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那年，我在幼儿园门口，被人贩子抓走，塞入了一辆大货车。
他们蒙住我的眼睛，把我锁进笼子里，我只能依稀听到两个人在谈话。
男人责怪女人：「瓜婆娘！让你抓个男娃，你抓个女娃做啥子？」
女人：「你不晓得，我已经跟人谈好了，人家要的就是女娃子，配童养媳用」。
我明白——我这是被人拐卖了。
我想哭，但理智告诉我，不能哭，妈妈还在等我回家。
一路兜兜转转，不知走了多久，等我下了车时，才发现已经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山村。
村子很破，他们带我走进一座小院子，里面只有几间砖瓦房。
「老陈，你看这女娃子你可以不？」人贩子抽出一张椅子坐下，点了支烟。
叫老陈的男人点点头：「满意满意，这女娃子长得硬是漂亮。」
屋内一角走出来一个男孩，看年龄比我只大几岁。
女人指着我，问男孩：「强娃子，这女娃娃给你当婆娘，要得不？」
强娃子看了我一眼，脸唰得一下就红了。
「哎哟，还晓得害臊唆。」老陈笑得更开心了。
「那这人就给你们了。」人贩子伸手，面向老陈，「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老陈赶忙掏出一叠红红的票子——原来我值这么多钱。
难怪爸爸妈妈经常告诉我，我是他们的无价之宝。
人贩子走后，老陈夫妻俩捏捏我的脸，摸摸我的手，似乎非常满意。
「女娃子，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妈老汉，只要你听话，我们会把你当亲生女子来养。你就叫陈杏，等你大咯，就嫁给我们强娃子，你们两个相亲相爱。」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瞪了老陈一眼。
老陈媳妇戳了戳我：「喊妈妈喊老汉撒，瓜女子。」
我开不了这个口，紧紧咬牙闭嘴。
他们也不生气，只当我还不习惯。
随后，他们带着我和强娃子在村里走了一圈。
逢人就介绍，这是他们收养的女娃，以后长大了嫁给强娃子当婆娘。
第二天一大早，强娃子冲到了我的床前，吓得我哇哇大哭。
老陈媳妇听到声音走了过来，叫我跟着强娃子去洗脸。
吃饭的时候，强娃子把他的鸡蛋分给我，笑眯眯地看着我。
「你看，儿子现在就晓得讨婆娘欢心了。」
「就是，我看哪个还说我们强娃子是瓜娃子，简直人小鬼大。」
这时我才发现，这个强娃子——不正常。
只是简单地吃个饭，他就会吃得浑身都是。
还经常无缘无故地大吼大叫，大小便也不知道憋着。
原来强娃子天生弱智，怪不得老陈夫妇要花钱，给他儿子买童养媳。
傍晚，我坐在院子里发呆，望着夕阳，想我远在广东的爸妈。
他们一定很着急我的下落。
老陈媳妇突然走来，坐在我旁边抹泪，哭着说她对不起我。
「杏儿，虽然你年龄小，但是妈妈晓得，你其实很懂事。」
我暗自冷笑一声，没说话，继续望着天空。
「你莫要想家，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老陈媳妇说，「你也晓得，你强哥他和其他小娃儿比起来，脑壳有点笨。我和你老汉又是老来得子，将来肯定得比强娃子早走，所以我们要替他想好以后的事。」
「哦。」我轻声回应。
所以，这就是你们把我拐来的理由？
为了你们的孩子，就剥夺别人的自由，拆散别人的家庭？
禽兽。
「村子就这么大，家家户户知根知底，没哪个女娃子愿意嫁给他的。我们只有给他买个婆娘，陈家才不得断后……我也晓得，让你离开亲生爸妈，对你很残忍。」
太阳落下去了，天彻底黑了。
我在心里暗自发誓，我一定要回家，回到我真正的家。
不光如此，我还要把人贩子和老陈夫妇，全都送进监狱。
「没关系，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
我看着她，认真地说，「以后你就是我的妈，他就是我的爸。」
我很快就习惯了村里的生活。
养父母对我还行，吃喝不缺，但就是不愿意让我去上学。
养父总说女娃子读什么书，学得精灵了心眼就多了。
