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假死后 , 被疯批世子撬了棺材 的主角是 宋妙元、楚鹤川 ,这是一本情节风格的小说,是网络畅销大神佚名的作品,这本书情节合理,跌宕起伏,通房假死后,被疯批世子撬了棺材主要描写的是:第1章侯府的偏院里,挂满了贴上喜字的灯笼。宋妙元端坐在床榻边,定定的看着龙凤双烛,双颊泛红。郑婆子瞧见,面色沉了下去,“记住你的身份,一个试婚丫鬟,卖身契还在我们柳家,攥在小姐手里。小姐选你过来,就是要你熬死那个病秧子,你只有一年时间!”宋妙元难堪的垂下头,“是。”这不是她期许了十年的新婚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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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侯府的偏院里,挂满了贴上喜字的灯笼。
宋妙元端坐在床榻边,定定的看着龙凤双烛,双颊泛红。
郑婆子瞧见,面色沉了下去,“记住你的身份,一个试婚丫鬟,卖身契还在我们柳家,攥在小姐手里。小姐选你过来,就是要你熬死那个病秧子,你只有一年时间!”
宋妙元难堪的垂下头,“是。”
这不是她期许了十年的新婚夜。
她也不是过去的将军府嫡女了。
半年前,爹被人诬陷通敌,满门落狱被囚,若不是娘亲买通了狱卒让自己逃生,等着她就是被送进军营做妓。
可没有官府文书,她出不了京,只能卖身为婢,只待一个机会,联系将军府的旧人。
为爹娘平反。
可恰逢柳家不肯将嫡女嫁给病入膏肓的小侯爷,便从丫鬟里选了她做试婚丫鬟,明里暗里都提点她要使出狐媚手段,早些熬死对方。
望着摇曳的烛光,宋妙元心头剧颤。
等楚鹤川进屋,发现试婚丫鬟是自己,会不会暴怒?
毕竟他当初提亲时,被轰出了将军府。
清俊矜贵的他第一次低头,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三天。
几乎跪断了膝盖,才等来她一句,“青梅竹马的情分,怎么能和我的前途比?”
每说一句,宋妙元的心里都在滴血。
可那时,将军府已经被康王盯上,自身难保,若康王知道侯府与将军府结亲,恐怕侯府也难逃灭门之灾。
她目光鄙夷,嘲弄,“都过了二十岁生辰,小侯爷还相信情爱么?从前是我贪玩,骗骗你而已,你竟还当真了。”
“好,是我蠢。”楚鹤川愣了许久,才拖着几乎半残的腿离开。
之后,他就发起高烧,有流言传他快要病死了。
侯府主母便选了京中小吏的嫡女,嫁来冲喜。
想到这里,眼泪浸湿了衣襟。
他该恨她的。
倏然,房门被推开。
宋妙元抬眼看去,眸色剧震。
楚鹤川身着一袭墨色锦袍,衬得眉眼越发禁欲,剑眉星目,薄唇微抿,透出一丝化不开的冷峻。
“哦?是你。”
她瘦了,看着也更憔悴了。
楚鹤川暗暗皱眉,可眸色却很平静,平静到让人不安。
宋妙元心里想了千万种可能,他痛斥,冷嘲,甚至发卖她。
却从未想过,他叫人看不透。
仅仅半年,就褪去了少年青涩,深沉不可测。
而且,他并非如传闻中那般,病得快要死了......
“把衣服脱了。”不等她多想,楚鹤川坐在桌案前,冷冷出声。
宋妙元僵住。
“穿成这样,我还能会错意不成?”楚鹤川挑眉,抬手勾起那层薄薄的轻纱。
轻纱落下,露出了粉色肚兜。
宋妙元咬唇,羞得几乎要落下泪,可楚鹤川竟一把拉住她手腕,将她抵在了桌案上。
“不要......”
楚鹤川居高临下,眼中沉着暗色:“婆子没有调教好你?伺候人,你不懂?”
宋妙元艰涩张口:“奴婢......知道。”
她鼓起勇气,轻挑系带。
肚兜落下,细腻无瑕。
楚鹤川的眼神渐深。
猛地垂头,深深吻上,如疾风骤雨,狠厉地似是要将宋妙元揉碎吞噬一般。
宋妙元逃到一边,连连后退。
楚鹤川步步紧逼,低头俯视着她。
宋妙元不愿和他对上目光,本能伸手去推:“楚......”
“唤我夫主。”
宋妙元本能挣扎,但想起当前的处境,又慢慢软下身段,她咬着嘴唇:“夫主......”
楚鹤川拉下帐帘掩住二人,只留下模糊的影子,他埋在宋妙元颈间。
宋妙元恍惚间自嘲,自己竟能从中寻到一丝虚无的安慰,让她能暂时从凄苦的现状中脱离出来。
半夜,云雨骤停。
宋妙元浑身发痛,却还是挣扎着要下床。
试婚丫鬟,身份和通房无异,都没有在夫主榻上过夜的资格。
可刚下床,她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楚鹤川将人揽进怀里,多年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就想擦去她额头的汗珠,但旋即面色一冷。
“来人。”
候在门外的周嬷嬷进屋。
“把她洗干净,裹起来丢进偏院。”
进来的周嬷嬷神色怪异。
自家少爷一向稳重自持,素来不近女色,头次尝鲜,竟然如此放纵。
想必往后,这位姑娘贵不可言......
她收拢心思,叫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婢女,将宋妙元抬了出去。
第2章
晨起,孟氏静坐在铜镜前梳妆。
嬷嬷神色匆匆走进屋里,上前俯在孟氏耳边低语了几句。
孟氏柳眉微蹙,“当真?”
“不会有假,昨夜收拾房间的侍女一早同老奴说的。”
孟氏露出不悦神情:“我送他的,他一个都不留,看来不是不近女色,只是对我心有戒备。真是,越长大心思越深,往后世子之位恐怕......”
“夫人莫要如此想,您对少爷的好有目共睹。世子之位,小侯爷也没脸争。”
孟氏轻叹了一声:“我不过是他父亲娶进门的续弦,他岂会将我放在眼里?罢了,你命人去请大少爷来一道用膳。”
“是。”
厅堂里,红木圆桌上摆满了早膳,百合绿豆粥搭配几盘精致小菜,腌制的梅子、清爽的黄瓜条,碟子里盛着刚出锅的鲜虾饺,皮薄馅多,香气诱人。
孟氏夹了菜在楚鹤川碗里,“快尝尝,看合不合你口味。”
“多谢母亲,我自己来就好。”楚鹤川语气平和,但却带着一丝疏离。
孟氏顿在半空的手略显尴尬:“好,那你随意。看你今日气色不好,可是昨夜未睡好?病情岂非又加重了?”
楚鹤川置若罔闻。
孟氏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粥,“听说昨夜柳家送了人来,你收了?看来都是那丫鬟狐媚惑主,不体谅你身子羸弱......”
楚鹤川不紧不慢地放下粥碗,“柳家送来的试婚丫鬟,我即便不愿,也不好拂了柳家面子。”
孟氏见他面色冷淡,没有一丝波动,倒是稍微松了口气。
这话倒也不错,侯府与柳家定了亲,但忌讳楚鹤川重病缠身,所以成亲之事柳家一拖再拖。
如今送来一个试婚丫鬟,想必是想先堵住侯府的嘴。
楚鹤川但凡要脸,都得收下。
“也罢,只要你满意,什么都好。”
片刻,楚鹤川起身,“母亲慢用,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孟氏目送着楚鹤川背影渐渐远去,原本温和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意。
“静嬷嬷。”
“夫人有何吩咐?”
“让秋水机灵点,爬不上楚鹤川的床,至少盯紧柳家送来的丫头,若想怀上子嗣,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一刻都不要多留!”
如果只是通房姬妾倒也罢,倘若怀个一男半女,自己想要替还未怀上的孩子争世子之位就难了。
......
偏院。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面上,宋妙元缓缓睁开双眼。
“姑娘,您可算醒了。”侍女带着浣洗好的衣物,放进柜中,恭声道,“奴婢夏春,来给姑娘送昨日的衣裳。”
宋妙元刚要道谢,就听见一道刻薄的声音。
“别以为爬上少爷的床,就能做主子了,出身卑贱,这辈子就只能当个暖床下人,翻不了身。”
夏春皱眉,“秋水!不许胡说!再怎么样,姑娘也是少爷的人,是我们半个主子。”
“就她?没有子嗣傍身,这辈子都做不了主子!”秋水将一碗药推到宋妙元面前,脸色倨傲,根本不把她当回事。
要不是这个贱人勾引,少爷岂会对自己不理不睬?
宋妙元心中有几分计较。
落胎药,来自楚鹤川的报复?
接过药碗,她一饮而尽。
秋水冷哼,“倒是乖觉,告诉你,我们这儿可不养闲人!院里的脏衣服和夫人要喝的安神汤,晌午你若是做不好,哼!”
寄人篱下,受制于人。
只不过......不是谁都能随意拿捏自己。
宋妙元抬眸,“我就算不是夫人,不是姨娘,但也算少爷的枕边人,我会做好分内之事,但还不轮到一个丫鬟来教训我。”
“好大的胆子!”
