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暮雨几时休,人不寐,尝尽离别泪。
江辰回来了,我的未婚夫,带着一个战场上的孤女回来了。
人人都说他是天之骄子,立嫡立长,理应由他当皇太子。
看来他自己也这么认为,所以可以轻而易举的忘了他的山盟海誓。
可是皇上亲口对我说,谁娶了我,谁才能成为太子。
黄粱一梦,浮华碎影。
我是宋昭宁,我有个未婚夫叫江辰。
今天是他凯旋归来的日子。
城门外,我迎他首战大捷,想接他回宫接风洗尘,受万人敬仰。
但此时我看着眼前浅浅依偎在我未婚夫身上的女人,眼神里充满着慌张,好像我会吃了她一样。
江辰往常对我的维护,关心,小心翼翼全都用在了她身上。
昭宁,你别怪雨薇,是我看她父母都因为战争死了,才带她回来的。⌋
看我眼里的冷漠没有缓和之意,他又说⌈放心,昭宁,我的王妃永远只有你一个。⌋
眼前的这个男人,曾对我说过,只要我在他身边,就会维护我们的关系。
其实我是觉得无所谓,只是不知道他犯什么疯病,突然带回来一个女人。是觉得我不会轻易离开他吗。
你当真要违背你的誓言?⌋我的声音本就冷淡,此时话一出口,更让人觉得十月份萧瑟的秋风能吹到人的骨子里。
昭宁,我不是想违背我们的誓言,只是雨薇她现在只有我了。⌋
这个时候,本不该出声的人,却着急的站出来⌈姐姐,我只是想有个安身之地,我以后会好好侍奉你和王爷的。⌋
还没等我说什么,她就留下了眼泪,搞得我好像欺负她一样。
我看着这两个人,只觉得晦气,堪堪行礼拜别,既如此,臣女祝殿下心想事成,从此我们再无缘分,一别两宽。⌋
不等江辰拦人解释,我就转身上了本家马车。留下城门口的二人。
我也没心情在去宫中赴宴了,本来当今圣上曾经告诉宋家,这次接风宴就是订下我与大皇子的婚期,并立大皇子为皇太子。
我的父亲睿亲王和我的母亲睿亲王妃看到我回来也是惊讶非常。
我始终不敢忘却礼仪,因为我曾经因为礼仪不到位被世家贵女排挤。
直到我成为安宁郡主,才没人敢挑我的错误。
可我知道,那些世家大族,对我们家,甚至本身为草莽的陛下都颇有争议。
我按照礼法请完安,母亲就着急的问:“昭宁,你怎么回来了啊?不是说要去迎接辰儿吗。”
我并没有想替那二人解释逃脱的想法。
一五一十把在城门口的事情告诉了父母。
一向和蔼的父亲拍案大怒,恨不得那张桌子就是江辰的头颅。
“岂有此理,等着爹帮你教训那个竖子!”⌋
我并未有恼怒之意,左右不过是我欠他的一份情罢了。
“父亲,不用了,您和父母一辈子伉俪情深,我不愿意还未成婚,夫君就已经有枕边人了。”⌋
我看时间不早了,就劝父亲母亲赶紧去皇宫赴宴。
我看着窗外的落叶微微出神,只觉得时光匆匆不留人。
我出生的那天,陛下和父亲打赢了最关键的一场战争。
之后的五年军队平贼寇余孽,荡沉冤疆土。
我的满月宴和庆功宴一起举行,我的义父,也就是当今圣上,为我取名昭宁。
他说,总有一天,会为天下换来一个太平。
他们最后做到了。
我还记得小时候偷偷跑到打完仗的土地上看到了满地的尸体,伏尸百万,血流漂橹。
傍晚的天空被染上一层深红的颜色,仿佛要将一个人的灵魂撕碎。那样的景象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父亲母亲从宫里回来,那表情比戏院的名角还要精彩。
他们说,皇上看到孤女和大皇子一起回来,龙颜大怒,可大皇子说此次立功不求奖赏,只求留那个孤女在身边,哪怕做个奴婢。
父母亲替我退了这门亲事,让我不要难过。
母亲拉起我的手⌈阿宁啊,咱们不要那个负心汉了。东京的放眼望去能入你眼的男人,随便挑,母亲绑也给你绑来。⌋
我撅了撅嘴角:“母亲,我才不嫁呢,我要一辈子留在你们身边。”⌋
