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人人称羡的太子妃。
然而,一场大火险些夺走一切。
阿爹死后,我将全部爱意浇筑在太子李镜敛——我的郎君身上。
我在他面前隐忍退让、委屈求全、卑微索求……
到头来,换得一场算计、一杯毒酒、一句“东宫不养这肮脏污秽之人”。
真相揭开之时,我才知道,害死阿爹的不止是李镜敛的狼子野心,还有我对他深信不疑的爱。
好在,我还剩下一条命。
一无所有的青楼艺伎,换君临天下的九五之尊,左右不亏。
“阿爹!”我哭喊着,看着眼前火光满天。
泪水模糊了眼眸,将大火晕成了橙红色块。
我突然想起了儿时阿爹骑马带着我去抓野兔。
塞外的风很大,却吹不动他的一身骑装。
我依偎在他宽厚的臂膀里,被坚硬的铠甲硌得生疼。
“阿爹——你为什么一定要穿这个——”我用阿爹的手臂挡着风,用力大喊。
“哈哈,当然是因为要保卫邶国!保卫我们的家!”
“小凝,等你长大出嫁了,爹也带着你来抓野兔。你郞婿那臭小子,可别想禁锢住我的明珠。”阿爹大笑着,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却一字不落地刻在了我的心里。
......
我再也没办法去抓野兔了。
我再也回不去塞外了。
再也……见不到我的阿爹了。
大火持续喧嚣着,没有人去救我的阿爹。
他们都说阿爹已经死了。
但我知道,不是这样的。
阿爹可是邶国的大将军,他的身手那么矫健,一定在什么地方等着我呢。
我要去,我要去救我的阿爹。
为什么都拦着我,为什么啊。
我哭昏在地,只记得那个男人将我拦腰抱起,带回了我的寝宫。
他轻轻地唤着我,用舌尖舔去我眼尾滑落的泪珠。
我看着那个男人,熟悉又陌生。
“李镜敛。”我轻轻推开他。
“凝儿怎么不叫我郎君了。”李镜敛更加用力地抱住我,薄唇里轻轻生出一声喟叹来。
我不言语,屋内寂静着,空气好似凝固了。
半响。
“罢了。”李镜敛眸里闪过一丝痛色,将我抱上了软榻,“凝儿好生休息,建本将军的事,孤会妥善处理的。”
三日。
这三日里,我茶饭不思,整个人就只知道半卧在榻上落泪。
李镜敛期间来了不少次,每次只是自顾自地说一些话,再就是将我揽入怀里。
我像个支离破碎的陶瓷娃娃,铸起了坚硬外壳,却还是不得不任由他摆布。
下人们都觉得我在无理取闹,肆意妄为地消耗着李镜敛对我的耐心。
但她们不知道,在我阿爹被焚的前一日,我瞧见了密探送给李镜敛的纸条。
那纸条夹在李镜敛带来我寝宫的半叠公文里。
上明晃晃写着“元建本忠心耿耿且荣已登顶,殿下再不除了他,怕是后患无穷。”
我早知李镜敛要夺权,可从不认为他连我阿爹这样矢忠不二的筑国将军也要杀害。
更何况阿爹可是在他潦倒时分将他救起的人啊。
我还未来得及思考更多,寝宫外传来一阵阵惊呼哭喊声。
“走水了!”
“堂屋走水了!”
“快来啊!”
李镜敛不是就在堂屋商谈要事?
我闻声,急切地冲向堂屋,恐慌与担忧占据了对李镜敛的猜疑。
入眼,是被众人团团围住的李镜敛。
他们说,太子殿下吉人有天相,除了有小范围烧伤,并无大碍。
他们说,幸得建本将军拼死将太子殿下送出火场,天佑太子。
听了好久,我才明白过来,原来阿爹竟也在屋中,又一次救了李镜敛,可他自己却被大火吞噬。
我止不住地想,如果阿爹没有去救李镜敛,我就不会失去父亲。
可倘若李镜敛死于火中,我又该当如何?
