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疼我的姑姑死在了深宫中。
而我却求了圣旨,顺理成章的顶替了姑姑的位置,成为了皇后。
我出身簪缨世家,祖父为抗击突厥的大功臣,战功赫赫,现为安国公。父亲官拜正一品太尉,手握天下兵马。旁支后代皆为善用之辈,势力盘根错杂,稳立京城。
钟家祖上出过数位太后皇后,故而钟家的女子自幼被当皇后教导。我的姑姑,便是当今母仪天下的皇后。
姑姑是祖父的幺女,若非与当今皇上年纪相当,这皇后也轮不到最小的她。因此祖父将教习重心放在几个年长的女儿身上,反倒对姑姑没有那般严苛。
相较于上头几位规规矩矩的姐姐,姑姑反而嘴巧爱笑。在我幼时习礼而感枯燥之时,是姑姑突然出现,偷偷拉着我去后院爬树掏鸟窝。
看着姑姑矫健的身姿以及坐在树上时手捧鸟窝的得意,我满眼的羡慕。
只是这树有些高,到了要下来之时,姑姑捧着鸟窝不知所措,伸着腿不停的试探。还没等姑姑想好怎么下来,父亲就先出现在了此处。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父亲黑着脸使唤了几个家丁将姑姑弄了下来,姑姑一改先前的得意,满脸的小心翼翼与讨好,“大……大哥……”
父亲沉声说道:“这一个月你就好好待在屋里反省,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踏出门半步。”
姑姑的那张小脸立刻垮了下来,以她的性子,在屋里安安分分待一个月,那不得把她闷死。当她正还想哀求之时,父亲一记冷冷的眼风扫去,姑姑就立即噤了声,乖乖走回了屋内。
姑姑向来都怕不苟言笑的父亲。
而我,早在听到轻微的脚步声之际就已经溜之大吉了。
只是禁足了一个月的姑姑并没有收敛,也丝毫没有怪我偷偷溜走的不仗义,刚被放了出来就拉着我去玩弹弓,打后院树上已经熟了的果子。
姑姑一瞄一个准,果子一个一个掉落在地上。我拉着姑姑的手,满是崇拜的问姑姑是如何学会的,并求她教我。
姑姑只是戳了戳我的脑门,神神秘秘的说道:“这是个秘密,等你再长大些我便教你。不过此事你可不能跟别人提,不然我就不教你了。”
我信誓旦旦的点了点头,并与姑姑拉了勾。
在我九岁那年,老皇上驾崩。只是出乎意料的是,老皇上没有将皇位传给出类拔萃的大皇子亦或是母家强盛的四皇子,而是传给了默默无闻的九皇子,也就是当今的皇上。
九皇子的母妃在当时也不过是个妃位,母家并没有太大的势力,对九皇子没什么助益。好在皇后早逝,未曾留下一儿半女。论身份,现存的皇子皆是庶子。
自圣旨下后,朝中大皇子以及四皇子党羽蠢蠢欲动,时局动荡不安。九皇子则连夜前来安国公府,与安国公商议了一日,次日清晨才回宫。
而后先皇后母家以及钟家相继在朝中出言支持九皇子,九皇子这才顺利的坐上了皇位。在其登基后便将先皇后封为孝昭圣仁太后,随后一道立姑姑为皇后的圣旨,也送来了安国公府。
彼时的皇上也不过十九岁,姑姑正好比他小上三岁,是安国公府里头最合适的人选。
在姑姑出嫁的那日,我有些沉默,一直低着头。母亲同我说,姑姑是去做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是享福去了,我应当高兴才是。
听了这话,我朝母亲扬了抹笑。只是这笑意中有几分是真心有几分是宽慰,连我自己也不清楚。
待我送姑姑出门之时,只见姑姑趁四下无人注意,朝我眨了眨眼睛。
直至我回到屋内,便见芸香提着一个鸟笼前来,是姑姑在出门前特地吩咐下人拿给我的,说是要以此赔罪。
我看着这笼中的小鸟,有些发愣。
在我及笄的前一个月,皇后有身孕了。
虽说世人皆称皇后是天下女子的典范,却迟迟没有身孕,此为一大憾事。皇上膝下尚无嫡子,根基便一日不稳。此次皇后有孕,对安国公府来说,自然是喜事一桩。
