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突厥和亲了。
我爹千叮万嘱让我别惹祸。
多大点儿事儿啊,不就是小时候把突厥王打哭过嘛。
我原本是相府独女。
在这京城中不说人见人厌,起码算是作恶多端。
路边的狗看见我都躲着走。
世人时常痛心疾首,心疼我爹那老实忠良之辈。
怎么就生了我这么个目不识丁、游手好闲的女儿?
但他们又拿我没办法。
皇上和我爹是拜把子的兄弟,从小穿一条裤衩长大。
继承皇位后,皇上持续性摆烂,我爹这个丞相就独揽大权二十多年。
可惜我爹一介书生,倒是将大梁治理得井井有条,完全忽略了还要打仗这一说。
直到突厥宣战。
「爱卿啊,这可如何是好?」
皇上愁得不轻,吃肘子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臣该死!」
我爹直接从席位上飞出去跪下了。
「这些年来,臣忽视了边防发展!」
我爹说得涕泪横流,好不可怜。
「臣以为,当今之计,唯有和亲。」
「好主意!允了!」
我:……
我怎么记得和我从小玩到大的只有三个皇子呢?
「臣妾也觉得这主意甚好,只是不知这三个儿子,皇上想让谁去和亲呢?」
皇后看向皇上的眼神仿佛带着刀子。
皇上:……
「……哦,是是是,朕没有女儿。爱卿,这又如何是好啊!」
「这……臣倒是有一女……」
老爹,大可不必。
「若知晓和亲之人非皇帝亲女,惹恼了突厥,又将如何?」
看看,只有皇后一个明白人。
「那简单!」
皇上一路小跑下来,一把拉起跪着的我爹。
将他按在龙椅上,又拍了拍他的肩。
「让爱卿来当这个皇帝,他的女儿,不就是皇帝亲女?」
我爹坐在龙椅上瑟瑟发抖,用眼神向皇后求救。
「这主意——」
快啊!快骂醒他!
「倒也未尝不可。」
……皇后,你变了。
大梁能存活至今,原来真的是上天庇佑。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就在饭桌上见证了王朝更替……
皇上差人拿来笔墨,把玉玺和兵符塞到我爹怀里,在酱焖肘子的见证下写完了圣旨——
丞相容氏逼宫,朕深感惭愧无能,现退位让贤,改立新皇。
就这样,我爹造反了,但没完全反。
我连夜搬进了皇宫。
此时此刻,正和皇上的三个儿子面面相觑。
「你把这个图纸带着,这是二哥的新发明,耕地省力不少,他们突厥肯定没有这稀奇玩意!」
「这是我找御膳房要的食谱,都是你爱吃的,那蛮夷之地肯定没有这么精细的点心!」
「还有还有,我给你备了一车香料,听说他们不常洗澡,臭烘烘的。」
「对了!我还……」
「打住!」
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这三兄弟推出房间。
才不像他们说的这样。
突厥可汗我曾见过的,那时他还只是个奶娃娃,随老可汗一同赴宴。
走到哪儿都一身奶香味,毛毛的帽子能盖住大半张精致的小脸。
我生性好动,幼时更是不肯老老实实在宴席上待着。
正撞见了迷路的小王子,几句话就把人逗弄哭了。
我完全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小王子当时哭得震天响。
想不到一转眼,我竟然要嫁给他了,真是造孽啊……
准备嫁妆的日子过得飞快,几日后,我就坐上了前往突厥的马车。
我爹第十次叮嘱我,到了那儿不要惹祸。
我不耐烦地抠抠耳朵,示意身后的二十多辆马车启程。
我低估了幅员辽阔这四个字的含义。
走了一个月,随行侍卫告诉我,再有半年就到了。
「快了公主,我们已经到了北地,再经上郡、西河、过了朔方,再……」
「闭嘴吧,休整几天再走。」
越听头越疼。
找了家最豪华的客栈,我迫不及待点了一桌大鱼大肉。
「公子,再有半月,我们就能到长安。」
「嗯。」
一回头,发现楼上走下了两个……突厥人?
虽然换了常服,但是为首那人腰间的墨玉,分明是突厥王室用的。
我吓得三魂七魄都要离体了,赶紧回过头,假装鸵鸟。
从突厥过来,快马加鞭至少要三个月,难道是先行部队的探子?
