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遍了2000年高一3班的所有成绩单,
每一张成绩单上都有四十六号,
可是这位四十六号既没有名字,也没有成绩,
它就像一个犯了又犯的错误,孤孤单单地躺在纸上。
我仔仔细细地数了又数,
档案袋里确确实实只有四十五名学生的档案。
第属于那位四十六号学生的档案,消失了。
我是一个镇上高中的语文老师,我母亲原来也是这所学校的老师。
我出身在一个四线都算不上的小城市,小时候勤勤恳恳读书,长大了就在这所学校接着混编制。
早上七点,我同往常一样拿着豆浆油条去办公室,正在收拾东西的档口,我们班的同学吵吵嚷嚷一片,我满脸怒火冲进教室,看着下面一众玩的不亦乐乎的学生质问道:“什么课,你们吵成这样。”
班长被他们推了出来,唯唯诺诺地说道:“老师,这节化学课,李老师没来。”
李老师是化学组组长,我知道他年纪大了,但是他一向是非常守时的老师。
我让他们先上自修,我到了走廊里,开始打电话。
“嘟”“嘟”电话能打通,但是那头一直无人接听。
我无奈地挂断电话。
直到今天下午,李主任还是没有出现在办公室。
我不经有些担心,于是打电话联系了教务处那边的老师。
可谁知道,电话一接通,那边便传来焦急的声音:“小刘,老李出事了,在医务室的备用房间。”
说完这一句,电话就已经被挂了,好像事情挺严重的。
我一听连忙拿着手机赶去了医务室。
到医务室的时候,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周围已经站满了警察。我远远望见备用房间里有一具赤裸身体的男性尸体,他的头和脚被用一根粗大的绳子联结起来,整个人成一个弯曲的船形状,他的浑身呈青紫色,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整个人就这样曲在备用间的床上。
是李主任。
我远远看了一眼,赶紧跑了出来。
我实在难以接受平时和我一起办公的温文尔雅的李主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我坐在草坪边,止不住地干呕。
旁边陆陆续续来了很多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老师一直在尽量维持秩序。
但是医务室死了人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很明显消息的传播已经刹不住车了。
很快家属也到了,李老师那位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的女儿在旁边哭得泣不成声。
还没等我缓过来,警察就走到了我的面前。
“刘静老师吗?您好,这里A市警察局的刑警乔安,死者李志忠生前教学过您的班级,并且手机的最后未接来电显示是您打过来的,请您配合我们进行调查。”
“你今天早上是给李志忠打过电话是吗?”
我尽量让自己恐惧的心情平复,回答道:“是的,我给他打了三通电话,今天早上是他的课,李老师一向守时,并不会迟到,三通电话都没人接听,所以我第一反应是私事。直到中午我还是没有见到他,思来想去下午打给了教务处,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乔警官点了点头,接着问道:“据你所知,李志忠在教学期间有和学生起过冲突吗?”
我想了一想,李主任话少,平时对学生和善,有些学生都不愿意交他的化学作业,怎么会和学生起冲突呢:“没有警官,李主任平时对学生很宽和。”
他点了点头,随即让我带他去监控室,我领他到前门门卫。那里那几名警官调查了很久的监控,我下午没有课,自然配合他们调查,他们一直查到近五点。
从门卫室出来,乔警官对我摇了摇头:“你们学校的医务室在一楼,为了保护学生隐私,医务室不设立摄像头,在楼道里的摄像头有死角,只留下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其他什么都没看见。”
我给几位警官倒了一些水:“这个影子就是凶手的吗?”
乔警官说道:“是的,在晚上留下那个影子的人出现时间和李志忠的死亡时间基本吻合,可是这个凶手似乎非常清楚你们学校的监控布局,不但没有在楼道留下身影,就连沿途所有的能进医务室的道路都看不见人,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初步推断,凶手大概率是你们校内人员。”
我一听这话,心里凉了半截。
也就是说,我很有可能和杀人犯共事。
我紧张得都快说不出话了。
回到教室,我安抚了学生,我决定这几个礼拜都亲自送我的学生出校门和回宿舍,直到案情告破。如果是私人恩怨还好说,如果是无差别的杀人,我想都不敢想。
我在班里清点人数,把他们一个一个送回宿舍。
我收拾完东西走出校门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母亲打了很多个电话催我回家,我说出了事回家细说。
秋天夜里的风已经很冷了,我在长廊上和妈妈打着电话,旁边是茂密的小竹林,竹林对面就是医务室在的地方。虽然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心里仍然有些发毛。
旁边的竹子在月光的映衬下此时也显得格外狰狞。
“学校出了大事,我回家和你说行不,妈?”
电话那头很是气愤:“电话里说不行吗,非要回家说,你赶紧回来吧,担心死个人,刚打电话不知道你忙什么又不接。”
“滴”“滴”电话传来待机的音响,母亲很生气,把电话挂断了。
我一个人走在长廊上,长廊只有尽头有一个暗暗的灯,我从未觉得学校里如此黑,这条走廊是这么长。
风哗哗地刮着。
不知从何时起,身后传来踢踏踢踏的脚步声。
渐行渐近,愈发清晰。
我的手机仍旧亮着。
心提到了嗓子眼里,联想起今日种种,我感觉我的四肢此时都在发抖。
我战战兢兢地回头。
后面的穿着白色衣服的环卫阿姨推着车子在处理垃圾。
原来是我过分紧张了,长舒一口气,几乎在一瞬间人像是失重了一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回到家里的时候,灯已经暗了,母亲估计自己睡去了,我躺在自己的床上,一整天的疲倦终于在此刻释放。
第二天刚到办公室,昨天的乔警官就在约谈隔壁行政楼的林老师,他每天都和李主任一起散步。
林老师的年纪也大,头秃顶了一半。
“他这个人平时不爱说话,做什么都小心翼翼地,又不敢得罪人,上面叫他做事都是尽心的去做。”
他的神情看上去很悲伤。
“你要说他有什么仇家,那自然是没有的。”
“什么?亏欠过的人。”我在旁边看着,林老师在说道亏欠过的人的时候,神情明显一怔楞,随后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马上又是那一幅悲痛欲绝的表情。
我知道他的难受是真的,可是我总是觉得这个难受的表情下,有那么一丝的,慌张。
乔警官也似乎发现了不妥。
“警官,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吗?”他装腔作势地看了看表,“我行政那边还有些报表要填,您看着......”
“你去吧,有事我再找你。”乔警官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个凶手对学校监控实在是太了解了,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所有的监控加起来,只录到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而在医务室里,也没有留下任何的指纹和皮肤残留,任何线索都没有。
调查陷入了僵局。
我工作也心不在焉的,毕竟谁能想到电视里的杀人命案就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晚上到家的时候,我终于安抚好了母亲的情绪,和她讲了我们学校最近发生的事情以及我晚归的理由。
“那倒是的,你们出了这种事你是得好好安排学生,学生的安全第一位。”
她扶了扶老花镜:“我之前教书的时候老李就在了,你争气,我就提前退休了。”
“你要说老李有仇家我是不信的,他就是个闷葫芦,上面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唯一那时候闹得大的事情就是他的班上出了一个精神病。”
我一听,猛一个抬头:“精神病?”
我母亲还是那副悠哉悠哉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嗯,那时候闹了一阵,后来被确证精神病就回家了。”
“妈,你还记得大概是什么时候吗?”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或许会成为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