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被做成人彘，沦为痰盂。
一朝重生，沦为人彘的便是他们了。
大周十年，水灾不断，民不聊生，天空如同破洞一般，雨水一撒就是数月光景。
我蜷缩在红瓷的坛子里，睁眼瞧着这昏暗无比的屋子。
我贪恋似的转动我的眼睛，企图将周遭环境铭记心底。
我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就差这双眼睛没挖掉了。
我在牢狱中被砍去了双手双脚，御医颤颤巍巍给我止着血，血液猩红，御医似乎也有些胆颤，哆哆嗦嗦害我更疼了。
血淋淋的断手断脚洒落在草席之上，发出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我也隐隐有些作呕。
身前的女人脚尖点地，轻轻踢了踢狱中的稻草，又嫌弃地皱起弯眉，随即用手帕捂住了嘴巴，玉腕轻轻抬起，葱白的指尖对准着我的鼻头:“你没想你也有今日吧？你以为皇上当真宠爱你？”
她眼神充斥着不屑，居高临下就如一个上位者对下位者一般。
我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眼前的断臂和空中的血腥气不断提醒着我我不是在做梦，我不明白为何会如此。
三年前，匈奴来犯，大周为向梁国借兵，将我抵过去做了人质。
大周皆知，我玉如槐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我作为人质再合适不过了。
我在梁国做人质三年，大周这三年凭借梁国兵力击败匈奴统一北蛮，兵力壮大，外国朝贡。
不久我被风风光光接回大周，可这后宫中却已是花团锦簇，无我容身之所。
皇上念我人质三年受尽苦楚，补偿似的宠幸了我数月。
这数月，雨水未曾停过，又传闻皇上连月独宠一女子。
流言四起，我成了不祥之物，皇上自然信了，赐予我一尺白绫。
我临死前，皇后过来看我，她一向与我不太对付的，过来肯定没什么好事。
她静静地立在那，一身红衣衬得她如同烈焰里走出的魔鬼。
我被她带到了狱中，她吩咐人将我四肢割下，不是直截了当的剁，而是一丝一丝割，我几欲昏厥，可那该死的太医给我敷了止血药物。
我吊着一口气，被她割掉耳朵，拔掉舌头，眼睁睁瞧着自己变成了人彘。
屋外雨势渐大，从前我总嫌雨声吵人，如今却是再也听不到了。
我用双眼凝视雨滴，将雨滴化为雨声，声声入耳。
昏暗的房门被推开，一丝光亮泄露进里屋，却仍旧没有什么生机。
皇后纤纤玉手扣住我的下巴，眼眸低垂，微微一笑:“你大约也撑不了多久了，我今日是来送你最后一程的。”
我企图开口，话在嘴巴却无法言说，只发出了啊啊啊的声音。
她又状似怜悯地摸了摸我的头:“你莫要如此怨怼看着本宫，到底也不是我要害你。”
我不解，她将我做成人彘，日日置于不见天日的屋子里，更有甚者将我当成痰盂，这若不是害我，如何才是害我？
她见我满脸怨恨，想必也是有些害怕，宫里不知有多少人香消玉殒，要说没点阴气大约她们自己也是不信的。
“害你的是皇上。”
皇后转动着帕子跟个说书人一般:“你不该回来的，你去梁国为人质三年，谁也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你如何还能安然无恙做贵妃？你对皇上来说是耻辱。”
原是如此，从前以为两人相濡以沫共创大业，势必是要相守到老的，现在才知，当他大业已成，最不想见着的便是从前籍籍无名时陪着他的人。
因为是耻辱，不愿回首。
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原来是真的。
我绝望惨笑，脸上的伤疤扯的生疼，大约结的痂又裂了。
“不过把你做成人彘是本宫的主意，本宫瞧你花容月貌很是不爽，但你也不用担心丢脸，因为除了本宫和皇上，没人知道这个人彘是你。”
话毕，一束光向我袭来，直落我的眼眸，我艰难地移动我的头。
外头天晴了。
我眼神飘忽已然无法凝聚，终于解脱了。
2.