“你若是觉得我冒犯,大可回禀少爷,让少爷治我的罪。”
“你!”秋水自知自己不讨楚鹤川欢心,争不过刚刚得宠的宋妙元,只能愤然离去。
午后,宋妙元被人领着去了书房。
书苑里翠竹修长挺拔,绿意盎然,书屋的门窗皆是雕花木制,为庭院增添了几分清幽的雅致。
宋妙元站在门外,许久不愿踏入。
“还要站多久,难不成要我亲自请你进来?”屋内,楚鹤川悠悠开口。
宋妙元只能推门而入。
楚鹤川将砚台推到她面前。
宋妙元注意这与昨晚的不是同一方砚台,拿起墨锭才看到砚台上刻下的四个字。
——宋元柏刻。
宋妙元一惊。
这砚台,居然出自爹爹之手?
楚鹤川似是料定她的吃惊,目光饶有意味地看着她,“怎么,这砚台是府中新买的,有何不妥?”
宋妙元怔怔的,落下泪,一言不发。
“你喜欢?若是喜欢,我便赏你了。”
宋妙元被搂住腰,下意识后退,可楚鹤川的手搂的却更紧,在她耳边低语,“若不想被人发现身份,那就该懂礼数知进退,做好分内之事。赏你砚台,便是在提醒你。”
宋妙元薄唇颤抖。
“怎么,不愿?”
楚鹤川松开手:“想来宋小姐更喜欢和父母作伴,我不勉强。”
“......”
宋妙元伸手拽住楚鹤川的衣带,喉间苦涩。
求饶,她说不出口,而且也是自己欠他在先。
只有留在他身边,重新走进他心里,她才能在侯府站稳脚跟。
才能依仗他,查探将军府的旧事,为爹娘平反。
除此以外,别无选择。
......
“夫人,那小蹄子三天两头勾引大少爷,命她做的事儿她都当做耳旁风,从她进宅子就没出过少爷的屋子!”
秋水委屈的红了脸,跪在孟氏面前哭诉了好一通。
“怕是早就生了往上爬的心思,想要母凭子贵。”
孟氏气地将茶盏撂在桌上:“好一个狐媚子东西,来人,罚她跪在花园里反省思过,警醒那些心思不安分的,知道勾引主子是什么下场。”
“是。”
静嬷嬷前脚刚去抓人惩戒,后脚楚鹤川便来到了孟氏的园子。
孟氏一改方才不悦神色,语气温和道:“今日怎的有空过来?府医说你身子又亏空了几分,可不能累着,快坐吧。”
楚鹤川低眸,眼底带着几分冷意。
第3章
府医日日诊脉,盼得不过是他早日病死。
好给孟氏的幼子让出世子之位。
他扬唇,“我方才听说,柳家送来的通房现在跪在花园里。不知是哪里不规矩,惹得母亲这般动气?”
孟氏皱眉,“她日日痴缠勾引你,难道不该罚?进了楚宅就要有楚宅的规矩,你身子不好,母亲便替你教她。”
楚鹤川神色冷然,目光落在秋水发红的眼角。
“那下人肆意搬弄主子是非,又算什么规矩?我的帐中人,何时轮到一个长舌丫头来管了?”
秋水怯懦地朝孟氏身后躲了躲。
孟氏笑道:“秋水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她不过是担心你身体,怕那狐媚子勾得你体虚,告诉我实情,又怎能算搬弄是非呢?”
“她待你忠心耿耿,你不如早日收用了她。日后你身边有了新人,秋水也能提点着。”
楚鹤川冷笑。
“秋水既然是母亲一手调教出来的,那母亲还是留在身边吧,难得有个体己人,至于柳家送来的......”
楚鹤川顿了顿,“刚送进来的人您就严惩,您的自以为是只会让侯府与柳家交恶。柳家虽门第不高,家中却也出了几个言官,奏折可直达天听。”
孟氏面色骤然发白,“我只不过是教她礼数,受罚也......”
“我的人,别人罚不得。”
“那秋水......”
“母亲操劳家事昏了头,还是多多休息吧,儿子告退。”
......
孟氏院中,宋妙元低垂着头,额间青丝被汗水打湿,双膝压在滚烫的石板上,血渗透裙摆,只觉得膝盖刺痛隐隐,周围的景物在热浪中模糊不清。
这是报复,他故意留自己在她身边宠爱,激起别人的不满,都不用他出手,自会有人变着法子来折磨自己。
她从未想过自己和楚鹤川彼此有一天会到这般田地,或许从她故意拒婚,毁他心意那时起,二人之间便情谊尽断。
少时想说却未能脱口的话,如今想来......
一笑置之罢了。
若是从前,自己兴许还有机会和资格,眼下她这般不堪,说了只会徒增烦恼,惹他不快。
宋妙元的背脊微微弯曲,滚落的汗水瞬间蒸发在热浪中。
不知过了多久,楚鹤川从屋里走出,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
他冷冷道:“不自爱的东西,回东院里继续跪着。”
楚鹤川拂袖离开。
夏春心疼不已,悄悄溜过去耳语:“宋姑娘,你先把药拿着,膝盖受伤之后能好得快些。”
宋妙元勉强站起来,面色惨白:“你快回去吧,莫要让人看到,你再受连累。”
身边唯一能用上的丫鬟,她不能叫人被牵连,寒了心。
夏春于心不忍:“不如我去向少爷求情,少爷疼你,肯定不会让你再跪了。”
宋妙元抓住夏春袖摆,虚弱地摇头:“不必......”
他哪里是疼爱自己,明明是厌透了。
慢慢挪回东院后,宋妙元勉强抬起眼皮,找了块还算平坦的地方,重新跪了下去。
兀地,她眼前变黑,身子虚弱无力朝前栽去。
倒下去的瞬间,她似是听到有人在唤她,可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再醒来时,宋妙元已经在屋里。
她躺在楚鹤川书房榻上,空气里弥漫淡淡的檀香味舒缓了紧绷的神经。
楚鹤川身着素色长衫,正半倚在一张雕花躺椅上,椅背和扶手上刻着精美的云纹与花卉图案。
听到动静,他的目光从书页上移开,望向宋妙元。
“逆来顺受,将军嫡女从前的傲骨呢?”
宋妙元撑着无力的身子,站起来回话,“您忘了,如今我已沦为贱籍。”
楚鹤川哂笑:“敢回嘴?”
“奴婢不敢。”
看到宋妙元被晒伤泛红的脸与惨白的唇色,楚鹤川眸色暗了暗,再未奚落她。
他自顾自翻着手里典籍,漫不经意道:“听说反贼将军府旧宅马上就要官卖,你可知?”
提到将军府,原本神情漠然的宋妙元忽然紧张起来。
“那么大一座宅子,那么多人,你说......会不会有漏网之鱼呢?”
楚鹤川看向自己的目光带着几分戏谑。
宋妙元浑身冷汗,难道他是在用自己逃犯的身份威胁、警醒自己?
不料他却话锋一转,“按理来说,将军府谋反需呈报刑部彻查,至少三五年才能定案,但此次将军府从缉拿到定罪,不过半年,你说这是为何?”
宋妙元心头巨震。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楚鹤川似笑非笑地盯着宋妙元:“若我说确实知道,你当如何,求我告诉你吗。”
宋妙元神色略僵。
若是楚鹤川知道些什么,那或许会是正名将军府清白的关键证据。
只要能洗清冤屈,要她做什么都可以。
“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做。”
说罢,宋妙元俯身靠近楚鹤川,轻轻吻上楚鹤川的薄唇,谁知却被楚鹤川挡住。
“不要次次都用这种法子投机取巧,我也会腻的。”
宋妙元赧然,她轻咬薄唇有些羞愤道:“那你要什么?如今的我一无所有,又能给你什么。”
楚鹤川斜倚着椅圈,审度的目光看着她,淡淡道:“你们宋家的暗卫。”
宋妙元一愣。
他如何知晓宋家的暗卫?
宋家征战沙场十数年,在刀枪剑戟、尸山血海里搏杀,而暗卫就是宋家专为哨探敌情、刺探监视的所训练出来的一批死侍。
这些人久经战阵,以一当百。
楚鹤川挑眉,“怎么,不想给?”
“那我也无可奉告。”
“并非我不想给,只是暗卫一直都是由我父亲调遣,号令暗卫的兵符在何处我也不知。”
楚鹤川皱眉,“可是在你父亲身上?”
宋妙元摇摇头,“宋家落狱时搜过身,并未在父亲身上搜出暗卫的兵符,想来应该是被藏到了别处。”
楚鹤川静心思索,他知道宋妙元心系宋家安危,一心想为宋家平反,没必要在此事上同他撒谎。
“既然如此,那我需要你帮我找到兵符。”
楚鹤川知道宋将军谋反之事其中蹊跷,但此事牵扯多方,他不便用自己亲兵去查。
孟氏时时刻刻都在盯着自己,自己身边难保没有她的眼线,自己要的,是一支与自己毫无干系,但能为自己所用的暗卫。
第4章
翌日,宋妙元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眼,再摸枕边,没有一丝温热。
心下失落,她忍了忍,起身打水洗漱。
小院里只有她一人,除了秋水不时搅得院子鸡犬不宁,楚宅里的人大多数对她都避之不及。
毕竟她极不得主母喜爱。
不过有时夏春也会送些新的衣裙,会特别说是少爷嘱咐送来的,在夏春看来这是疼惜,是怜爱,可宋妙元却不以为意。
她既没身份,又无地位,楚鹤川待她越好,越是催命。
“向宋姑娘问安。”
门外,陆昭扬声。
“主子请宋姑娘随他出门。”
宋妙元心下一紧,换了身衣服,追了过去。
车轮碾过青石路面,马车外热闹非凡。
楚鹤川端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长睫微垂,柔和了面色。
宋妙元一路规规矩矩,没有掀起过车帘,但仍忍不住猜想,楚鹤川反悔了?要送她这个逃犯去见官?