「这位姑娘。」
不是在叫我吧,嗯,肯定不是。
「带金步摇的这位姑娘?」
我伸手默默摘掉了头上的步摇。
「姑娘,在下只是想问些事。」
这回不能躲了,他在我对面坐下了。
「哦!公子原来是在叫我啊。」
「姑娘披金戴银,一身奢华打扮,可是从长安来?」
你可真会猜啊。
我无奈地点点头,算是答应。
「可否请姑娘借一步说话?」
你也没说借一步是借到你房间里啊。
一个大男人,屋子里还挺香。
「姑娘见谅,我怕隔墙有耳,还是此处最为保险。」
「姑娘从京城来,必定认得大梁丞相容氏之女容芷,她……如今如何?」
「问我……问她作甚?」
我差点跳起来。
「姑娘和她有仇?何故如此惊惧?」
「不是……我总要知道你为何问她。」
「我……」
我看见他嘴唇分开又合上,却逐渐听不清了。
再睁开眼,入目即是破败的柴房。
想揉揉眼睛,却发现手被反绑着。
「醒了?」
我闻声回过头,发现那个突厥人正和我绑在一起。
「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或许是有迷烟,我房内点了熏香,分辨不出。」
「你个大男人没事用什么熏香?」
气死。
「要你管?」
我打算跟他大吵三百个回合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公主,得罪了,只要你不跑,我们便不会伤害你。」
说完,他就转身出去,顺便给门上了锁。
……
你这个反派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专程来暴露我的身份???
「你是公主?」
「你听错了,他说的是主公。」
「我没聋。」
我:……:
「公主载着这么多财宝去哪?逃难?」
瞒是瞒不住了,只希望他知道我可能是他们未来的可敦(皇后)之后,能对我好点。
「和亲……」
我弱弱地说。
他的沉默让我越来越慌张。
「死了?怎么不说话。」
「突厥曾与大梁约定,和亲便不开战。」
他好像因为不能开战有点不高兴……
「对啊,所以我才来和亲……」
明明背对着他,怎么还能感觉到他的脸越来越黑……
「你死了这条心吧,可汗有心悦之人。」
那我原地掉头回去?
不可能的。
「你怎么知道可汗怎么想?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见了我,说不定可汗就喜欢我了。」
「你!你这女人好不知廉耻,就如此恨嫁?」
开玩笑,我都不知道那个奶娃娃是长开了还是长残了。
要是有得选,谁要恨嫁?
「你我如今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就勉强和我这个恨嫁女和平共处吧。
就算是我连累了你,等我做了可敦,一定补偿你。」
他哼一声,没回答。
「我是不是也应该知道你是谁?礼尚往来不过分吧?」
无所谓,他不说话我就一直说。
反正后半辈子都要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过活,未来的丈夫心里还有个白月光,脸皮厚点说不定更好过。
「我是可汗的堂弟,格尔敦。」
「那你理应叫我一声嫂嫂,叫来听听。」
「你别得寸进尺!」
「叫一声嘛,又不会少你块肉。」
「不叫!」
「里边儿的!给老子消停点!再吵闹拔了你们的舌头!」
……
好凶,我瞬间没了逗弄他的心情。
他也不说话,气氛就此沉寂下去。
人总是在入了夜才更清醒。
格尔敦尚且不知道改立新皇的消息,还在打听「丞相」之女容芷。
绑架我的反派,怎么就知道我是公主?
劫了我,又不要钱财,那劫我干什么?
「他们想阻止你去和亲,让突厥和大梁开战,坐收渔利。」
对!就是这样!
……这人怎么突然出声。
「我还以为你睡着了。」
「闭嘴。」
明明是你先说话的吧?
「一会儿我们解开绳子逃出去,外面有人把守,你跟着我,别乱跑。」
「能跑你不早说?在这白白绑了一天?」
活活气死。
「夜里守卫相对松懈,不易看清,也……你爱跑不跑!哪来这么多废话!」
说话间,他已经用不知道哪来的刀割断了绳子。
跑,当然跑,傻子才不跑。
我三下五除二解了自己身上的绳子,疼得直抽气。
脖子好像出血了,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