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北夷人,做不得皇后。”
“那又如何,天下都是朕的。”
两年前,我被母族送进宫中,说是怕靖云公主一个人无聊,其实是把我当作质子送了进来。
父亲站在文武百官面前把我带到皇帝面前,说我是他送给大夏的礼物,我的脸上蒙了一片薄纱,看不清楚皇帝的脸。
我跪在大殿正中央,百官的视线不停地在我身上逡巡,父亲还在极力推销,说我乖巧听话,更有绝世容颜,是北夷里难得一见的美人。
父亲说得口干舌燥,终于安静下来,皇帝才慢悠悠开口:“赏。”
我什么也没做,平白得了许多珠宝,父亲却很不满:“你今天为何不在殿前说些好话?你可知家乡还有多少人等着他们撤军?别再惦记你那所谓的贞洁,更何况,我北夷女子哪个会在乎这些?”
北夷一向民风开放,但这只是表面上的,女子一旦嫁入一家,丈夫死了便做了儿子见不得光的栾宠。
儿子若是死了,再将女人随意地丢给家族中的男子,供其享用。
这哪里是开放,这是不知廉耻,罔顾人伦。
可他们却冠冕堂皇地说中原人迂腐之极,不懂何为人间极乐,才会个个软弱无力,如今却被打得连退千里,即便如此,父亲还十分不屑,只说让我进宫蛊惑皇帝。
父亲老了,已经糊涂了。
第二天皇帝的旨意便下来了,让我入靖云公主府,与她待在一块,伴她直至出嫁。
“说得好听,不过是让你去伺候那女人。”
“父亲,您该称她为公主。”
下午我就被送进了公主府,靖云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妹妹。
先皇驾崩时皇帝不过十三四岁,朝野动荡,多股势力蠢蠢欲动,皇帝却以雷霆手段稳住了这天下。
之后几年整个大夏民力富足,皇帝开始解决外患,第一个就是拿我们北夷开刀。
靖云公主很美,一双柳叶眉漂亮极了,若是春天站在桃花边,怕是会让人以为仙子下凡来了。
“你舟车劳顿,先休整几日,左右这府里也没什么事。”
“草民谢公主。”
“府里不用行礼,在外莫忘了就好。”
“多谢公主。”
晚上靖云公主允我与她一同用饭,桌上的吃食很是精致,我在母族几乎都没见过。
尤其是摆在我面前的一碟桂花糕,白白糯糯,香甜美味。
“你在母族可曾读过书?”
看来公主府里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不曾读过,只听母亲说过一些。”
我的母亲是流落到北夷的罪人,当年母亲的母家犯了王法,男子全部斩首,女子流放至塞外。
有人为奴,有人做妓,母亲便是被父亲买回家的奴隶,后来父亲瞧她姿色动人,边纳为侍妾。
但母亲从来没说过母家在哪里,更没说过犯的是什么罪,只说是家中有一人闯下了弥天大祸。
正说着,门外传来几人的朗笑声,竟是几名男子。
公主并没有太多反应,只挥挥手让人多添几副碗筷,对我笑了笑:“这几个饿死鬼又来蹭饭了。”
等人走近了,我跪下行礼,当中一身黑衣的人摆摆手让我起来,说在公主府不必拘礼,周围的下人们也确实只是微微弯了身子。
身穿玄色外衣的男子仔细打量了我一番,被靖云公主丢了根筷子砸在身上:“你的狗眼睛往哪看呢?”
那男子又是作揖,又是甜言蜜语:“好云儿,我哪里敢多看别人,这不是好奇她怎么留下来了吗?好云儿,你知道的,我这心就这么大点,可再装不下别人了,你快看我一眼吧好云儿。”
这男子边说边挤眉弄眼地看着身边的黑衣男子,又被公主踹了一脚才笑嘻嘻地坐到她身旁。
公主拉着我坐下,才介绍起来:“这是我皇兄,这是疯狗,你不用理他,这是李二,我们几个一同长大,感情甚笃。”
那黑衣男子竟是当今圣上,那天在大殿上我并未多看,加上隔得远看不清楚,也不知道皇帝究竟长什么样,没想到竟在这里见到了。
他相貌堂堂,也是母亲常说的薄情脸,这样的男人最能蛊惑人,也最不能信。
皇帝没有多什么,只是撇了我一眼,很是矜贵。
李二冲我一拱手,笑了笑,那疯狗还一个劲儿地哄着公主,并没空理我。
“你日后便在这府里安生住着,你父亲明日便要启程回去了,他几次说要让你入宫为妃,你意下如何?”