睁眼，我只见我躺于众山之巅，抬眼望去，群山盖雪，山势连绵。
我身披一身素白色袄子，袖口处浅浅绣着些若隐若现的桃花。
“雪儿，今日怎的这么早起来练功？”
声音突兀地出现在我身后，我诧异转身，只见少年一脸笑意，眼眸闪着星星，手里拿着鲜花似乎在等待我的夸奖。
我有些恍惚，不知这是何地，不知我是何人。
少年伸出手指弹了弹我的额头，眉头紧蹙，红润的唇在雪光的映射下更显柔嫩，似乎能滴出水来。
“你莫不是练功练傻了？”说着他抓起我的双手，在我手心不知画了些什么。
只一瞬，思绪如同江水不断灌入脑内，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
我重生了。
也不是重生，算是寄魂于他人之身吧。
此处是梁地龙山之上的一处世外桃源，师傅神谷子乃梁国国师，平日隐居山中。
我与少年是师傅唯二的关门弟子，我名唤白雪，少年是师弟，名唤白棋。
我与少年终日在这高山之巅吸日月之灵气，以此增进功力。
我的掌心微微发热，似有一股力量冲破牢笼。
成功了。
我的功力已突破瓶颈，可惜那位真正的白雪练功时走火入魔已魂飞魄散，如今算是我鸠占鹊巢了。
“师傅？”
白棋转身，只见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手握玉箫，立在那雪山之巅，风声呼哧，吹起衣摆，老者却纹丝不动。
老者脚尖点地，一身白衣踏雪而来，直直落于我身前。
“你曾无意救过白雪一命，如今你灵魂寄于她之身，也算是她报恩了，你便做你想做的事去吧。”
白棋不明所以，直勾勾盯着我，我亦不想牵扯其他人进这漩涡。
我跪地拜别:“多谢，待我复仇结束，定当隐于这深山，做个逍遥之人。”
我踏雪驰行，逐渐远离，身后少年的眼眸噙着泪水，似是十分不解。
我不欲解释，我知晓白棋爱慕白雪，可我不是白雪，我也不想利用少年的纯真之情，更不想我的复仇被任何人牵绊。
我找了一处木屋修整，捋了捋思绪，如今年月据我去世已过了两年光景。
传闻大周皇帝最宠爱的贵妃去世后，大周兵力日渐强盛，百姓安居，粮食丰收。
人人都道贵妃是为救大周国而死，化为星月守护大周国。
居然没传出我是祸国妖姬的名声，倒也稀奇。
想必是那狗皇帝为了自己的名声将我的死扣在了救江山百姓之上。
舍生取义的贵妃足以证明狗皇帝有多明君，为江山百姓而舍弃美人。
祸国妖姬只能证明他贪恋美色。
爬过高山，途径河岸，终是到了大周国，踏上这片土地，时过境迁，只两年却又似乎是过了一生。
来到一处茶馆，我递了碎银给小二，小二垂头陪笑道:“客官需要点什么？”
热乎的卤牛肉端上桌，热气混着香气缓缓升起，我倒了一杯酒洒在地上，祭奠死去的自己。
这茶馆中消息诸多，小二告诉我，狗皇帝南巡来了此处。
真是天助我也。
山路崎岖，风景却是宜人，狗皇帝今日便会途径此处。
我乔装打扮，成了一名在山野间迷路的女子，马蹄声渐进，我放倒身体，软趴在地。
隔了好远声音就停下了，一名侍卫走到我跟前晃了晃我。
我眼神迷离，作出刚醒的样子。
眼前的侍卫带着敌意，询问了我一番又检查了我一番，确认我没有威胁之后才去禀报。
身着龙袍的人踏着泥泞之路朝我走来，一步一步仿佛是要拖我入地狱的恶鬼。
我低下头，掩饰住眼眸里的滔天恨意，再抬头，只剩一汪清水存于眼眸。
我踉跄着起身，他见我要倒，忙伸出手过来扶我一把:“姑娘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