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巫山神女。
一场意外令我坠入深渊之海。
再度回到圣山时, 我的神女之位早已经被人占据,身边还潜伏着一个未知的生物。
大雪纷飞,寒意入骨。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雪原上。
手忽然被人抓住,来人顺势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语含笑意,他问:「雪下得这么大,你要去哪?」
我回头,眼前这人面上一团模糊。
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是知道,他的手上缠着几道红线,长长的红线在大雪中飘飞,晃呀晃呀。
他低下头,亲昵地吻在我唇侧,低声地说着什么,唇齿间笑意流露。
眼前光景倏忽变幻,扭曲成五彩斑斓的光亮。
极静极静。
满目炽烈的红,龙凤双烛泣泪,酒水落了一地,杯盏尽碎。
脖颈一阵剧烈的疼痛。
血液飞溅。
我抬眼。
长长的红线垂落在我眼前,那人一袭红衣,依旧模糊的脸。
他捧着我的脸,声音轻柔,问:「遥遥,你喜欢我吗?」
我急促喘息,嘴里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
他擦掉我唇侧的血,亲昵地问:「殿下,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我吗?」
「为什么又不喜欢了?」
「殿下啊......」
「啊。」
我猛地支起身子,额上一阵冷汗,背后的衣衫湿透了。
脚边趴着一团黑漆漆的丑东西,长得像是八爪章鱼,一双红彤彤的眼睛,丑死了。
我一脚踹开脚下这东西。
它不耐地翻了个身。
丑东西:「你这是干什么?」
它看着我满头冷汗,讥笑着问:「神女大人这是又做噩梦了?」
我道:「那确实,见着你这副尊容,真是日日噩梦都不为过。」
丑东西通红的眼睛更红了。
它愤愤地游开,一路水波荡漾,将覆盖在夜明珠上的海草扬得飞起。
这里是深渊之海。
我是巫山的神女。
三年前,海极镇大旱,镇民的祈愿传到巫山,我奉命到海极镇祈雨,一行人遇到了灾兽,我虽是神女,可却只有降雨之力,面对灾兽,只能狼狈地逃窜,最后我坠入深渊之海。
醒来的时候,身边趴着一个丑东西。
它说它救了我。
那以后,我在深渊之海生活了三年。
深渊之海有结界,我出不去,也回不了巫山。
我伸出手,落在手中是只有夜明珠散发出的光芒。
深渊之海,永夜无光。
「砰——」
海水剧烈晃荡,巨石滚落,夜明珠倾倒。
肩上一沉,是丑东西。
它语调古怪:「有人来找你了,是巫山的人。」
我:「是吗?」
它问:「能够离开深渊之海,你难道不高兴?」
巫山的人如果是真心想要寻我,凭着他们的能耐,又怎么会等到三年之后,才姗姗来迟。
一道白光将我身前的怪石炸裂。
结界开了。
那人白衣负剑,眼底一片冷凝,见到我时,眼眸微动,露出少许喜意。
问子辰:「阿遥......你果真被困在此处。」
只是,他身后的一群巫山弟子见到我,不像往日那般无视我,面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厌恶的表情。
这倒是......挺让人意外的......
我在心中玩味地想着。
毕竟,这群巫山弟子,自诩血脉尊贵,从来是高高在上,向来是看不起我这个以凡人之身,却被冠以神女之名的人。
我道:「上神,别来无恙。」
问子辰身体一僵,缓缓抬手,欲要落在我的发上,我偏头躲开。
他的手一顿,如梦初醒般,猛然收回手,掩饰道:「阿遥,此地不宜久留。」
他张目打量四周:「这里,灾兽的气息极重。」
问子辰将我从深渊之海带回了巫山。
阔别三年,我原以为巫山不会有什么变化,一如既往地守着腐朽古板的清规戒律,直到我看见了巫山的新神女——盼水。
在巫山弟子的眼里,我只是个侥幸拥有行雨之能的平庸的凡人,但是盼水不一样。她是实打实的仙二代,有高深的修为,有行雨之力,还有无双的美貌和善良的心地。
难怪巫山三年来都迟迟找不到我,换做是谁都会选择盼水神女,不是吗?