我说的是真的,我不想嫁人。我有其他事情想做,和任何有权力的人成婚,最后也不过是深宫高墙的一只金丝雀而已。
与他的婚事不过是父母之命。
而且,他曾经救过我的命。我答应这门亲事,他就可以获得我家族的支持。
等他顺利登上太子之位,我的恩情也就算还完了。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没想到他偏偏做出了这种事让我丢尽了脸面,让我家族蒙羞。
既然这份恩情你毫不在乎,我也不必记住。
翌日,皇上传我入宫。
我看着眼前身着龙袍的皇上,他早已经不是那个穿着麻衣教我骑马的叔叔。
“昭宁啊,这么久没见你越发好看了。”⌋
我淡淡一笑“陛下您又取笑我。”
皇上喝口茶,抬眼看我。
⌈“昭宁,你还记得大皇子归来前家宴,朕答应你的事情吗?⌋”
⌈“陛下的话,昭宁自不敢忘。”
龙椅上的人轻轻叹气:“混账小子,居然如此胆大妄为。”⌋
我露出惋惜的目光,似有眼泪在眼中流连。
心里却放下一个担子,要不然还得想个别的办法悔婚。⌈
“陛下,国家大事,昭宁不敢多言,怎敢以自身婚约比肩国事。”⌋
⌈“不,昭宁,不是因为你要嫁给他,你才是太子妃。而是朕的皇子,谁娶了你,谁才有资格成为太子。”⌋
我惊讶的看着高高在上的天子,他的身影与我小时候带我上山漫野乱跑的身影重合。
陛下是最偏心我的,他登基之后封我为安宁县主,享千金食邑,获无上尊容。
陛下从来没有拒绝过我的要求。可是,他们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
陛下看着我惊讶失神的表情,也没有责怪。
只是告诉我大皇子在湖心亭设宴会,让我过去热闹热闹。
我小时候落水,是江辰救了我,他知道我最怕水。
从前多年,我们很少到湖旁边。
以前体贴入微,在下雨都会特意等我打伞的人,如今为了一个孤女就抛下了这么多年的感情。
我与他说过此事,我对他并无爱慕之情。
深宫之中,算计重重,若能登上皇位,我也算报答了他的恩情。
我对他说,等他顺利登上太子之位,请他助我离开。
他说对我也只是像妹妹一样,本来马上就要成功了,他当真这么喜欢这个孤女,连皇位都可以不要吗。
我还没到亭中,就听到丝竹之声嘈嘈杂杂。
突然,丝竹之声停下,响起了一阵琵琶声。
倒算熟练,可是转轴拨弦之间,还是略显生涩,这个水平连宫中乐姬都比不上。
天下安定,贤人雅士便多有情致,琵琶婉转悠扬,深得众人喜爱。
一次林府小姐船上集会,我在船上轻纱半遮,婉婉弹奏一曲琵琶。
彼时宴会尾声将至,堪堪停到岸边,被附近一群文人听到,一名声大盛的诗人摇扇轻呼天籁。当时就提笔作诗。
我也因此诗琵琶技艺被人广知,诗词与我弹奏的曲目在坊间广为流传。
我一曲有人愿掷千金欣赏,他们便叫我“琵琶娘子”。
见我过来,张雨薇好像不知道不熟两个字怎么写,看到我也不行礼,放下手下的琵琶就朝我走过来。
她想要拉住我的手,被我自然的避开了。
集会之中都是重臣们的千金或公子,他们看向张雨薇的表情和看从前礼仪不周到的一样,眼里充满戏谑,却不敢直言。
张雨薇换上这一身倒差点让我认不出来了,一个无名无份的婢女?
大皇子不觉得没有什么不妥,我还是觉得没什么意思的,打算坐一会找个理由走了。
张雨薇对我格外热情,拿着她的琵琶自然就坐我身边了。
江辰的眼神一直跟着她跟到我身边。
“姐姐,当时城门口匆匆一见,便觉得亲切,我们日后还有很多机会可以一起相处呢。”⌋
我抬眸轻轻看她一眼,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却不愿意点明。
在这帮人面前给彼此留一份颜面我平日不爱出门,哪来的机会。⌋
她脸上笑意不减:“姐姐,您和殿下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