就在皇后怀孕六个月之时,皇上恩典我们能够入宫探望姑姑。
自姑姑出嫁后,家中除了在朝为官的,安国公府的女眷便再没见过姑姑了。就连祖父与爹爹唯恐皇上猜忌,也极少与姑姑相见。
我被恩准能与祖母和母亲一同入宫,据说是姑姑向皇上提的。虽说许久未见姑姑,但每年宫里送来的赏赐,总有我的份。
马车缓慢的行驶至宫门口。
碧瓦朱檐,玉阶彤庭,无一不彰显皇宫的巍峨与气派。
这当真是泼天的富贵。
我一时瞧得有些花了眼,直至母亲提醒,这才低下眉头,跟随在祖母与母亲的身后,恭谨的进入凤仪宫。
才入殿内,便见皇后早早于此等候。就算是皇后的母亲,在皇后面前那也是臣子,礼数不可失。
我们三人齐齐拜下,皇后赶忙扶起了祖母,带着我们一起入座。母女二人多年未见,眼眶红红,执手凝噎。
二人诉说半晌,皇后这才抬袖抹去眼泪,转眸看向了我,“这么些年没见,明儿都长成大姑娘了。”
我正有些好奇的看着她隆起的腹部,闻音端着身上前,规规矩矩一拜,“臣女给皇后请安。”
“母亲……”
皇后话中的撒娇之意毫不掩饰,只有面对着自个的母亲,她才敢露出小女儿家的一面。祖母无奈的拍了拍她的手,“你都要做母亲的人了,怎还是这般。”
说着,她便与母亲识趣的离开了。
“明儿,快过来。”
顺着皇后的话语,我款步上前,被皇后一把拉下坐在了她的身侧。她看着我的目光似有感慨,“都出落得这般标致了啊……”
我看向皇后,一身锦衣华服,雍容金贵,让我险些有些认不出。只是眉眼间流露出的灵动笑意,让我恍惚瞧见了当年带我爬树的姑姑。
如今的姑姑,也不过二十出头罢了。
姑姑拉着我的手,眉飞色舞的讲述着这些年在宫里之事。我只是点头应着,时不时弯一弯眉,吐露两句附和之语。其实自姑姑入宫之后,我待在府里便没再有什么趣事了。
说到最后,姑姑仔细的打量了我一番,突然间叹了一口气:“沉稳些好,能够少受些苦头。”
还不等我开口去问,姑姑便替我拢了拢耳侧的碎发,没由来的说道:“这四四方方的天,已经把我困住了。若是你能选,就莫要入宫了。”
我点了点头,识趣的没有多问。
四个月后,皇后难产诞下一子,大出血而亡的消息传入了安国公府。变故来的猝不及防,本是诞下嫡子稳固后位的大喜事,却一下子变成了丧事。
安国公府乃至皇宫上下一片缟素,祖母哭成了泪人,伤心欲绝而病倒。皇上甚至因皇后薨逝而罢朝五日,于寝宫不出。
我强忍悲恸,与母亲操持着家中大小事务,宽慰着祖父祖母,家中上下才不至于乱作一团。
待我闲下之时,看着姑姑出嫁前送我的小鸟,不似往日那般叽叽喳喳,也不扑腾。我想明白了些什么,唤来芸香:“把它放了吧。”
芸香虽有些惊讶,毕竟这鸟是皇后所送,还养了多年。但她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提着鸟笼出去了。
姑姑头七之后,我以收拾姑姑遗物为名,入了趟宫。
我十六岁生辰过后,已是成婚的年岁,上门提亲之人络绎不绝。毕竟若能攀上钟家的门第,他们日后的仕途就能平坦顺遂。
而我丝毫不急,也不去打探,心中自有成算。
不算太久,一道封后的圣旨入了钟家。
传旨公公奉承着:“钟大人可真是好福气。”
父亲却无欣喜之色,将公公拉至一旁,询问道:“陛下怎突然会有这般旨意?”
公公眼神闪过一丝诧异,“这可是您家千金亲自求来的,太尉大人竟是不知?”
在父亲复杂异样的目光中,我似乎看到了那日挺直背脊跪于凤仪宫的自己。
姑姑刚正,若陛下真要用钟家的势力,我无疑比姑姑更合适。
但我知道,这也是父亲所想。
如今后宫已无钟家之女,钟家为了稳固地位,自然会再送人入宫。而皇上为了牵制钟家,亦会再度礼聘钟家女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