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反正蹲在窗户底下听他跟师姐腻歪是挺难过没错了。
我为他洗衣做饭,他却连我的生日都想忘记……
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多年之后,盛沅雪已经是藏剑山庄里首屈一指的弟子,可以收徒,可以出山。
八月初十那天,他鬼使神差地回了刘家村,那里遍地荒芜,全然没有一丝记忆里的影子。
许是阳光太烈,他竟生出错觉,看到几步外站着熟悉的少女。
少女身形纤瘦,捧着一小篮红皮鸡蛋,望着他笑得含蓄。
一如十六岁那年的模样。
芳野绿遍,小径红稀。一时间,天地只剩寂寂风声。
早课刚过,藏剑山庄的演武坪上弟子往来,十分热闹。
阳光正好,照在癸字班集合的台阶上。
教习师父毫不吝啬地赞誉着盛沅雪,长生在几步外听得清楚,目光不由得就投到他身上去。
台阶上的少年意气风发,正对上她的视线,挑起眉毛,也回她一个笑。
这是刘长生和盛沅雪进藏剑山庄的第四年。当年刘家村被屠村,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幸得残喘,被藏剑山庄弟子捡回来收做了门生。
按藏剑山庄的规矩,弟子先修习基础,按能力分甲到癸十个班,癸已是最高级。
虽说错过了练武最好的时候,盛沅雪却是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快,人又勤奋,几乎所有课业师父都对他颇为看好,四年不到,就已经进了癸班。长生低头瞥了眼挂在腰间的乙班腰牌,默默叹了口气。
等癸班课业全部结束,盛沅雪就可以去藏剑林挑一柄剑,正式拜师修习高深剑道了。长生念及此,不由得为他开心。
长生默默地将盛沅雪攒了两日的衣裳洗好,提着一双竹筷摸进了后山的杨树林。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林中蝉声大噪,她聚精会神地盯着地面上的孔洞挖着地下蝉。这个时候的蝉还没蜕壳,热油一炸,撒一把薄盐,酥脆一口似神仙。以前在刘家村的时候,盛沅雪就很喜欢吃。
不过,那平淡简单的日子在村子被屠之后就成了回忆。
长生忙过晌午,终于凑够了一盘的量,小心地托着离开,背上早被汗水打透。
最近她一直在后厨帮忙,晚上闲时借用厨房,管事大娘也就答应了。她利索地做了五六样拿手的家乡菜,装在食盒里往盛沅雪处走。到后敲了三下房门,门却只开了一道缝,盛沅雪将食盒接了进去,留下一句“谢了,你先回去吧”,关上了门。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门内传出娇滴滴的声音:“慢死了,说要请我吃家乡菜却这样怠慢我。”这音色又甜又腻,不消多说,是郁茵茵师姐无疑了。
长生在门外的杨树下蹲了一会儿,有些难过,抱着自己的膝盖喃喃出声:“我也饿着肚子呢。今天,是我的生辰……”
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前些天盛沅雪让她在今日准备些家乡菜并不是为了给她庆生,只是恰好跟郁茵茵佳人有约也是在这一天罢了。
门内此时传出郁茵茵的尖叫声:“好恶心啊!你竟然吃这种东西?”
盛沅雪顿了一下,逢迎道:“啊,确实难以入目,我怎么会吃?大概是备菜的没留意……欸,你别扔啊……”
窗子开合一声响,盘子已经连带着蝉蛹一起从窗口飞了出来。
长生挖了个小坑,用小树枝将蝉蛹一一夹入坑中,而后覆土埋好,看起来就像一个凄凉的冢。
幼时盛沅雪调皮,知道她怕虫子,时常借此作弄她,惹她生气。
盛沅雪幼年丧母,被父亲独自带大,盛叔叔是个粗人,许多时候难将儿子照顾周全。长生想,阿雪毕竟是没有母亲,又比自己小,调皮些也情有可原。自那之后,她对他总是不恼不怒,偶尔姐姐瘾犯了还要开口装模作样地教育他两句。
盛沅雪年少气盛,自然是从不肯叫她一声姐,只是拿虫子吓唬她的少年在之后的时光里,成了阻止别人吓唬她的角色。
【贰】
长生上一次正儿八经地过生日,还是在刘家村的时候。
她记得那天早上下了点儿雨,一会儿又晴了,说好要来为她庆生的盛沅雪一直没出现。天快要黑了的时候,她拿着娘亲煮好的红鸡蛋出门寻他,远远就看到巷口的老柳树下,盛沅雪跟几个大孩子在打架,几个大孩子得了便宜,嘻嘻哈哈地跑走了,盛沅雪气恼地一屁股坐在了树下,抬头看到长生,有些心虚。
长生走过去也坐下:“不是还说要去我家吃饭?”她说着从小筐里拿出一个红皮鸡蛋递给他,他接过就要吃,又被她拦住,“不是给你吃的。趁还热着,你在脸上好好滚滚,脸又青又肿回家小心屁股被盛叔叔打开花。”
盛沅雪沉默了半天才说道:“这次不算,以后每一年我们都要在一块儿。”
长生捂嘴笑起来:“好呀。”
她这边还在回忆,就看到盛沅雪朝她走来。
“昨儿……不好意思呀,生辰快乐。”他是在收拾食盒时看到里面的两枚红鸡蛋才想起来,是长生生日。盛沅雪歉疚地拉着她到杨林小憩,递给她一包糕点。
油纸包打开来,便闻到香气,是她最喜欢吃的云片糕。“哪儿来的?”藏剑山庄普通弟子是不允许外出的。
“大口吃你的。若是喜欢,每个月都带给你。”盛沅雪潇洒地说道。
不过实情是,他为了托采买的人给他带一包糕点,帮忙往地窖里运了上百筐菜。
“你打小就怕虫子,以后不要再去挖蝉给我吃了。”盛沅雪想起她小时候被人作弄,让虫子吓得直抹泪的情形,皱了眉,嘱咐了一句。
“我用筷子夹的,没碰到。”长生倒是不以为意,“对了,你怎么突然跟郁茵茵师姐有了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