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雍王赵晏行伍出身，力大而骁勇，故而三位王妃都死在了床上。
汴京城内家家女子避之不及。
偏偏太后爱子一门心思想要抱上赵晏家的大孙子。
无可奈何，只得让汴京城恶人榜排行第一与排行第二，结成一对臭名昭著的鸳鸯，免得祸害他人。
今日食福楼的鸭子烧得极香，小厮才从偏门进来，我就闻到香味了。
我几乎是闻着味飘到厅上的，却看见父亲板着个老脸，我不理他，他一向如此，我着急去宠幸我的烧鸭。
老爹猛然回头：“你来此处作甚。”
“大概是，到饭点了？”我道。
老爹一脸无奈，只抛给我一封信，眼中又携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你要招婿，我替你招了数十遍，你不嫁，我也留你在家混吃等死，但你为何要去招惹雍王？”
我一惊。
整个汴京都知道，京城内有两位惹不起的，一个待字闺中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相夏至，一个克妻三位的凶神恶煞雍王赵晏。
相夏至是我，我的名气比雍王赵晏低一些，因为我仅仅只是因为年逾二十了还嫁不出去，然后父亲为了张罗婚事，多办了几次招婿礼罢了。
而赵晏，如今二十五，正是好年纪，抬进雍王府中的女人有三位。
第一位是静安郡主，太后的亲侄女，皇家精挑细选出来的端庄美人，偏偏嫁入王府第二日便香消玉殒了。原是王爷因为公务未去圆房，又忘了派人通知郡主，郡主以为王爷刻意辱之，故而在婚房自缢。
第二次是定远候府家的千金，小赵晏五岁，是个贪玩的小姑娘。听闻赵晏担心她娇花微蕊，不敢采撷，想多养几年。结果不出一年，小姑娘因贪玩，失足落水，全汴京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赵晏无可奈何，上奏为妻守丧，三年不娶。太后却以未行周公之礼，不算夫妻为由，又给赵晏指了一个续弦。
这一次，太后要求谁也不能干扰赵晏。公务，全部收回，婚后再处理。此位王妃年龄也合适，也不让闹婚了，快快接回雍王府，拜了天地就关入婚房圆房。
生米煮成熟饭，才是上策。
没想到的是，续弦王妃在被指婚给赵晏前，早就心有所属，但却担心太后威胁娘家，委曲求全答应了这桩婚事，却一头撞死在了赵晏面前。
听闻赵晏一席红装，抱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女人，从婚房里走到前厅，告诉诸位婚宴取消。
雍王克妻一事，再也压不住了，全天下都不敢再把女儿嫁入雍王府。
这么一过，就是五年，雍王都二十五了，还是孤身一人。
但是，依照雍王的眼光，也不至于瞧上我这种过了二十还未婚嫁的老女人吧。
我捏着父亲抛给我的信，拆出来仔细看了看，是太后身边的衡公公的字，他虽是内官，却也是难得的书法大家，这字极其好认。
这封信，言简意赅，只有四字。
“明日入宫”
我咋舌：“啧，大娘娘召我入宫，又没说为何入宫，父亲当真以为雍王眼睛长歪了么？”
老爹叹了口气：“大娘娘上一次召人入宫，见的就是柳继妃。”
柳继妃就是第三位雍王妃。
我看了看我爹，又看了看信：“爹，我若是我当真不认识雍王，你信么？”
我不认识雍王，是真话，也是假话。
赵晏不认识我，倒是真的。
两位汴京城里最愁嫁和最愁娶的人，自然是声名远播。我从旁人的嘴里多多少少能听到些关于他的事，毕竟他是王爷，人又俊美飒爽，少年就跟着先帝爷亲征金国。
当今圣上占求和一派，雍王也无用武之地，只好在家做个闲散王爷。
赵晏虽非大娘娘亲生，却是养在大娘娘身边的，故而大娘娘对他的婚事格外在意，特别是指了那么多桩婚事都黄了之后，她愈发不服气，势必要给赵晏指一桩能够白头偕老的姻缘。
但，也不至于找上我吧。
我走在去永寿宫的路上，如此想着。
意外踩到一块凸起的石板，险些跌个狗吃屎，得亏我眼疾手快，稳了下来，却被引路的内官斜了一眼。
