
第二日我终于如愿进了玄武殿,看着不过一晚就形容枯槁的赵明淮。
殿前,是一副黑色的棺木。
我飘到棺材跟前,这种看着自己躺在棺材里的画面,实在诡异,我打了个冷颤就要飘出去,赵明淮却动了。
他抬手摸了我的脸,我忍不住干呕一声,狗东西,他却整个人一僵,随后发了疯一样开始不停地搓我的脸。
怎么,死了都不让我安生。
“福海,福海。”
“陛下,让娘娘安宁的去吧。
五年前宫内叛乱来犯,您与贵妃皆在行宫,是娘娘带着三百侍卫死守后宫,被一个刺客穿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