见她小脸惨白,楚鹤川越发沉下脸,“你不是惦记那旧宅么?出了门,却又怕了?”
宋妙元抬头,“当真?”
“看宋小姐心念旧宅,便......咳咳咳......”
宋妙元心下一紧:“陆侍卫!大少爷似乎是旧疾复发,药在哪里?”
马车外,陆昭焦急道:“未带药,得去药馆。但这条街上人多,怕是来不及取药,马车又需要有人驾着......”
宋妙元咬牙,“我去医馆!烦请陆侍卫照看小侯爷!”
她跳下马车,朝医馆匆匆走去。
须臾,楚鹤川呼吸渐平,直起身依靠着软垫,透过轩窗,余光锋芒一错不错地盯着她渐渐远去的身影。
目光越来越深,越来越灼热。
“主子,您就这样放宋姑娘一人去,万一她趁机跑了......”
“不可能。”
他决计不会轻易地放她走。
他假意旧疾复发,不过是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想留在自己身边。
无论真心假意,他都不会放手。
几番试探,只是因为不甘心。
不甘心青梅竹马,十年深情,却被抛下。
医馆。
宋妙元取药,却见到了前来问诊的师兄。
“宋师妹?你还活着,太好了!”魏明韬又惊又喜。
见她形容消瘦、眼神疲倦,魏明韬面上浮现愧疚:“我一直想救你和师傅师母出来,都怪我......”
父亲不点头,他也无法和康王抗衡。
宋妙元轻叹,“我明白,师兄自是有难处,只是我如今确实身不由己,也不能再抛头露面,所以一直未能与你联系,不过......”
倏然,楚鹤川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他是谁?”
下一瞬,宋妙元就被拉到身后。
楚鹤川眸色锐利,审视魏明韬。
他在马车上等候多时,见宋妙元许久不来,便耐不住性子下车来寻,原本以为她真的逃了,可第一眼看到她还在医馆时,心竟安定下来。
只是当下看到魏明韬,心中顿时又生出怒火。
“寒暄够了吗?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宋妙元脸色一白。
魏明韬上前一步,想要将人抢到身边,“师妹若有什么麻烦,师兄自会帮你。”
楚鹤川哂笑,“我的试婚丫鬟,何时轮到外人指指点点了?”
“什么?”魏明韬不敢置信。
宋妙元垂下眼,“师兄,我先走一步。”
离开医馆,上马车,她浑身无力的瘫坐着,眸色黯淡。
楚鹤川坐在她身边,面色冷峻,“魏国公府的小世子,就是你曾经说要攀的高枝么?今日见他,你是想跟着离开么?”
宋妙元别开眼不去看他,“你不要迁怒旁人。”
她就这般厌烦他?袒护别的男人?
楚鹤川心底的怒意、不满顷刻翻涌,他将宋妙元拉到怀中,坐在自己身上。
宋妙元惊恐地抵住他欲覆上来的唇。
“不可!”
楚鹤川眼底猩红,“有何不可?这是我的马车。”
熊熊妒火,搅乱了他的全部心智。
宋妙元挣扎着,狠狠咬了一口他的唇。
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楚鹤川吃痛,擦了嘴角渗出的血。
“好!”
“真是好!为了魏世子,你要守身如玉?”
宋妙元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许久才道:“我自然不敢,还望不要牵累他人。”
楚鹤川眼底戾气稍散。
他不愿看到她伏低做小的姿态。
以前的宋妙元,不是这样的。
宋妙元惨然一笑:“你恨我,是因为我拒了当年的提亲?”
恨,他应当是恨的。
但若说恨之外还有什么......他分不清。
楚鹤川轻嗤,“你太高估自己了。”
他捏住宋妙元的脖颈,似拎小猫般掐着她的命脉:“宋妙元,你以为那次拒婚,只惹怒了我一人吗?”
宋妙元睁大了眼睛。
“你再想想,那时除了我,还有谁在将军府?”
见宋妙元怔愣不言,楚鹤川不怒反笑:“宋小姐既然想不出个所以然,不如全心全意伺候我。”
马车颠簸了半个时辰。
来不及一同去看将军府旧宅,他们回了侯府。
之后几日,宋妙元再也没有见到楚鹤川。
她被冷落了,却也不急。
直到一个眼生的丫鬟提着食盒进屋,“姑娘,这是今日的午膳。夏春姐姐这会儿抽不开身,便遣奴婢来给姑娘送。”
说着,婢女抬眸看了宋妙元一眼,又递眼色示意食盒,眼神甚是古怪。
似是在暗示什么。
待婢女走后,宋妙元打开食盒,才发现盘子最下面一层夹着一张小笺。
打开一看,上面是魏明韬的字。
小笺上寄言不多,他说他明白宋妙元有自己的苦衷,还言定会帮宋妙元为将军府平反,让宋妙元有一天也能正大光明地出现,不必躲躲藏藏。
他还说,他要替宋妙元买下即将官卖的将军府旧宅,这样宋妙元日后也能有栖身之所。
拿着小笺,宋妙元心中千头万绪,难以言说。
自幼起,魏明韬待她便如亲长兄一般。
如今也是。
不过,还未承袭魏国公府,魏明韬买下旧宅,实属不易。
宋妙元拿出藏好的银票和零碎的首饰,修书一封,都藏在了食盒里。
哪知宋妙元刚出门,迎面便撞上楚鹤川。
楚鹤川目光向下一瞥,注意到宋妙元紧抱在手里的木盒。
他目光冷凝:“你手里提着什么。”
宋妙元忙将盒子藏到身后,眼神闪躲。
“没......没什么。”
她的一举一动哪里躲得过楚鹤川的眼。
一个箭步上前,楚鹤川夺过她身后的食盒。
宋妙元伸手想去抢回木盒,双手却被楚鹤川死死牵制住。
楚鹤川语气冰冷,“我给过你机会了。”
第5章
打开食盒,里面除去银票和首饰外,还有一张小笺。
是宋妙元的亲笔书。
小笺里的字字句句,言辞恳切,感人至深。
楚鹤川怒火中烧,好一段师兄妹情谊,真是让人为之动容。
她好大的本事,在这深宅大院里都能和别人暗通款曲!
楚鹤川狠狠将食盒摔向墙角,盒子被砸的四分五裂,食盒里的瓷碟也碎了一地。
宋妙元心惊胆战地看着暴怒的楚鹤川,“你听我解释,你莫要误会,我只是......”
“亲眼所见你还要如何狡辩?难道你要说这食盒里的东西不是你所放,小笺上的字不是你所写?!”
“你......你听我说......”
“我想信你,可你呢?将我当傻子一般愚弄!”
楚鹤川暴戾地将宋妙元拖拽进屋里,砰地一声重重合门。
他将宋妙元抵在门框上,“我告诉你,若再惹恼我,我的侯府你也休想多留,我不介意送你回刑部大牢。”
“我和师兄当真没有私情,我只是......”
宋妙元带着几分讨好,小心翼翼地伸手想去摸楚鹤川的手,却被他无情推开。
“闭嘴。”
楚鹤川冷漠的语气满是怒意。
“从此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踏出这院子半步!”
说罢,楚鹤川拉开房门,拂袖扬长而去。
宋妙元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她知道今日自己是真触了他的霉头。
自那以后,半月时间里,楚鹤川再未踏足过玉兰院半步。
侯府下人对此都在窃窃私议,纷纷猜会不会再过几日楚鹤川就会将宋妙元赶回柳家,不少人落井下石,之前再得宠爱又如何,不是正经主子,被厌弃是早晚的事儿。
不过别人都是冷眼旁观,而秋水得了孟氏的“叮嘱”,日日作弄宋妙元,刻意让她难堪。
“动作快些!”
秋水一脚踢翻木盆,盆里的水溅了宋妙元一身。
“要洗的衣裳多着呢,你手下动作快些,洗不完今儿晚饭也别想吃了。”
宋妙元咬牙擦干脸上的水,挽起袖子,一言不发地继续浣衣。
她知道秋水对自己有诸多不满,当初楚鹤川护着自己时没少惩戒秋水,如今自己被楚鹤川冷落、厌弃,正是她小人得志的时候。
一旁夏春拦住秋水,“你别太过分,若是让小侯爷知道定要罚你。”
“这都过去半个月了,你看小侯爷何时来过这破院子?失了小侯爷的宠爱她什么也不是!区区贱婢难道都不许我稍作惩戒?”
以前她得宠,有小侯爷撑腰,自己拿这个贱人没办法,如今失了宠爱,她倒要看看谁还能护着她!
