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一个寒冷的冬夜。
死于高烧引起的心肌梗塞,而我的男朋友在照顾他的初恋。
我死后怀着最后一丝执念,来到了姜琛身边。
尽管有过心理准备,但看到孟欢从他床上起来时,心脏还是像破了个窟窿,血淋淋的疼。
“怎么起来了?”
姜琛端着粥碗进来,孟欢见到他立刻扑上去紧紧抱住他的腰身:“我以为,你又走了。”
姜琛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安抚:“我说了不会走。”
孟欢低低应了一声,但搂着他的手始终没松开。
姜琛耐心地任她抱着,脸上丝毫没有面对我时的不耐。
“好了好了,粥要凉了,先吃点东西。”
孟欢闻言喝了一小口粥,秀气的眉立刻皱起:“你在里面加山药了?”
姜琛哑然失笑,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这你都尝得出来?我碾碎了放进去的。”
姜琛将粥吹凉了喂到她嘴边:“乖啦,你两天没吃东西,山药养胃,不许挑食。”
这一幕刺痛了我的双眼。
姜琛胃不好,每次应酬完第二天早上都会胃疼,偏偏养胃的那些食材他一样都不喜欢吃。
我每次总会将山药提前熬熟了,黏成泥状混在粥里骗他喝下去。
有时候他尝出味来,便哼哼唧唧地不肯喝,非要我哄着他才皱着眉头咽下去。
如今这招倒被他学来哄孟欢。
“对了,昨晚有人给你打电话,我看没备注就接了。”
姜琛盛粥的手一顿,神情有些不自然,孟欢没注意到自顾自地说:“接听后也没人说话,我就挂了。”
“哦。”姜琛轻描淡写地带过,“没备注的都是不重要的人,不用管她。”
孟欢笑着点头,自然地依偎在姜琛怀里,我却因为这句话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不重要的人吗?
对姜琛来说,我的确是。
每次吵架,姜琛脾气上来会删除我所有联系方式。
微信、电话全部拉黑,为了哄他,我加了他所有能聊天的账号,连蚂蚁森林里的小鸡都没放过。
我不知道那个电话是不是我打的,死前的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但我和姜琛最近的确吵过一次架。
自从孟欢回来后,姜琛就像变了一个人。
总是莫名其妙的走神,频繁的晚归,有时候半夜醒来我会看到他独自坐在书房里看孟欢的生日录像,嘴角带着自己也未曾发觉的甜蜜笑意。
我们之间的欢愉越来越少,他对我越来越冷淡,总是在不经意间露出离开的想法。
我努力地对他的反常视而不见,善解人意地为他的每次晚归找理由,小心翼翼地粉饰太平。
直到姜琛告诉我,他想让孟欢暂住在他家。
“小羽,欢欢发着高烧,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心里过意不去。”
我眼眶发红,指甲狠狠掐进肉里:“那就让她回去找她爹妈照顾,机票钱我出。”
“林羽!”姜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语气冷得像结了一层冰渣,“欢欢刚阳,她爸妈年纪又大,回去感染了怎么办?”
“我都答应搬来你这住了,你还闹什么?”
我闹什么?
一股无名的怒火直冲心头,多日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我冲进姜琛的书房将他藏在里面的录像带和照片全部找出来砸在他身上。
我含着眼泪歇斯底里地怒吼:“如果你没有藏这些东西,如果你的微博没有偷偷关注孟欢的小号,如果你的手机相册里没有保留你们的聊天记录,我还会这样吗?”