我心想正合我意，纵然我是天煞孤星，我也不嫁克妻王爷。
大娘娘见我，摆出一副一见如故的模样。
“相丫头，快快过来哀家看看。”
大娘娘不谈正事，只是随便攀扯着些闺中女子发体己话。想来也是，总不能一见面就把我塞到赵晏怀中。
我如此想着，却听大娘娘说：“相丫头呀，过几日就是你生辰了，可有什么想要的？”
我爹可没给我说过这个要如何回答，不过听说皇家赐礼，不要也得要，如此想来，我还不如随便说一个。
“大娘娘，臣女别无他求，只想要我爹升官。”
大娘娘表情凝滞，我不会是玩完了吧。
看着宫女太监一脸惊恐，我又补了一句：“好让家父替官家分忧。”
众人才舒了一口气，我爹是先帝三十一年的状元郎，如今已经新君七年了，还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官，求着升迁，也没什么不对。
大娘娘拍拍我的手：“哀家在后宫，不管前朝的事，不过对相大人也略有耳闻，文采斐然，我儿不会亏待他的。”
这次轮到我等着吃大娘娘的好果子了，她一句话又扭到了后宫，终究是逃不过谈婚论嫁了。
大娘娘金口一开：“相丫头聪明伶俐，自然知道哀家召你入宫所为何事，雍王至今未娶，而你也未嫁，可愿入雍王府做王妃？”
还没来得及回复些什么，大娘娘又说：“京中的流言蜚语，哀家也知道，你心中有顾虑，哀家也知道。况且，你在京中招婿的事情也弄得满城风雨，哀家本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你。”
我尴尬笑笑，此时我有不对，也有原因，不想同他人说起。
大娘娘接着说：“月前，哀家又问起晏儿的婚事，他说实在不行就娶你，说你们二人臭名昭著，好做一对臭名昭著的鸳鸯，免得祸害汴京其他人。”
父亲说，如果实在扛不住大娘娘，就以死明志。
我看了看每根大木柱边上都守着两位宫女，宫内连个锋利些的东西都没有，如何以死明志？
总不能在此处，丢脸至死吧。
没错，我做到了。
包办婚姻，我娘说这辈子都不想让我走这条路，娘死后，爹就由着我乱来。
我说我要找一个人，他答应了。
茫茫人海要找一个年少相遇之人，何其不易，我爹没了法子，只能招婿。
一波又一波，我通通不认为那些人是他。
我爹说：“你实在不行，去看看雍王是不是你遇到的那个小混蛋。”
我十分肯定的摇头：“他要是雍王，我也不敢嫁。”
我爹差点把吐沫星子喷我脸上：“你以为他瞧得上你！”
认真完毕，亲爹无疑。
我家小的时候不在京城。我爹虽是状元，奈何没有门路，先帝指了个小城给他，得亏他治理得还不错，这才升到了汴京。
偏偏那小城，在人烟罕至的玉门。
遥想当年，先帝带兵出征，最远也就到玉门。
好不容易熬出头，我爹拖着一家老小入汴京，我娘却因舟车劳顿累死在了路上。
她临终前最后说了几句话。
“你那死老爹，就是个混账。”
“我娘家瞎了眼让我跟他受苦受累一辈子。”
“夏至，以后的夫婿，自己挑，若有人不让你自个挑，我就上来找他们。”
我娘死后，我在汴京成了笑话。
小小五品官，家里的女儿却挑夫婿挑了七八回，还没瞧上眼。
都说我家小家子气，没本事还挑剔。
我不在乎。
久而久之，汴京恶人榜上，多了我相夏至。
不过我无论如何都无法超越连克三妻的赵晏。
我朝词曲繁荣，偏偏因为我们二人，带动了整个民间话本。
我也爱叫人买来看。
《凶煞王爷风流妇》
《五品之女（又名《无品之女》）》
《贵胄寻奴传》
……名字繁多数不胜数，反正都是借了我们二人的事，编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雍王不查，我也没什么本事下令禁止，于是这些书流传越来越广。
以至于有人甚至以为我们早已成婚。
出了宫。
我脑里全是大娘娘的那句话。
“做一对臭名昭著的鸳鸯，免得祸害他人。”
我翻了个白眼，这雍王要骂自己便骂，何故拉我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