皇帝一开口便让饭桌安静下来,连公主身边的疯狗都只安心剥虾,不再言语。
“回皇上,草民不愿意,草民自知罪孽深重,不配享受此等荣华,草民只求能在公主府里服侍公主,做些粗活也是好的。”
又沉默了一会儿,皇帝才说:“吃饭吧。”
疯狗又开始念念叨叨,公主面上嫌弃,但其实谁都能看出来,她很高兴,也很喜欢,想必,这位就是未来的驸马爷了。
“你喜欢吃桂花糕?”皇帝正巧坐在我的对面。
“喜欢,甜丝丝的。”我点头作答。
皇帝说在公主府不必拘礼,若是还硬要礼数周全怕是会惹他不快,因而我也不再一口一个草民。
李二一直没怎么说话,这会也直勾勾地盯着桂花糕,他的饭量很大,就这一会,已经添了三碗饭。
“不用管他,他就是个饭桶。”
不知为何,皇帝总是能精准猜到我的想法,这大概就是真龙天子的敏锐。
李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从小饭量就大,不吃饱实在是饿啊。”
他一脸感叹,看上去是以前被狠饿过的,皇帝目光灼灼地盯着我,不知想从我身上探知些什么。
“你以前可曾饿过?”
“不曾。”
父亲对我并不重视,但并不会在吃食上短着我。
皇帝没说话,但把我面前的桂花糕端走了:“别吃太多,小心撑着。”
皇帝发话,我自然不敢多吃。
吃完饭皇帝让我坐在正中,手里端了杯茶,眉目如画,很是赏心悦目。
“你之前可曾读过书?”
真是奇怪,他们兄妹二人竟然都问这个问题。
母亲曾说中原人很看重学识,但仅限于男子,莫非这么多年过去女子也能读书了?
“不曾读过。”
“明日便进宫与公主一同念书。”
他说这话的声音并未放低,坐着的五个人都能听见,公主身边的玄衣男子看上去很兴奋。
激动得手里的茶水都洒出来些,泼了自己一身。
“真的?那我岂不是能和云儿一同上课。”被公主翻了好大个白眼。
“多谢皇上。”
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女子都能读书,但皇上说的话金口玉言,自然都是要谢恩的。
而且父亲如今已降伏大夏,认真掰扯起来我算是罪臣之女,能和这些贵人们一起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进宫念书需得勤奋刻苦,师傅不会因为你是女子就降低标准,你自己做好准备。”
皇帝招手让我坐到他的身边。
他的声音是少年人的清脆,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显得威严,可以压低了些,使得清脆中又带了些沙哑,听得人耳朵痒。
“是,草民必定好好学习。”
我低着头答话,可视线总是忍不住往他身上飘,北夷没有哪个男子像他这边清俊,大都是满脸络腮胡,一些个少年自从第一次长胡茬起就不再清理,一直蓄起来,看着很是邋遢。
“想看就抬头好好看,另外你不用一直称自己为草民,你叫什么名字?”
皇帝的话像响雷一样炸在耳边,中原人的规矩很多,越是尊贵越是不可直视,皇帝却让我好好看……
“母亲叫我宝儿,父亲并没有给我起名。”
父亲一向不在意他的女儿,他身边的女人很多,若是生了儿子便留下单独教导,若是女儿则不再多问。
“为何叫宝儿?”
“母亲说,说我是她的珍宝。”
其实还有半句,希望之后我的夫婿也能把我视作珍宝,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能找到一个好夫家这辈子就算是幸福了。
所以这个名字可能在中原人看来很俗气,但其实是母亲对我最好的祝愿。
“你母亲对你很好。”
皇帝的眼睛里也多了几分温情,看得我心脏不知为何一通乱跳,脸颊也不受控制得红了起来。
皇帝盯着我看了很久,好像满意了,才站起来身来:“明儿上课记得别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