“别以为爬上小侯爷的床就能当主子,现在的她不过是失了身的贱婢,莫说小侯爷,就连路上的乞丐都不会瞧她一眼!”
秋水言辞尖酸刻薄,恶意挖苦。
宋妙元听之任之,她不愿与秋水争一时的口舌之快
以自己如今的身份,节外生枝对自己而言毫无裨益。
她能做的,唯有忍。
原本秋水还想再骂,却被一旁的夏春拉走。
秋水是个蠢的,只会为人所利用。
夏春却看的通透,虽然小侯爷这半月来从未找过宋姑娘,但小侯爷对宋姑娘的感情绝非一般。
天空阴沉,云层厚重,冷风夹杂着细雨丝丝缕缕地吹过,冰冷的浣衣水一桶接一桶,冷意刺骨,宋妙元双手冻得通红,因为长时间浸在冰冷水里,手也变得麻木毫无知觉。
洗了一整日直至天黑,宋妙元水米未进。
回到房里,她虚弱地蜷缩在床上,她裹紧被子只觉得好冷,可整个身子却滚烫无比。
“宋姑娘,宋姑娘!”
夏春还未进屋就雀跃地在院里高呼,“小侯爷今夜传您去院里!”
宋姑娘总算是熬出头了!
可刚进门看到面色苍白,虚弱无力躺在床上的宋妙元,夏春大惊失色。
“姑娘,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夏春伸手一摸她的额头,又热又烫。
“怎么突然病的这般严重,您等着,我这就找小侯爷来。”
夏春一路小跑去楚鹤川院里回话。
见来人不是宋妙元时,楚鹤川当真以为她真铁了心要为魏明韬守身,可夏春火急火燎说宋姑娘高热不退,卧病在床时,他那颗恼火的心兀地被揪起。
甚至不容他多想,当意识回神时,他早已快步冲向玉兰院。
说到底,他还是放不下她。
赶到玉兰院时,楚鹤川只看到宋妙元畏缩躲在薄被里,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脸颊绯红、唇色苍白,清瘦的人显得格外憔悴。
他上前扶起躺在床榻上的宋妙元,“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病成这样!”
“这几日天凉,宋姑娘日日在院里浣衣,秋水不许她休息,一做便是一整日......”
“放肆!这个贱婢她到底有几条命,三番五次将我的话当做耳旁风!”
楚鹤川勃然大怒,他知道求秋水阳奉阴违是听孟氏差遣。
孟氏授意其实就是给自己警告。
看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宋妙元,楚鹤川皱眉。
“先去府医来。”
风声低吟,夜色沉沉,屋内,烛火微微跳动。
宋妙元的呼吸急促而沉重,偶尔发出几声低低的呓语,声音虚弱得几乎不可闻。
“爹爹、娘亲......”
楚鹤川凑近到她面前,想听清她在说什么。
宋妙元她下意识地揪住楚鹤川的衣襟。
“女......女儿错了,爹爹娘亲你们别走......”
楚鹤川垂眸,看着娇弱卧在他怀里的宋妙元,表情冷硬,但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我不会走。”
半晌,夏春端着汤药进屋。
“小侯爷,药熬好了。”
夏春上前扶过宋妙元为她喂药,楚鹤川本想伸手接过药碗,但终究放下了手。
夏春一手端着药碗,一手舀了一勺汤药送到宋妙元嘴边,可宋妙元意识昏迷,半口药也喝不进去。
“姑娘,姑娘?喝药了。”
宋妙元眼睫颤动,还是紧紧扯着楚鹤川的衣服。
她睁开倦怠疲惫的双眼,视线迷茫涣散,只能凭着模糊的轮廓辨别眼前人。
“鹤川......”
她看到眼前是他时,疲惫面容露出愧疚之意。
“我......我和师兄绝无私情,我并非故意要惹你生气......”
她挣扎着要下床给楚鹤川行礼,楚鹤川眉头一皱,按住她的肩膀。
“别说话,把药喝了。”
说不气是假的,可看到她这副病弱模样,他的怒火当真消了几分。
“我只是放不下爹爹和娘亲,我......咳咳咳......”
楚鹤川低头看着她通红的脸,余下的怒气也散去大半。
他终于放柔声音:“乖乖喝药,不就是一个旧宅吗,我送你便是。”
“当真......?”
虚弱的宋妙元一时竟分不清是真实还是幻觉。
楚鹤川像是哄孩童一般:“不会有假,你先乖乖喝药。”
喝了药,宋妙元便沉沉睡去。
望着她安逸的睡颜,楚鹤川心中千头万绪。
比起怀疑她与魏明韬有私,他更气宋妙元宁愿求别人相助,也不愿向自己低头。
她有自己的骄傲,矜贵,对他的感情肆意践踏。
偏偏,他想报复时,总狠心不下。
第6章
天过晌午,宋妙元醒来时,夏春正推门进来。
“宋姑娘醒了?”
“身子可松快些?”
夏春面带喜色,亲手浣了块布巾递给她。
脑袋昏沉,宋妙元停顿片刻才想起来去接,“好多了,多谢。”
“看来是药见效了。”
“昨夜里你高热不止,小侯爷一夜没合眼,亲自给你喂的药。”
昨夜意识不清,她依稀记得楚鹤川哄她喝药,还说要将宋家宅子买来送她。
那是梦么?
还是玩笑话?
“他几时走的?”她抿开唇,淡漠地问。
“小侯爷有要事在身,天一亮便出了府,小侯爷吩咐过,这几日旁人不得出入东院,叫宋姑娘安心养病。”
“这是府上的药童,以后宋姑娘的药便由他来送。”
夏春闪身,她这才瞧见夏春身后还站着一个小童,约莫十一二岁的光景。
她无力点头,“有劳这位小兄弟了。”
夏春虽然同在东院,但总归不是她的丫鬟,只在得闲时过来照料一下,往后几日,她院中来往最多的,就是那位药童。
虽来得频繁,但两人从不多言,一向是小童放下药便走,这日却反常。
眼瞧着宋妙元煎上药,他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有事与我说?”
东张西望,支支吾吾,她一眼便瞧出了端倪。
小童紧张的压低声音,“魏公子托我带话,让你养好身子,好生保重。”
“至于老宅......”
“老宅怎么了?”她心觉不妙。
“两日前宅邸被一京外人重金下了定,此人身份下落皆不明,买宅邸一事恐不能急于一时了。”
她只觉得心口发闷。
怎会如此?
几日前她病倒,迷蒙中听到了楚鹤川的许诺,当时她以为是梦,后来找机会问过夏春,才知楚鹤川的确说过这话。
自小相识,他不是那种轻易许诺的人。
她原以为是真的。
如今看来,那只是哄她的玩笑话罢了。
宋宅,她再也回不去了么?
炉火上汤药咕嘟冒泡,药童垂眸,“他让你不要伤心,此事他会妥善处理,不会让那宅子流落到外人手中。”
“另外,还有这个。”
宋妙元接过锦囊,里面的玉坠掉到手上。
她惊了一瞬,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
这是母亲贴身佩戴的玉坠!
宋家受冤入狱,内幕深重牵扯众多,相关事宜皆密不透风,以至宋家人现被关押何处都无人知晓。
师兄能拿到这玉坠,是见到母亲了?
她攥紧锦囊看向药童,对方亦是懵懂不知内情。
“我想请你,帮我带封信出去。”
......
日头西斜,余晖停靠在陶然客栈二楼雅间。
黑衣男子靠在窗沿,四下扫了一眼,将窗子拉了上。
目光一转,落到桌对面,楚鹤川正端坐着品茶,“办得如何?”
男人闻声吊儿郎当的坐下,傲娇一笑,从袖口掏出来了两张纸。
“天底下还有我陆览办不成的事么?”
“地契,房契,都在这儿了。”
“五日后交付余款和税款,拿官契。”
楚鹤川接过契书扫了一眼,紧绷的嘴角不自觉松了些。
世事无常。
曾经繁盛的将军府,如今落败到只剩这副残缺的躯壳。
曾经跪在将军府前濒死的他,也未料想得到她与这座宅邸竟犹如探囊取物。
“不是我说,那宋家都满门入狱了,买这宅子你也不嫌晦气?”
“况且,凡在京内小有名望的都避忌着,要不是有几个富户惦记,何至于卖到万两。”
当真不值。
“鹤川,你莫不是还惦记着宋家千金......”
陆览话没说完便噤了声,因为刚好看到楚鹤川阴冷的眼神。
“额,我不说了。”陆览哂笑,举手投降。
“要买宋宅的人中,可有可疑之人?”
宋家此事蹊跷,越级定罪不说,宋府查封两月就开始售卖,好似赶工一般。
“可疑算不上,倒是有个奇怪的人。”
“我以假身份下定之后,有人找上了门来,劝我出让宋宅。”
“你猜,那是谁的人?”陆览神秘一笑。
他心里有个答案,只需确认。
“谁?”
“魏明韬。”
楚鹤川回府,一路都蕴着怒气。
因为他心知肚明魏明韬和她的关系。
同在师门,两小无猜,自幼相处的时间与他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笑的是,论情分,论地位,他都不如。
当年他几乎跪断膝盖,只换来那一句,“青梅竹马的情分,怎么能和我的前途比?”