“姜琛,你今天必须让她搬走。”
长久的沉默,姜琛面色阴沉,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坠下去。
半晌,他叹了一口气:“林羽,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冷静一下吧。”
我紧咬着下唇,心脏爆发出尖锐的疼痛,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姜琛离开前,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姜琛,我们结束了。”
他深深地看着我,瞳孔里倒映着我的样子,披头散发,说着最狠的话却是一副哀求的神情。
所以,他毫无顾忌地走了。
因为他知道过不了多久,我又会巴巴地去找他,可怜兮兮地求他回来,然后继续风平浪静地扮演他的贴心女友。
可是我已经死了,他所有的臆想都将破灭。
晚上时,孟欢又起烧了。
她脸颊烧得通红,恹恹地躺在姜琛腿上。
我看着姜琛担忧地为她量体温,不厌其烦地为她更换毛巾。
“你应该学会照顾自己,我不是每次都能在你身边。”
明明是责备的话,姜琛的声音却温和又缱绻,像是在教训不懂事的伴侣。
“不要!”孟欢拉着他的手放在脸颊边蹭了蹭:“如果生病能让你留在身边,我宁愿永远也不好。”
“瞎说。”姜琛嗔怒地瞪了她一眼。
孟欢垂下眸委屈道:“你不就是因为林羽有心脏病,才让她在你身边待了那么多年。”
姜琛一愣,却并没有反驳。
一瞬间,我像在寒冬被人一桶冰水从头淋到尾,连灵魂都冷得发颤。
我艰涩地走到姜琛面前,颤抖地问他:“是这样吗?是因为可怜我才愿意让我留在身边吗?”
“姜琛,这八年你真的从未喜欢过我吗?”
我和姜琛的初遇并不光彩。
一个意外怀上的早产儿,我的父母并不喜欢我。
我被扔在乡下长大,一直到奶奶去世才被接到城市。
多年没有接触,我对他们而言只是个突如其来的累赘,任何一点小事都会成为不如意生活的宣泄口。
有一年冬天,我妈因为我没替她洗袜子将我赶出门。
凌晨三点,我坐在昏暗的楼道口看着外面纷扬的雪花,很认真地思考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生命会更轻松些。
我想得太入神,以至身边来了人也不知道,直到肩上多了一件温暖的外套裹挟着淡淡的洗衣粉的清香。
我抬起头,昏黄的楼灯下,少年身姿如玉,指尖燃着一点橙红的火花。
他在楼道里抽完一根烟,临走时突然说:“实在没地方去可以来我家。”
自那以后,当我无处可去时会到姜琛家里借住一晚。
慢慢地,他多了一条默默无闻的小尾巴,一个并不怎么重要的影子人。
“38.5℃,我去给你拿药。”
姜琛匆匆把手抽回,离开的脚步甚至有些慌乱。
我跟着他进了厨房,姜琛并没有立刻找药,而是盯着沸腾的开水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会,他拿出手机来回查看,然而通知栏上除了几篇新闻推送外并没有其他讯息。
他的薄唇慢慢紧绷,平和的眉眼微微蹙起,面对孟欢时的温和荡然无存。
我静静地看着他表演变脸,其实姜琛私底下并不是一个温柔的人。
他是家中独子,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亲子之间的交流点到为止。再加上一路走来,顺顺利利,他的性子因此养得清冷淡漠甚至有些孤傲。
还是这两年应酬多了,才在外人面前显得热络。
他和我相处时,总是我整天说个不停,他安安静静地听着。
有时候吵到他了,便一言不发地将我抱去卧室,欺身压上来......
也许孟欢说得对,姜琛不过是因为可怜我所以才让我留在身边,因此都不屑于伪装,展示给我的温柔少得可怜。
“阿琛,你是不是早猜到开放后会大规模感染,所以准备的这么齐全,连布洛芬和连花清瘟都有。”
孟欢翻弄着药箱,目光扫过姜琛手边开封了的速效救心丸时忽然顿住:“这些…都是林羽准备的啊。”
她勾了勾唇角,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她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巴着你。”
姜琛墨眸一滞,看着手边的药盒神情恍然。
一年前,他从出差回来忽然发热,向社区报备后,要求居家隔离。
家里没有退烧药,附近的药店又缺货,我急得连夜从外地赶回来,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两天,幸好只是普通的感冒。
从那后,他家里的药箱总是满的,从跌打损伤的碘伏到急用药我全给他备好,定期更换,没想到最后竟然便宜了孟欢。
我苦笑着摇摇头,要是能托梦,我一定要姜琛把药钱烧给我。
“阿琛,你为什么要和林羽在一起?是被她烦得受不了?”
“别那样说她。”
姜琛声音冰冷,连带着看她的眼神都镀上一层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