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床前看着他有些崩溃迷茫,声音有些颤抖。
「我没听说鹤顶红的毒还能解……」
他的手有些握紧,看着我,眼神有些怪异,盯着我反问道。
「你服毒前……为什么亲我?」
我和陆祁时斗了一辈子,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大人,我是曾手握重兵的大将军。
那年新帝萧君成登基,秉承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理念,大兴科举、武举,招揽天下人才。
而他是那年的文状元,我是同年武状元。
他是陆家培养多年的新臣,我是新晋无势力的草根将军。
朝臣们喜欢他,皇上喜欢我,当我们俩一起走入大殿时,就注定了该是生死宿敌。
「皇上,臣认为津南疫情一事应……」
「皇上,臣认为不妥……」他话音刚落,就被我站出来打断。
「皇上,臣认为……」
「皇上,臣认为还不妥……」
跟他杠了一上午,下朝时,陆祁时脸都是黑的。
刚出宫门就把我堵了,他在宫门前掀开轿帘,死死盯着我。
十七八岁,却没了少年该有的意气风发,带着少年老成的沉着反问道。
「苏将军对我有什么怨言?但说无妨。」
我沉默了,我没怨言,皇上给我的任务是给他杠,我一定要站在他的对立面。
虽然他的想法多是有理有据,为国为民,但我能怎么办?
我只是一个卑微的朝臣,我不像他有家大势大,也只能按照皇上吩咐找着错处来杠。
我干咽了咽口水,惹不起,只敢赔笑着问,「陆丞相何出此言,我能对大人有什么怨言。」
他冷哼了一声,坐在自己的轿子走远了。
我和他不一样,他是世家子弟,什么东西都有家里人备好。
而我只是个草根将军,上朝第一天,还来不及去租个便宜轿子。
抽抽鼻子,我委屈的看了看自己的脚,算了,早晚会有的。
我那么跟着陆祁时杠了三个月,他看着我的眼神越发的狠毒。
偶尔会有刺客试图来我破败的府邸刺杀我,陆祁时那个人睚眦必报,小气的厉害。
虽然知道朝堂上可能不是我的意思,但他还是非常非常讨厌我。
但还好,我武功不错,那些刺客都没伤到我。
他索性又给我送美人,试图瓦解我的意志。
朝中旧贵和新贵都逐渐拉帮结派,邀请过我几次,被我推拒了,想来他或许也是打起这个主意,把我招揽过去再杀了。
那被派来的美人不知何时混进我这破败的府邸,赤身裸体躺在我房间里。
我一怔,瞬间羞红了脸,连忙退出房间,「你快穿上衣服。」
再进去,那美人穿着一层薄纱,跪在我床前。
「爷,您要不收下我,我这条小命就没了。」
她哭的梨花带雨,我摸了摸脸,我要收了你,我这条小命就没了。
我叹了口气,亲自带着人去了陆府,陆家几百年的大家,里面丫鬟都比我穿的好看。
过了深层大院,我难得见到陆祁时不穿朝服的样子。
他坐在那里,玄色衣装虽是好看,但脸一如既往的黑着。
「苏将军来此何事?」
我将身后的女子往前推了推,那女子直接就跪下了,小声啜泣也不敢说话。
「我来送她回来,顺便求丞相饶了她吧!」我小声的说道。
陆祁时的抬头看了我一眼,端茶杯时带了冷笑,「苏将军不喜欢这个?」
我摇摇头,陆祁时会挑人,也是下血本了。
这姑娘极美,看的我一个女子心都软了,但凡我是个男子,我都会竭尽全力留下,但我偏偏不是啊!我不行,我不敢收。
「听说苏将军没有妻妾,也不曾逛妓院,家中只有两个小厮。」他看着我有些带了揶揄的笑意,凑近问,「将军莫不是喜欢男子?断袖?」
我却猛的一缩,他笑起来果然好看,若不是平日不黑着脸,怕是我,也要喜欢的厉害。
我咽了咽口水,别开眼,「丞相,下官该回去了,丞相若不开心也再忍忍,过两日,下官就要前往边关出征了。」
他眉眼冷了下来,「那祝愿将军平安归来。」说话带着咬牙切齿。
我失笑,小孩子脾气,身为朝廷命官,就是恨我也不该如此明显。
我退出了那陆家府邸,那府邸太大,偶而还能撞见府中内眷,我慌忙躲避。