早在几万年前,司掌降水之能的上古神明水神陨落,天下为此苦旱久已。说来可笑,漫天仙神对此束手无策,无一有降水之能。
直到巫山在南离村救下我,发现我有行雨之力,便将我带回巫山,奉我为神女。
他们鄙夷我,只因我像是一个得到至宝的庸人,却阴差阳错地被奉上神坛。
可笑的是,巫山之人,一面依仗我的行雨之力,一面又瞧不起我的出身,唾弃我以凡人之人被冠神女之名。
他们在想,明明只是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凭什么......
丑东西忽然扒拉上我的手指:「神女大人,你在想什么?」
思绪尽数散去,我望着它一双的猩红的眼睛,别开眼睛:「没什么。」
我将它提起来,漫不经心地问:「话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长得......」我委婉道:「......这么别致?」
它是个什么品种这件事情困惑了我足足三年。
丑东西身后的两只翅膀怒张,八只触手晃动着,显然是生气了。
如果不是看它的体型小巧得可怜,还真是像我最讨厌的怪物。
它骄傲道:「我可是深渊之海横行无阻的霸王。」
我:「......」
我乐得笑出声来:「怕不是个王八吧?」
门忽然被人推开,问子辰走来。
我懒懒地靠在榻上,并非是我不想迎接这位巫山的上神,实在是手脚都被锁拷起,叫人怪难受的。
问子辰的目光停留在我手上的镣铐,眸子微垂:「阿遥,我带你去见见盼水吧。」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她是个极好的人,我想你会喜欢她的。」
我微笑,讽刺道:「这么久不见,上神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
隔着几重白色的帷幔垂落,依稀可见床榻上那道瘦削的身影。
问子辰掀开帷幔,望着床榻上的人,道:「阿遥,你失踪了三年。这三年来,是盼水替你行雨的。可是,数月前,盼水行雨之时,被灾兽重伤,迟迟不见好。阿遥,你且救救她。」
床上躺着的正是盼水神女,面容苍白,身形瘦削,肩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浓重的黑气从中源源不断地溢出。
我说:「上神,当日你救我一命,所以我在你被灾兽重伤的时候,也救了你一命,我们也算是两清了吧。」
当初南离村被灾兽屠戮,幸存者只有我一人,路过此处的问子辰将我从血海之中救出,带我回巫山。
有一年,他奉命出去清缴灾兽。
那年,灾兽数量剧增,饶是被誉为武神第一人的问子辰也难以匹敌。
他重伤濒死。
所有人都以为问子辰会就此陨落,可是时隔半月,他奇迹般地恢复如初。
没有人知道,巫山的遥神女为此足足卧床一年,还得掩饰着伤, 强撑着身体去行雨。
问子辰抿唇。
我又道:「当初,你可是答应过我,不会将此事告知他人的。」
被灾兽打伤,无论是人还是仙神,都会染上黑气。染上黑气的人,幸运一点的,黑气消散,伤口自愈,倒霉的,就是死路一条。
可是有个例外,我的血能除掉黑气。
问子辰把这件事情告诉巫山的人,我的下场会是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问子辰眸子里透露出些许痛苦:「巫山不能没有盼水。」
闻言,我哈哈一笑,反问:「是你不能没有她吧?」
问子辰身体一僵。
我冷声:「我不救,我是不会救她的。」
一旁的长老上前呵斥:「大胆,这由不得你!」
冰凉的剑横亘在脖颈之上。
数名长老将我围困在内,目光森冷地盯着我。
问子辰站在床榻一侧,微冷的神色透出些许哀伤。
这是问子辰的私欲。
皮肤贴着剑,看着对我持剑相向的人,我倏忽笑了:「别这么紧张嘛......」
一声怪异的吼叫声自天际传来。
天际闷雷炸响,浓重的云朝殿宇压来。
狂风席卷至殿门,无数密密麻麻的触手钳住殿门,木屑飞扬,门匾尽碎。
我仰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猩红的双眼,一双红得近乎滴血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在看见我的一瞬间,它猛然一顿,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心中顿时涌上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