原来她为了前途选定的人,是他。
怒意攀缘,肆意烧灼,他冷脸入府,疾步回院,生怕自己碰见她,忍不住迁怒于她。
只是风雨欲来,挡也挡不住。
他前脚踏进院里,手下便把一封信递了过来。
眸光落到那行熟悉的小字上,他呼吸一滞。
墨水在纸上洇开,洋洋洒洒几百余字,言尽思亲之苦,又谢魏氏为府邸奔走的恩情,字字恳切,看得他怒火中烧。
他以为魏明韬想法设法买宋宅是一人之谋,原来不是。
他以为他买下宋宅会令她欣喜万分,原来也不是。
她明知他已允诺又从不失言,却也还是拜托魏明韬去办此事,或许不是不信任他,只是她不稀罕。
就像那日大雪纷飞,她躲在门后讥讽嘲弄,也不肯看他一眼。
她从来都只会践踏他的情意!
药童,信笺......
她病发高热,卧床不起,日日服药,左不过是想让魏明韬安排的人有机会接近!
好啊。
原是他低估了她的心机。
信笺被撕碎,连同那两张契书,一同扔进了花泥。
玉兰院中,宋妙元倒掉药渣,才方起身便被楚鹤川攥住了手腕。
手上脱力,陶药锅从半空掉落,霎时摔了个七零八落。
“鹤......鹤川,你......”
她被拖着进门,房门掩闭那一瞬,一只手攥住了她的脖颈。
死死箍住,缓缓收紧。
“宋妙元,胆子不小。”
“几次三番耍小聪明,是赌我不敢将你的身份公之于众?”
“那魏明韬到底多重要,能让你甘愿染病也要与他私通?!”
扼住咽喉,她被迫仰面喘息,迎上楚鹤川腥红暴戾的眸子,好似看到他体内的困兽。
她忽然有些怕了。
“我没有......”
第7章
“你还在撒谎!”
怒火攀升,几欲将她撕裂。
他对她仅存的那一丁点的爱与怜悯,也即将消失殆尽。
脖颈上覆着的手越收越紧,呼吸声被掐断,她仿佛能听见耳膜震动的声音。
储满泪的眸子紧盯着他,却看不懂。
那是恨吗?
“我没有私通......”
她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难道......就因为我做了试婚丫鬟,就要被禁锢在这一方天地,再无任何自由了么?”
她的父母,她的家眷,此刻全都被关在天牢重地受苦受罚,就因为她做了这试婚丫鬟,她就要对那些事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吗?!
她只想知道他们的消息!
眸色染血,倒映入他眼中,他忽然松了手。
“你没有自由,是因为你是罪臣之女。”
话如利刺,扎得她生疼。
“我不是!”
宋家没有罪。
他唇角蓄着冷笑,擒住她的下颌,“是么?所以你偷偷给魏明韬递信,是为了让他帮你宋家平反?”
受了欺负,她忍气吞声。
想要救人,她就去找魏明韬。
她的心里,没有他一方一寸的位置。
深眸沁满冷意,生生将她吞噬。
“看来我对你还是太好了,没让你认清自己的身份。”
话落,她单薄的衣裳被撕裂,冷气侵入,她下意识地闪躲。
“你再躲一个试试?”
他单手箍住她的腰,衣衫尽数剥落,粗粝的掌心燎起烈火,将她仅余的那点自尊烧得一干二净。
“就当我欠你的......”
......
芳庭园内,孟氏隔着帕子捏住秋水的脸,轻摇头。
“还是不够,接着掌嘴。”
双颊红肿渗着血丝的秋水赫然一惊,猛地磕头,“夫人,求您别打了!”
“奴婢对夫人忠心耿耿,奴婢只是对那贱蹄子......小施惩戒,谁知她那身子这么不经折腾......”
“您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孟氏丢开脏帕子,俯身看向她,“秋水,不是我不饶你,是你办事不力,让大少爷被那女人勾了魂儿去,他指名道姓要你受罚。”
以楚鹤川的脾性,要不是有她保着,秋水早就被拉出去吃鞭子了。
“脸上不留点印子,说不过去。”
孟氏动了动手指,秋水就又被钳住,硬生生挨了十几个耳光。
头发散乱,血丝低垂,秋水如一滩烂泥跪在地上,好似没了生气。
“秋水,你可记住,今日这些全都拜那女人所赐。”
这话了了说完,静嬷嬷疾步走了进来,面色凝重,“夫人,打听到了,昨个儿大少爷确实在东院过的夜。”
孟氏凝眸,霎时一愣。
“荒唐!”
“在通房院里过夜,也不怕失了脸面!”
那婢子进门才几日,就日夜召唤,当真不把侯府规矩放在眼里!
一来二去,万一那婢子有孕,这侯府岂不是要翻了天?
“夫人消气,奴婢瞧着大少爷也并非真意。”
“今儿一早大少爷便下了禁足令,叫那婢子不得踏出院门一步,也不准任何人接近。”
“兴许......是那婢子惹怒了他。”
听到这话,孟氏眉头一蹙,目光转向了跪在地上喘息的秋水。
秋水下意识的缩了一下,“夫人,我......”
“今日这避子汤,就由你去送。”
秋水指尖抚上红肿不堪的脸,颓然瘫了下去。
上命难违,秋水到底还是去送了避子汤。
怕脸上的伤被人笑话,她只得扯了块面纱遮上。
平白受了罚,一进玉兰院她就满身火气,抬脚将那房门给踹了开。
宋妙元刚起来不久,满身凌乱未来得及收拾,恰巧撞进了秋水眼中。
那颈上的红痕,那散落的发丝,还有那似有若无的媚态,好似在向她炫耀昨日承欢一般。
真叫人恶心!
“抓住她!”
一声令下,一左一右两个侍女将宋妙元扣住,秋水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掐住她的下颌就要灌药。
“放......放开我!”
宋妙元拉扯着挣开束缚,“我自己会喝。”
不就是避子汤药么,她求之不得。
沁冷的眼神刺穿秋水,让她有一瞬的晃神。
旋即无垠的恨从裂缝渗出,她拽住宋妙元的衣领,邪恶地笑,“少爷吩咐过,要我亲自喂你。”
“我让你喝个够!”
苦涩的药汤被灌入口中,宋妙元几乎窒息,她咬牙推开秋水,抬手将那遮羞的面纱扯了下来。
霎时,死寂。
“你的脸......”
那张脸肿胀破溃,血和脓混在一起,宛如皲裂大地上涌出的浑水。
惨不忍睹。
“面纱,我的面纱......”秋水疯了一般扯回面纱遮住脸,惊恐的眼神半点不掺假。
痛混合着恨在眼底翻滚蔓延,她大叫了一声,“把她给我拖出去!”
“你不是很有力气吗,把那十缸水挑满,挑不完不准歇!”
宋妙元一个踉跄栽倒在地,身上酸痛,脸上也火辣辣的疼,她凝眸看向秋水那双翠玉色的鞋子,眼眶缓缓渗出了一丝血迹。
没关系。
没关系......
只要能不暴露身份,她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能帮宋家脱罪,她什么都能忍。
她颤抖着站起身,不吭不响的提起桶,朝院外的水井走去。
从正午,到深夜,她颤颤巍巍的挑了上百个来回,直到那两个监工的侍女累得连连哈欠,困得昏睡过去。
最后两桶挑完,双肩犹如千斤重,她脱力的瘫坐在水缸边,仰头看了一眼天空。
今夜不是晴天。
没有月亮。
没有星点。
就像她看不见希望的人生,漆黑一片。
“宋姑娘,你怎么在这儿坐着?”
夏春一进院门就跑了过来,走近才发现她双肩全是血。
半跪在地上,轻手将她的外衫褪下,血腥味钻入鼻息,眼前血肉模糊,“你的肩......”
“又是秋水?”
“她怎么能这么对你!”
“我去找小侯爷!”
第8章
她起身,却被拽住了衣角。
不可置信的回头,刚好对上宋妙元淡如水的眼神。
“小事而已,不用让他知道。”
反正他也不在乎。
何必去贴他的冷脸。
她已不是千金小姐,做的这些本就是下人该做的活计,没必要自命清高顾影自怜。
夏春拗不过她,只好将她扶回了房中。
伤口胀痛难忍,她又发汗不止,直到天将亮才艰难睡下。
翌日晨,夏春早早便守在了楚鹤川的房门外,“小侯爷,宋姑娘昨日挑了数缸水,双肩流血不止......”
房门“砰”的一声被打开,楚鹤川站在门口,面色凝重的睨了她一眼,“怎么,她死了不成?”
“没,没死。”
男人眉头一松。
“那就去找府医,找我有什么用?”
自己逆来顺受不知反抗,堂堂将军之女被人欺负成这样。
她那身傲气呢?她曾经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呢?她的尖牙利齿呢?
难道就只会用在他身上?
还是说这又是她苦心经营的苦肉计?
让他一次次掉进她的陷阱里。
“你是听不明白我说话么?”
“去找府医。”
他冷眼掠过夏春,声线低沉骇人。
对方愣了一下,快步跑了出去。
可惜祸不单行。
府医领命来到玉兰院时,正巧让秋水碰上。
她巴不得那贱蹄子早点死,两块碎银子便把府医打发了回去。
推开门时,宋妙元刚忍痛擦完伤口,额上铺满了汗珠,虚弱的不像样子。
秋水心情大好,拉开椅子就坐了下来,顺手将一碗馊饭递到了宋妙元的眼前。
“吃吧,这可是我特地给你做的。”
酸腥味混入鼻息,惹得她想吐。
“我不饿。”
“不饿?”
