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醒来的时候,只有红着眼睛守着我的贺慎。
四年正月十六,我的父亲权倾朝野的宰相苏阚谋反,全族连累抄斩,只剩下我,因为受着太后的庇护,免了死罪。
我被我深爱的魏滁折磨的生不如死,命悬一线之际,是贺慎冒险把我从皇城大牢救了下来。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泣不成声,“我来迟了……”
他私闯皇城,受了魏滁的杖刑,屈辱的跪在金銮殿外,只为了求放我离开
他把我一路抱回贺府,手都在颤抖。我紧紧的抱住他的脖颈,知道我过去的十几年错的离谱。
苏府被全族抄斩的旨意传出来的时候,我哭天抢地不愿相信。
原因无二,我同魏滁相爱入骨,是太后钦点未来的中宫皇后,就算是还未风光大嫁,却早已被他明里暗里宠上了天。
我同他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无论怎么骄纵他都只会点头答应。
他对我的温柔刻骨铭心,怎么可能痛下如此杀手。
直到他的手下拉住我的衣领,把我狠狠浸入大牢的冷水池当中,我一身伤痕累累,睁眼却看到了远处冷着脸看着我的魏滁。
他笑的陌生,身边肥胖的内侍几个小方步迈了上来。
“苏郡主。”内侍尖细的声音刺耳无比,狞笑着“皇上要和您说话,请您靠近点。”
我无力地趴在地上,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艰难的抬头,却一句话说不出来。旁边神色冰冷的朱白侍卫带着令人望而生畏的穗子,狠狠的落下一鞭子。
“快点。”冰冷的声音催促着,我咬着牙往前爬着,手脚僵硬的仿佛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一道血痕。
短短两步距离,浑身的伤口仿佛都绽裂开来,我咬着牙——在魏滁的鞋前,耗尽最后一点力气,停了下来。
“苏方吟。”
魏滁陌生的神色里,满满的都是厌恶。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却抬脚踩住我的头发狠狠的按在了地面上。我呜咽的说不出话来。
听到他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心下被狠狠的碾碎成齑粉。
“怎么样?我忍你们苏家很久了。”他平日里温柔的声音变得扭曲狰狞,“满门抄斩的感觉怎么样啊,有没有心如刀绞??”
“阿滁·····”
我的声音微弱蚊呐,依旧抬手,“你信我...阿滁...我父亲,绝对不会谋反绝对不会—一定是被人被人构陷。”
我话音未落,他却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笑的前仰后合,“我当然知道你父亲从未谋反。”他笑得阴森,就这么靠近我的耳边”实话告诉你吧,一切,不过是我从中作梗,不编造点东西出来,怎么除掉你们这根刺呢。”
我无力的被他的狠狠踩在地面,平日里的面容已被血污沾染,似乎有一道利刃狠狠的插入我的肺腑,他似乎并无羞愧之意,继续的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十分得意,“你不会以为我真的爱你吧,苏方吟,你可别太天真了。帝王家,最无情,我要的只有权柄。”
他一伸手,一个娇媚的美人从一边落入他的怀中,她美目上挑,万种风情,看着我的惨状笑出声来。
“这就是京城鼎鼎有名的苏家千金呀。”她十指丹蔻,魅惑的靠入魏滁的斗篷里,小鸟依人,”好可怕啊……“
“别怕。”魏滁暧昧的捏了捏她的鼻子,“不过是条爬不起来的落水狗罢了。”
我无言屈辱的低头,双目血红,眼泪混合着满目的污垢混合一团,浑身的伤口刺痛起来,似乎马上就要向我逼近而来。我原本深爱的人成了亲手杀害我全家的凶手,现如今,他还耀武扬威的站在我面前,亲口告诉我,他从未爱过我。
一切都只是装装样子,逢场作戏罢了。