出了门,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修葺精细百年老宅。
只是陆家家大业大,小辈却没有成才之人。
都由陆祁时一个丞相护着,反而像个摁着陆祁时吸血的大妖怪。
也怪不得陆祁时整日脸如黑炭。
却也不由得暗暗羡慕,至少他还有家人支持。
我七岁时父母都因为战乱没了命,家中一个会武功的叔父将我带走,也在我十四岁之前死了。
我那叔父也是有些志气,但考了三十多年的武举也没考上,最后郁郁而终。
他把我领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七岁,一身男装,他甚至到死都不知道我是个女子。
他没问,我也从不敢说,我怕他嫌弃我不能像男子那样练武,就把我丢了。
大约是我练武太过拼命,他没发现,也没丢我,就死的时候留给我了一个遗愿,一定要考武状元。
我就也开始考,第一次考,恰逢战乱刚止,四方争斗乏力,朝中推了新帝登基,我也没想到,阴差阳错的,我考上了。
只是新帝萧君城当时登基太仓促,边关太远刚开始无法顾及,时常有戎狄军队来我国境内烧杀抢夺。
这几个月朝中才平定一些,少年皇帝就开始忧心边关。
在朝堂上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给我下了死命令。
我无所谓,我没有家世,皇上说什么算什么,受了命,就开始准备年关前的出征。
我没有朋友家人,也没人送别,我走的很利落。
只是带着军队出城七里时,看见了陆祁时。
我蹙眉,他不会觉得没弄死我可惜吧!准备走之前把我弄死?
我大惊,没敢停马,带着军队就绕过他继续向前,远远看过去,那人面色又黑了几分。
果然,我猜的没错,还好我聪明,他肯定是在此设下了陷阱,准备趁我刚出城,好弄死我。
远远的我冲他摆摆手,「陆丞相莫要因为记恨我不开心,少年人多笑笑才好看。」
大约是让丞相多笑笑这件事有些滑稽,身后部队有人笑出声。
被我冷看过去,他又立马憋了回去,我骑马向前走去,心中又想起那日在陆府陆祁时的笑,但却没再看身后那人。
从京城到边关我就走了一月有余,到了才发现,边关官员是低报了多少敌情。
城外残垣断壁,几乎见不到完整的房子,饿久了的母亲抱着发臭的孩子坐在路边一点点没了气息。
城内人们早就乱做了一团,大批大批乞丐跪在路边恳求着。
我带着亲兵进入县衙时,那县衙早已空无一人,原本县令大约是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早带着家眷亲信跑路了。
我进去的时候,只有一个年迈的师爷跪在大堂,连年饥荒,那师爷的眼睛已经挣不开,只有一点微弱的气息支撑着,察觉到有人,抬起头。
「草民恭迎将军。」他声音沧哑,是准备好独自来赴死,来替朝廷认下这一方的罪。
我沉默了,我身后的兵也跟着红了眼。
我上前将人扶起,那逃跑的县令已经无法治罪,整个县衙什么粮食都没剩下。
我和监军商议过后,第二日上书,叙述了这边的情况,害怕那书信传不到。
我犹豫着,又给陆祁时修书一封,陆祁时不喜欢我,但他确实是朝廷里难得的忠臣。
有能力的都已经跑了,城中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走不动的。
兖州知府在我送出书信的第三天来的,军粮不能动,我联系他让他带了些粮食。
他跪在我面前,面露难色。
「将军,连年干旱,又遭遇边关多个城池遭遇戎狄洗劫,百姓流失深重,就算是兖州粮仓也是没多少存粮。」
我忍不住皱眉,他带来的实在不多,朝廷就算就算是有支援估计也要等到下一批军粮,而且之前动乱不止,国库早已空虚,多半是没有余粮再来支援。
除了我带来的几千兵力,本地的兵靠着那不多的军粮也只是勉强支撑。
「兖州可有做粮食买卖的商家?」
知府点点头,「大人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