“不饿也要吃饭呐,不然你这身子怎么撑得住?”秋水嘲讽的笑,“可别死在大少爷的床上,白白给侯府染了晦气。”
“来,我喂你!”
秋水猝然起身,扣住她的后脑,抓起一把馊饭就要往她嘴里塞,她下意识的猛推开,秋水连人带碗摔了出去。
“啪”的一声,碗摔得稀碎。
“你个贱人!”
秋水爬起,扬手就要打她,未等巴掌落下,忽得瞟见了掉落地上的翡翠玉坠。
她手疾眼快的拾起,“这是什么?”
宋妙元瞳孔猛缩,伸手去夺却被秋水闪身躲开。
“还给我!”
秋水哼笑一声,“呵,你的?”
她不是千金小姐,没几样好首饰,可不代表她没见过好东西。
这坠子虽然不大,但晶莹剔透,通体凝润,不管是品相还是色泽,都是上乘之物。
这种好物,怎么会在她这个通房丫头手里。
“什么时候偷的?”
话若骨刺,分外扎耳。
“这是我的,还给我。”
将军府被查封,她什么都没有了。
这玉坠是母亲贴身物,也是她唯一的念想。
“偷东西还理直气壮,谁给你的胆子?”
“这几天你贴身侍奉大少爷,怕不是趁他不注意从他身上偷的吧?”
“哈哈,我这就去秉明夫人,她必定会家法处置你!”
秋水仰头大笑,攥着坠子往外走,宋妙元着急去追,却被侍女绊倒摔在了地上。
尖锐的笑声轰然响起,好似魔音。
“不是我偷的,那是我的东西!”
她死死抓住秋水的裤脚,伸手去够,却被秋水抬脚踩住了手臂。
“怎么证明?”
“你叫它一声,我看它答不答应?”
秋水咬牙瞪她,狠狠地碾她的臂弯,她痛得心口发紧,她攥紧碎瓷片想要动手,却还是忍了住。
她不能暴露。
不能惹是生非。
“我求你......把它还给我。”她哑了嗓子,声音好似快要断了的弦。
示弱,求饶。
秋水要的就是这个。
她挪开脚,拿着坠子在宋妙元眼前晃了一下,“把地上的饭都吃干净,我就把这东西还给你。”
她就要看她狼狈的样子。
一条贱命活该如此!
宋妙元爬起身,眼见三个侍女将她死死圈住,她无路可逃。
那坠子,绝对不能落入旁人之手。
“好,我吃。”
她跪在地上,拾起搜了许久的饭团,屏住呼吸,一点一点往嘴里塞,不可遏制的呕吐感袭来,她强硬的咽下。
秋水愣了一瞬,旋即脸上散开狡诈的笑,“你可真蠢。”
“刚才那话,我逗你玩的。”
塞饭的动作戛然而止,宋妙元赫然抬头,秋水已经扬长而去,只留下满地狼藉,还有一身伤的她。
她盯着那离开的背影,缓缓直起身子,眼眶中的泪收干,只留下嗜血的恨意。
秋水,今日之耻,我必百倍奉还。
玉兰院外,秋水看着那明晃晃的玉坠,越笑越放肆,她根本没想把这物件交给夫人,反而转头跑去给楚鹤川献殷勤。
在她看来,这东西交到楚鹤川手里才是一石二鸟。
一来能让他认清那贱女人的真面目,二来也能让他高看自己一眼。
两全其美。
她想得挺美。
她在书房里站了半刻钟,楚鹤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丝毫没把她放在眼里。
倒是那翡翠坠子,荣他多看了两眼。
宋妙元自小身子就虚,自然经不起折腾,白日里吃了馊饭,夜里连肠子都快吐出来了。
湿汗淋漓,待她迷迷糊糊睡去,竟在梦中看到了爹爹和娘亲。
梦里她不过几岁模样,被同岁的小童打伤,只会委屈的哭。
“妙儿,别哭。”
“有人欺负你,要学会反抗。”
爹爹的话在耳畔响起,她蓦然抬头,“爹爹不是说,凡事要与人为善,能忍则忍么?”
就如他一般,除了战场上关乎生死的决策,他从不与人争辩。
“傻孩子。”
“那也要看对方值不值得......”
缥缈的声音越来越远,宋妙元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熟悉的光线。
她盯着床帘边缘那簇线团看了许久,忽而跳下床从床底下拽出了一个木匣。
指尖轻旋,从里面抽出了一个小小的白瓷罐。
她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
越是在乎什么,就越让她失去什么。
翌日,秋水雷打不动的来送馊饭。
一进门就看见宋妙元坐在床边绣花。
她不解的凑上前,伸手就将那块布扯了过来。
放眼看去,是一对五彩交颈鸳鸯。
“谁准你绣这些东西的?”
“你要绣给哪个野男人?!”
第9章
丝线混色,针法杂乱,这样的绣技,她也拿得出手?
宋妙元挽着线,脸上一阵潮红。
“前日小侯爷留宿,我瞧着他寝衣很旧了,袖口还破了一块,便想给他做一身。”
“有什么不妥么?”
秋水挑眉,听到“寝衣”两个字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呸!”
“你什么身份,也配给大少爷做衣裳?”
宋妙元低眸,“他说他正缺一件贴心的寝衣,我为何做不得?”
说着话,她不紧不慢地扯出新的丝线,不等穿针,又被秋水給拽了过去。
“外面那几盆衣裳还没洗呢,你还好意思绣这个?”
“赶紧去把衣裳洗了,干不完就等着吃板子吧!”
这话吼得宋妙元一“哆嗦”,撂下手上的针线便跑了出去。
厢房内,秋水摸着那才绣了丁点儿的寝衣,脸上闪过一抹神秘的笑意。
当天,宋妙元眼看着秋水离开,之后再没回来。
往后几天,她只来过两次,一如既往的尖酸刻薄不干正事。
只是宋妙元特地观察过,她那细嫩的手上多了些针扎的伤口。
鱼儿果然上钩了。
傍晚,芳庭园内,孟氏小口啜茶,听静嬷嬷一五一十的汇报。
“大少爷有几日没去东院了,昨日出去了一趟,据管家说,是同陆家公子一起去了画馆,挑了几幅画回来。”
“东院那边也消停了不少,没惹什么麻烦。”
“倒是秋水姑娘......”
静嬷嬷欲言又止,惹得孟氏不禁皱眉。
“她怎么了?”
秋水这丫头,聪明伶俐算不上,忠心耿耿也算不得,之所以让她去盯着东院,无非是因为她心肠比别人狠,敢下手。
只是没脑子,免不了自惹麻烦。
“也没怎么,只是近日她似乎有些懈怠,奴婢瞧着她总是在绣东西,旁的都不放在心上。”
“是么?”
“那你提点她几句,少做舍本逐末没边没沿儿的事。”
孟氏言罢,饮下一口茶,顺便将这篇儿翻了过去。
秋水忙着刺绣,黑天白日的点灯熬油,一连几日不歇,终于在五天后绣完了这身寝衣。
鹅黄色的寝衣上绣着祥云和百福,在心腹位置则绣了两只鸳鸯,推波湖上,倒也算是一幅自然美景。
她一寸一寸的欣赏完这身寝衣,登时笑得合不拢嘴,连身上的酸痛和痒都忘了。
大少爷正好缺这件寝衣。
由她亲手做了送去,肯定比那贱蹄子送去受用。
这样贴身的衣物,穿在大少爷身上,再有这帐中香的作用,何愁大少爷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笑着,将衣裳放在帐中香上熏烤,迷醉一般的烟气穿透衣裳,模糊了她狰狞的脸。
那贱蹄子能爬上的位置,她也可以。
她还能爬的更高。
抱着这番希望,她将寝衣收拾起来,不多时便捧着锦盒去了楚鹤川的院子。
可惜还不等她见到心心念念的大少爷,就被他院里的主管嬷嬷拦了下来。
“苏姑姑安。”秋水屈膝点头,娇俏问好。
“秋水姑娘?”
苏嬷嬷上下打量,见她眉眼间蕴着几分喜色,便想大抵没什么好事。
“少爷可在?”
秋水一双清眸溜溜转,绕过苏嬷嬷往里面瞧了几眼。
这叫苏嬷嬷的眉头又皱了几分。
“在是在,不过,未经小侯爷召见,可不是谁都能进他房间。”
一个外院的婢女,踏进这院已是胆大包天,还想直面侯爷?
当真是不知规矩和教养为何物。
“我不是来胡闹的,我来给少爷送东西。”
这可是她废寝忘食绣了整整五天的寝衣,若是送不出去,那不亏大发了......
“什么东西?”