我昏昏沉沉,耳边刺耳的笑声与刑具声让我头痛欲裂,恍惚间,踩着我的脚抬了起来,我又被人抬上了刑架,一盆冷水泼下,我再也抬不起头来。
魏滁····我在心中为他狠狠刻下一笔。
若是有一日我能重见光明,必将百倍奉还。让你魏家王朝,大厦倒倾。
我受到的屈辱,苏家满门冤死,都要亲手,从你身上夺回来。
浑身的苦痛让我在也无法发出声响,在不甘与仇恨愤懑之中昏昏晕过去。
再一次听到声音,似乎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尖锐的内侍声音响了起来,显得阴险而狡诈,“郡主,您可得醒醒了。”
“贺小侯爷来接您出去了,请吧,郡主。”
我在贺府里煎熬的不分日夜的梦魇了两日。
半梦半醒之间,我脑海中充斥着官兵前来时,苏府的惨状,哀鸣与尖叫混合着慌乱的脚步声,像是针一样往我的太阳穴上扎。
隐约间我总感觉魏滁好像就在我的窗前,我拼命想要睁开眼睛,汗涔涔的从噩梦里挣脱束缚,抬眼看到的只有满眼红血丝的贺慎
过去,我满心满眼都是魏滁,他曾经护过我,劝过我不知道多少回,可我充耳不闻。
他给我带时兴的糕点,带我去郊外放纸鸢,他陪我跑遍整个长街,却只是为了给魏滁带一串糖葫芦。我对他笑意盎然的提起魏滁,他听见的时候,眼底全是失落。
他待我温柔如斯,我却怎么都看不明白。
曾经,我真是傻到了极点
我的手抚摸上我肩头的伤痕,一头扎进他怀里,他搂着我浑身紧绷,强忍还是闷哼出声。
我惊恐的抬头,“你怎么了。贺慎”
他脸色一下子苍白下去,我拉住他的胳膊,慌乱的喊下人进来。他却温柔的握住我的手,阻止了我,“没事的,阿吟。”
我不忍心再看他隐忍的模样,他却怎么都不愿在多说一个字。我叫进来下人问清楚。
“世子···世子为了救郡主出来,叫皇上在金銮殿门口打了二十棍子,还跪了两个时辰。”小厮颤颤巍巍的说,我几乎想要从床上爬起来,“贺郎——”
“别怕。”他摸了摸我的头,眼睛随着我那一声“贺郎”亮了亮,语气却还在安慰我,“你身上的伤更重,别起身了。”
我捂着脸,却怎么也落不下泪来,“是那个疯子,那个疯子羞辱你。你没必要为我,冒这么大风险。”
贺慎听出我话中的怨念,他叹了口气,像是过去我每次伤心那样,苦笑着揉了揉我的头,“此事非同小可,证据来的太齐全也太猝不及防,构陷苏伯父想必是筹谋许久陛下年少,本就立足未稳,想必是朝堂中那些谏臣以死相逼,扬言要陛下除逆臣,拿大魏国祚出来说事。”
我一眼便看出了他深知我的脾性,还在为魏滁开脱,想要我好受一些。
如若是之前,想必我会为他的话缓和几分。可如今我知道了真相,听入耳只觉得心酸。
心里的酸涩翻涌上来,一根手指轻轻按住了他的嘴,他愣在原地,被我这个动作阻拦的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同我说了。”我轻声说,认真的看着他,”贺郎,他亲口对我说的,他是设计构陷苏家,可是·没办法,他是帝王,只手遮天的帝王。”
震惊的贺慎拉住我的手。他宽厚的大手罩在我的手外面,格外温暖,“这口承认了。”
我闭着眼睛点点头。
他无声的痛苦毕露无遗,狠狠的一拳要砸在床边,我看着他。
“魏滁不死,我恨难消。“我看着他,并不想要把他也卷进来,犹疑的对他说,”我发誓与大魏不共戴天,贺慎,以后我们……或许…”
“清嘉正明苏怀安,无人敢言忠烈臣。苏相清正廉洁一辈子,从北疆到南蜀地千里留名。金殿上三点逆臣,朗声大骂贪腐之人,坦然刚烈。”贺慎低头打断我,说,“我和父王都愿为苏相正名,阿吟,你要做什么,就算是你要反大魏,我都信你。”
我目瞪口呆,又重复了一遍,”贺慎你听清楚了,我没开玩笑。”
他坦然的笑,”听到了,阿吟。我说我会陪着你。“
我想到之前的在那段青梅竹马的情感当中沉沦了那么久,如同给自己饮下了一杯毒酒,如今,还是贺慎亲手把我从深渊拉回来,支持我的一切。
为何我一直都忽略他的真心我苦涩的想着。
“都怪我太过执迷于那个疯子我真是错得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