我目光呆滞地盯着喧嚣的浓烟,任由心脏一抽一抽地疼,无法面对那两难的假设。
翌日,天渐暖,阿爹入葬。
随着棺木缓缓合上,阿爹残缺的脸渐渐消失,变成了一块冰冷的楠木。
我颤抖着,努力将阿爹最后的模样死死记在脑海里。
手狠狠地拽着李镜敛的挥袂,渴望从他那汲取一些温暖填补空缺的心。
阿爹离去已是事实。
李镜敛照例来安抚我的情绪,他将下巴抵在我的额顶,大手一下一下抚着我的背脊。
我感受着李镜敛流露出的爱意,破天荒地依偎与他。
“好凝凝,你的苦痛,本王愿与你一起承担。”
那一刻,什么两难取舍通通被我抛诸脑后,李镜敛宛如落水者最后的救命稻草。
幸好,上天没有将我深爱的人全部剥夺。还有李镜敛陪在我身边。
多么可笑的幻想啊,但我那时已经丧失了思考能力,只能孤注一掷地相信李镜敛,相信我们之间的爱。
半年过去了,我努力让自己走出阿爹离世的阴霾。
“郎君——我想上街游玩。”我摆着李镜敛的袖子,撒着娇说。
他的眸底极快地闪过一丝不耐烦,又轻言道:“本王待会有要事需处理,下次陪凝凝去。”
自阿爹过世后,他面对我时眼里时常出现这般眼神。
我一边被他晦涩的不耐烦伤害着,一边又急于剥开自己的心给他看。
“不嘛,我现在就想去。”我急切地望着他,渴望能证明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
“好,我陪凝凝去。”李镜敛终于答应了。
我大松一口气,好似在一场“他爱不爱我”的比赛中得到了胜利。
......
放眼之处,人们熙熙攘攘地穿行。商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似下里巴人的绝美演唱。
阿爹离世后,我第一次感到些许的轻松。
“郎君——我喜欢这个。”我挽着李镜敛,像个寻常女孩家向他讨要着糖画。
“好,给凝凝买。”他一如既往地应承着,付了钱便将糖画递给我。
我一下一下地舔舐着金黄的糖画,舌尖的甜蜜似乎也传递到了心里。
我想,要是李镜敛和我是普通人家的孩儿就好了,他不会有官场给他带来的名利纷争,我也不会处处小心谨慎,担心被有心人弹劾。
那时的我不会想到,李镜敛根本不会为了我,割舍权力。
“诶!好漂亮的玉簪。”我拉着李镜敛,将他拽去桥头的一处小摊。
那玉簪呈半弧上弦月形,晶莹剔透,尾部尖细流畅,顶端雕刻着呼之欲出的海棠花,花朵内还立着些许细碎花蕊,栩栩如生。
好喜欢!
我远远看见这簪子便大为心动,恨不得即刻配带起来。
我拽着李镜敛,小步向摊子跑去。
手伸向玉簪,刚拿起它,身后便响起了一道娇俏的声音。
“哥哥,我也想要这个玉簪。”
扭头,只见一女子指着我手上的玉簪。
她旁边的男子看了看李镜敛又看了看我,忙拉着那女子小声行礼:“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
“出门在外,不必稽首,随意就好。”李镜敛扬了扬手。
这是大学士萧启孤,我认得他。
“珰儿,这玉簪是太子妃看中的,你万万不可蛮横无理。”萧启孤对着那女子轻言说道。
“嗯......好吧......”那女子小声嘟囔,不情不愿地扭着衣摆。
“让太子殿下、太子妃见笑,这是家妹清婳,臣疏于管教,骄横惯了。实在是抱歉。”萧启孤频频作揖,不好意思道。
“无妨!女孩儿家,喜欢便给她吧。”李镜敛看向我,“凝凝,玉簪让给清婳。”
我有些委屈,低着头不想给。
阿爹逝世后,这是我第一个喜欢得紧的物件,为何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我。
“凝凝!”他皱起眉头,似乎有些愠怒,“你忘了本王是怎么教导你的吗?”
我低声应着,将玉簪递给那个女子:“妹妹喜欢便好。”
他们继续攀谈,我却一点也听不进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李镜敛就变成了这般。
明明贵为太子,可只要我与其他官员的家眷起了冲突,他一定是护着别人的家眷,让我隐忍,事后还要我向他们道歉。
他说做储君就该如此,尽可能地将每一位官员揽入麾下,作为自己的党羽。
我渐渐收敛了自己的脾性,想让他高兴一点。
可以仗着他的爱肆无忌惮的时候是在多久之前呢?
好似在很久之前吧。
可我还是想像普通女子般与郎君撒娇,在郎君那感受着一些偏爱与袒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