苏嬷嬷不耐的抬抬下巴,示意她将那锦盒打开。
“是一身寝衣。”她边说便开了盒子,往苏嬷嬷眼前凑了凑。
“这是我亲手绣的,我自幼习女红,虽不及宫廷绣娘绣的好,但也能拿得出手。”
“劳烦姑姑拿给少爷。”
秋水笑得谄媚,对方却并不领情。
“秋水姑娘,不是我不收,是小侯爷的吃穿用度皆有专人负责,外人所做之物,一向是不能近身的。”
要是府上随便一个人都能送进来东西,楚鹤川还活不活了。
“可是,少爷寝衣旧了,也是他自己说缺一件寝衣的。”秋水凝眸,眼底期盼。
贱蹄子亲口说的,总不得是在骗她吧?
既然那贱蹄子做得,她怎么就做不得?
这话说得暧昧,一时竟让苏嬷嬷昏了头,以为秋水和楚鹤川真有点什么。
不然她怎么会知道如此私密的事?
脑子转了半圈,苏嬷嬷示意院里的侍女接过盒子。
“既然如此,那我就代为转交给小侯爷。”
“多谢苏姑姑。”
得了应允秋水自然开心,连连道谢。
苏嬷嬷只浅应了一声,自顾自的又掀开盒子,目光在那彩线上穿梭而过,展开衣裳检查了一遍。
绣技的确不错,碧波花草栩栩如生。
眉头轻展,苏嬷嬷正要放下,忽然觉得手腕处格外的痒。
撩开袖口,入目竟是一片的红疹。
“站住!”
苏嬷嬷一声厉吼,叫住了快要出门的秋水。
“你在这寝衣上放了什么?”
此言一出,秋水瞳孔颤抖,“我......我什么都没放......”
见她不承认,苏嬷嬷也懒得废话,“去,把府医叫来验毒。”
秋水闻声颤抖,一时慌神。
直到府医匆匆赶到,她还处在懵神的状态里。
院里喧闹,围观的下人越来越多。
府医放下药箱,将银针蘸水,扎进了衣裳。
不消多时,那银针泛起了诡异的乌色。
府医屏息,颇为惊惧的和苏嬷嬷对视了一眼。
“这衣裳上确实浸了毒液。”
“此毒奇异,初触及可使人迷情,身泛红疹,若是贴身穿戴,毒浸入体内,用不了几日便会体虚气弱,久而久之无力回天。”
秋水一怔,霎时五雷轰顶。
“怎么可能?”
“我放的不是毒!”
她不过是给衣裳熏了能让男人心悦于她的帐中香,怎么会......
“一定是有人诬陷,有人故意害我!”
急于证明自己,她撩起衣袖给府医,“这衣裳我拿了数百次,若有毒,我为什么没事?”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这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苏嬷嬷气涌上头,冷哼一声,“蓄意谋害小侯爷,你好大的胆子!”
“跪下!”
第10章
秋水浑身一震,跪倒在地。
“我没有!”
怎么会这样?!
喧杂声起,秋水有苦难言。
只听“吱呀”一声,书房门开了。
楚鹤川背手站在门前,疏离沁凉的眼神从秋水身上掠过,添了一丝难掩的厌恶。
可秋水看不出来,甚至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少爷,有人陷害我!”
“我从未有过害您之心!那件寝衣,是我......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我只是......”
她跪着往前挪,咸涩的泪浸入脸颊伤口,刀刮一样疼。
“侯爷,这是她送来的寝衣,经府医查实,布料和丝线里都浸染了毒药。”
“奴婢不过翻看检查了一下,便起了大片红疹,这衣裳若近了您的身,恐有性命之危。”
“她居心叵测,实不可留。”
苏嬷嬷压低声音,摇了摇头。
她在暗示。
这府上,无人不知秋水是孟氏的人,无论这件衣裳是她自作主张还是孟氏授意,在外人看来都一样。
那就是,孟氏要害他。
此事人人皆知,便足够了。
至于毒到底出自谁手,并不重要。
故而,于他而言,最好的结果就是戛然而止。
不再查下去,一来能顺理成章除掉秋水这个心头患,二来还能让孟氏心虚。
“谋害家主,依照律法理当报官处理,只是家丑不可外扬,侯府生乱,惹人笑话。”
“既然这奴婢是老夫人院里人,那就送去芳庭园,随她处置。”
话落,秋水被两人钳住胳膊,连拖带拽的拉了出去。
尖叫声越来越远,楚鹤川目光回收,落在了那个装着寝衣的锦盒上。
苏嬷嬷眼疾手快,挡住了他伸去的手。
“不可。”
“此物有毒,恐伤小侯爷贵体。”
他撇开苏嬷嬷的手,捏起了寝衣一角,“无妨。”
“可有查出这是什么毒?”
府医上前一步,“小的学艺不精,只能看出这衣裳被帐中香熏染过,若是少量,只会让穿戴之人迷情,暂时失去神智,可似乎又有药物加剧了这香毒,所以才会触之即起红疹,重者痛痒万分。”
这种加速毒效的药物,他极少见。
“什么药物?”
这药不是寻常物,他也拿捏不准,“像是凌风花粉。”
“凌风花?”
这花名,倒是让人熟悉的很。
巧的是,十几年前,他在将军府听到过。
久远的记忆冲入脑海,他仿佛看到儿时的宋妙元就站在他眼前。
她未褪去婴儿稚气的小手指着一株紫色香草,笑嘻嘻的问他知不知道这花叫什么。
他凑上前,紧接着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儿,下意识的伸手,被她拦了住。
“不要碰,这花很脆弱的。”
“爹爹说它的叶子能挤出汁水来,可以让药效加剧。”
“还有花瓣,泡水后也能加速药效,边疆打仗有人受伤药物不足,都是用这个。”
这样奇特的花,以前他从没见过。
见他迷茫,宋妙元的小胖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安慰,“没见过就对了。”
“这是爹爹打仗带回来的种子,只有将军府有呢。”
只有,将军府有。
他蓦然回神,才发觉手上已经红了一片,出奇的痒。
这痒犹如万千只蚂蚁在咬着他,一口一口将他的皮肤吞噬。
“小侯爷......”
“快给小侯爷上药!”苏嬷嬷心急招呼府医,被楚鹤川抬手制止。
他眉眼间蕴着的痛意缓缓散开,疾步走了出去。
药是她下的。
为了扳倒秋水?
还是单纯的想要害他?
他不清楚。
楚鹤川冲进玉兰院,着实把宋妙元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却被他攥住了臂弯。
“你怎么......得空过来?”她强装镇定,扯出一抹笑。
冰刃般的冷意直刺过来,她那抹笑便僵在了脸上。
“你猜我为什么过来?”
薄唇渗出冰凉的话,让她潜意识里就恐惧。
“我......不知道。”
目光闪躲下移,恰巧落到他手上,红了一片。
她的心霎时刺痛一瞬。
楚鹤川的眸光在她脸上摩挲着,缓缓将手抬起,“你的杰作。”
她蓦然抬头,对上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鹰眸,后背发凉,“你在说什么?”
“你我相识十几年,你当真听不懂我说的是什么?”
“凌风花,我只在将军府见过。”
她微怔,脸上的假笑挂不住了。
时隔这么多年,他竟然还记得。
可是那又怎样?
凌风花无毒无味,如果不是秋水贪得无厌,在那寝衣上熏了迷香,凌风花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迫切的想要听到答案。
却又怕听到她对自己的怨。
怕她只是想借秋水的手害他。
“我做什么了?”
“这点料,比起她施加给我的算什么?”
宋妙元盯着他,解开扣子将衣服褪下,双肩半露,血痂混合着脓液染红了她如雪的肌肤,伤口压痕犹如裂谷深壑,狠狠刺痛他的眼睛。
她恨透了秋水。
过去几天,她身上的伤口每痛一下,她的恨就加深一分。
她生在将军府,是世人眼中的天之娇女。
可因为爹爹常年征战,她一向与母亲相依为命。
所以她既不任性,也不骄纵。
这么多年,她从没感受过人的恶意,理所当然的以为这世界就是如此。
简直大错特错。
那些善意,不过是她作为将军嫡女得到的特权罢了。
没了这个身份,谁都能欺负她。
短短半年时间,她身上受的伤,怕是比征战沙场几十年的爹爹还要多。
她不要忍耐了。
“还疼吗?”
沁凉的声音响起,将她思绪拉回,大手轻抚过她的肩头,带来的只有战栗。
“当然疼。”
像是千万根针扎进肩里,又被人狠狠搅动。
越疼,就越恨。
她从小体弱,捧着药罐子长大,刀枪剑戟她不会,但她懂药。
秋水身上,惯常飘着一股香味。
那是特制的迷香,名叫帐中香。
女子熏香,滋养心神,可一旦让男人熏了,便会神志不清。
秋水之心,昭然若揭。
所以是她,告诉秋水楚鹤川缺一件寝衣,让秋水才有机会去献殷勤。
她出不了这个院子,但秋水会来,所她在秋水净手的水里加了凌风花粉。
花粉没毒,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但她手上的药液,会在她刺绣的过程中混合着汗液浸染到衣服上,浸染到每一根丝线上。
待到帐中香熏染入衣,二者就会发生微妙的反应。
旁人一接触,便会起红疹。
“如果你是来兴师问罪的,就别废话了。”
既然已经被揭穿,再多说其他也无用,“随你处置。”
话落,他低头衔住她的唇,吻如疾风骤雨一般向她奔去。
声色,这一吻里掺杂了些特异的情绪。
只是她被迫接受,却无暇去顾及。
直到他缓缓松开。
“你就不怕我中毒身亡么?”