我也不反抗，就坐在院子里和强娃子一起看书。
临近年关的一天，养父突然说，要将强娃子和我送到邻居家照看。
我问为什么，养母答道：「我们要去镇子赶集，屋头没人照顾你们。」
我明白，他们这是担心家里没人看着，怕我跑了。
我忙问：「妈，赶集是啥样？我也想看看。」
养母望向养父，养父想了会，点点头：「那就带陈杏一起去吧。」
养父母挑着几筐晒好的玉米，摆摊贩卖。
赶集很热闹，但我没心思游玩，一直观察着逃跑的路线。
养母忙得大汗淋漓，我从口袋里抽出一卷发皱的纸巾，替她擦汗。
养母眉开眼笑，直说女子就是贴心，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养夫瞥了我们一眼，转过头去继续抽烟。
临近黄昏，眼瞅着玉米卖得差不多了，他们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返程。
我拉着养母的手，捂着肚子：「妈，我肚子痛，我想去厕所。」
养母指了指身后的公厕，让我快去快回。
我点点头，刚进厕所，却发现，养母竟然在厕所外面守着。
正焦虑时，养母碰到了另一个阿姨，两人竟然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我趁机混在离厕的人群中往外走，我屏住呼吸，生怕动作太大被人发现。
我看向养父的摊位，他还在忙着低头数钱。
我自由了！
我撒开步子一路狂奔。
来的时候我观察了，镇子外面就是一条国道，只要上了国道，我就搭车报警。
我把一切都计划好了，但我忽略了一个事：我只有六岁。
六岁的儿童，方向感是很差的。
很快我就迷路了，我没有成功跑进国道，反而是上了山。
夜里的山路，黑漆漆的，耳边只有呜呜的风声，我害怕极了。
正胆颤心惊时，突然，眼前出现了一束亮光。
我揉揉眼睛，发现是一台拖拉机。
开拖拉机的是个大叔，见了我，他很诧异：「区嘛黑，你一个女娃子咋在这里？」
我向大叔和盘托出，说我是被拐来的，求大叔送我去城里，让我见警察叔叔。
大叔听完，开始认真思索，似乎怕惹上麻烦。
我扑通一声给他跪下：「叔叔，求你，救救我。我想回家，我想我的爸爸妈妈了。」
犹豫再三，大叔还是让我上了车。
拖拉机轰轰隆隆的，很颠，但我坐在后面，却觉得倍感安心。
想着马上我就能自由了，可以回家了。
很快，我甜甜地睡了过去……
我是被人打醒的。
醒来时，我发现我的身边站着养父、养母、还有那位大叔。
大叔原本和善的脸变得骇人，「你说你们两口子是不是瓜？买来的女娃子不好好盯着？要不是老子给你逮回来，你们就人财两空了！」
养父抽着闷烟，一言不发。
养母则表现得有些难过：「杏儿，你为啥子要跑嘛？爸妈对你这么好，你太伤我心了。」
「你们不是我爸妈！」我瞪着他们，「你们是人贩子，我早晚要把你们全送进监狱！」
「死女子！」养父扇了我一巴掌，「老子给你吃给你穿，把你当亲生，你却要当白眼狼！」
养母赶紧拉住他的手：「杏儿！快给你老汉儿道歉，以后不准说这样子的话了！」
「你们呐，就是狠不下心，我给你们说，女娃子就是要打！你把她打怕了，她就不敢跑了！」见我迟迟不表态，恶毒大叔又拿起了他的皮带，抡圆了胳膊，朝我挥来。
「老子没你妈老汉这么心软，你要是不服软，我就把你打残！」
皮带抽在我的脑门上，只听得脑袋嗡的一声，我晕了过去。
醒来时，我看到强娃子站在我的床边，呜呜地哭着：「杏儿，你醒啦，哥以为你死过去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打我的拖拉机司机，叫老刘。
老刘也是人贩子的客户，只不过，他买的不是孩子——是女人。
那晚，老刘带着他买来的媳妇，上家里吃饭。
席间，他不绝地自夸：「我一直给你说，女的就是要打！打听话了就好管教了！你看，我们秀春以前天天闹着要跑。现在还不是乖乖地，都是我管教得好。」
我看向秀春姐，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顾低头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