第11章
他的质问,无比沉痛。
宋妙元竟然愣了一瞬,旋即推开了他的手。
“我不信你有那么傻,会被一件寝衣折磨得死去活来。”
事实证明,她对了。
他不仅不傻,还聪明的可怕。
“你还好好的不是么?”
遭殃的可能是她。
两人对峙,气氛由暧昧变得越来越紧张。
也不知多久,他忽然笑了。
“认识你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狠辣的一面。”
很好。
他喜欢。
手指在她脸侧滑动,沿着下颌一路往下,勾住了她半掩不掩的衣领,“把衣裳脱了。”
她咬牙,眼底渗出一抹红色,迟迟没有动作。
他倒也不恼,将她拉到椅子上,亲手剥落了她的外衫。
“你非要这样羞辱我么?”
压抑在心口的话冲破唇齿,她无比难堪。
楚鹤川盯着她绯红的脸,格外认真道:“你知道是羞辱就好。”
言罢,他从袖口取出一只药瓶,熟练的拆开,将药粉洒在了她的肩上。
药渗入伤口,疼得她倒吸冷气。
“忍着。”
大掌撕烂她的衣裳,扯成布条将她的肩裹住,无尽的疼与爱意,便也被裹在了那厚厚的纱布里。
宋妙元没想到,他没有惩罚她。
加料一事,也无人告发。
他留宿一夜,只帮她上了药而已。
两人挤在那半大不小的床榻上,不约而同的失眠。
也不知犹豫了多久,她忽然把头转向了他。
“楚鹤川,先前的交易还做不做数?”
男人长睫微颤,似在假寐。
“我知道,你的处境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孟氏一直在防着你。”
家族内斗,向来都是最凶险的。
孟氏是续弦,是楚鹤川的继母,又有自己的儿子,自然不可能和他一条心。
明面上母子和睦,背地里全都在牟足了劲儿使绊子。
这场争斗中,楚鹤川不缺脑子,缺的是可以利用的心腹。
她什么都能做。
“你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做,我也可以帮你找那块兵符。”
“我只有一个要求,帮我查清宋家被诬陷的证据。”
眼下她身无自由,连侯府大门都出不去。
宋家一案蹊跷,背后推手一直在发力,若她再耗下去,即便是能洗刷冤屈,爹娘和宋家亲眷也等不及。
她要他们活着。
只能仰仗楚鹤川。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还有资格和我谈交易?”
他睁开双眸,赫然开口。
“眼下兵符不知所踪,你去哪儿找?”
“入门不过半月,身上伤痕累累,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想为我做事?”
属实不自量力。
冷嘲热讽完,他干脆侧过身去,只留她一个人着急。
她张了张口,最终也没再说出请求。
虽然心理有事,但许是因为伤口敷了药的缘故,她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
清早醒来时楚鹤川已经下了床,穿好衣裳正要离开。
“别走!”
楚鹤川停步,回头时掩下了眼底的那分惊喜。
“昨天我说的话,你能不能再考虑一下?”她快步下床拽住了他的衣角,言辞恳切不杂私情。
惊喜,瞬间没了踪迹。
过了一夜,她竟还惦记着这个。
满心满眼的都是宋家,和交易。
“我会向你证明我能帮得上你。”她斩钉截铁,毫不怀疑。
他不耐的推开她的手,一个字都不想搭理。
她被甩开,指尖却掠过了他的腰带,内侧环佩下竟然坠着那个翡翠玉坠!
怎么会?
秋水把坠子拿给了他!
“这玉坠怎么在你身上?”她惊讶之余想要去够,被楚鹤川扣住了手。
“这是我的。”
“我知道。”他云淡风轻。
“你不是要证明自己么?”
“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否则都是施舍。”
撂了这话,他抚平被扯皱的衣服,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此处。
双方都冷静了几天。
伤口长出新肉,痛痒开始滋生,很快她便恢复了体力。
如她所愿,楚鹤川并没有揭穿她。
秋水被送回了孟氏院里,由孟氏处置。
原以为孟氏有些怜悯之心,会帮秋水求情,然而事实却正相反。
秋水挨打了几天,最后被逐出了侯府。
也不知对她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
玉兰院这边,没有了秋水,监视她的活儿就归揽到了静嬷嬷身上。
宋妙元总瞅见她在院外晃荡。
她一个通房丫鬟,竟成了侯府上下的眼中钉肉中刺。
真不知应该喜还是悲。
琢磨了几日,她觉得自己应该主动一些。
不是对楚鹤川,而是对孟氏。
这侯府里,楚鹤川最大的敌人就是孟氏,想要证明她能助益于他,从孟氏下手最为妥帖。
只是楚鹤川阴晴不定,她的计划才刚成型,还未来得及付诸行动,就被叫去了他院中。
胥止院清净冷僻,她没来过几次。
随着苏嬷嬷的步伐,一路穿过前院,她这才发现胥止院的正堂在后面,气派不止一点。
“宋姑娘,小侯爷已经在等你了。”苏嬷嬷稳住步子,往里指了指。
视线望去,正堂里空无一人,她纠结的点点头,提起裙摆上了台阶。
正堂里外数间,没有下人候着,她只能自己摸索,找了半天才发现一扇门半掩着,便走了进去。
她没找错。
入眼正是楚鹤川,着一身白衣,比往常更多了几分矜贵。
“过来。”他沉闷开口。
宋妙元扫了一眼他身前的那桌菜,鬼使神差的凑了过去。
这是什么意思?
要她试毒?
他眼神示意她坐下,“陪我用膳。”
这话云波不惊,宋妙元多少有些惊奇。
她没吭声,学着从前府上嬷嬷的样子为他布菜,他却迟迟没有动筷。
这副不受用的样子,难道用个膳还要她喂不成?
动摇片刻,她捏紧筷子,夹起一片白肉递到他的嘴边。
“我自己有手。”
他侧过脸,自顾自的夹菜,将她晾到了一边。
相识这么多年,宋妙元还是第一次知道他这么难伺候。
他不吃,那她就自己吃。
肉片入口,滑嫩鲜香,熟悉的味道在口中绽开,让她愣了一瞬。
这味道,和她吃了十几年的酥骨鱼一模一样。
“这是谁做的?”
第12章
她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一点熟悉味道勾起的思亲情绪泛滥蔓延,化作泪从她眼眶渗了出来。
“新来的厨子做的,怎么了?”
“不合口味?”
他漫不经心的观察着她的表情。
那可不是普通的厨子。
是他特地请来的,半年之前,那厨子还在将军府做事,且整整做了十几年。
“没有,好吃。”
她抿唇回味,半年前宋府被查,娘亲担心家里的下人受到牵连,一早遣散了他们,孙叔作为掌勺也在其列。
难道他没离开京城,而是被聘来了侯府?
想到这里,她不禁眼眸湿润,一时难以自抑。
“好吃你哭什么?”
他最怕她哭。
明明恨极了她想要折磨她,却总是在她受伤时心软。
见不得她疼,更见不得她哭。
说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闲情逸致去找她以前的厨子,简直又可笑又无聊。
“不喜欢没必要硬吃。”
他撂下筷子,冷脸掩盖住心虚。
“我喜欢吃。”
“只是可能有点辣了。”她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将眼泪归罪给了辣椒。
这晚膳宋妙元吃的并不舒坦。
新来的厨子到底是不是孙叔,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她脑中。
当夜她留在胥止院,楚鹤川似乎有事处理,又将她晾在了一边。
心里疑惑难消,她从侍女哪儿打听了厨房位置,悄没声的摸索了过去。
可惜她去的不是时候。
灯火已灭,只残留了些饭香余温。
......
“把香点上吧。”
芳庭园里,孟氏按着额头,强忍着痛吩咐下去。
自从秋水犯事被罚,她安在楚鹤川身边的人就又少了一个。
不止如此,因为秋水媚上惑主,蓄意谋害,这罪名连带着贴到了她的身上,如今连院里下人都敢议论几句。
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夫人,查到了!”
犯愁间,静嬷嬷快步进门,少见地又惊又喜。
“今夜那婢子去了胥止院,奴婢趁没人进了她的屋子,您瞧我找到了什么?”
她双手一摊,赫然一个白色小瓷瓶。
“这是什么?”
孟氏捏起瓷瓶掂了掂,只觉里面似有粉状的东西。
“奴婢已让刘大夫瞧了,这正是帐中香。”
这话唤醒了孟氏的记忆,她大惊,“这就是秋水用在那寝衣上的毒?”
这东西怎么会在那通房丫头那里?
“正是。”
“先前秋水受罚,咬死不肯松口,说她只是鬼迷心窍染了帐中香,可她只熏了一遍,按理绝无可能令人触及就生红疹。”
“奴婢觉得蹊跷,又想着秋水近日待那东院婢子太过狠厉了些,难保她不会报复。”
“况且,秋水绣寝衣时,只往玉兰院去过几次,便想寻着看看,没想到那婢子房里果真也有这东西!”
“兴许就是她在寝衣里加了过量的帐中香。”
静嬷嬷一口气说完,孟氏都险些傻眼。
秋水犯事后,她曾想彻查此事,可楚鹤川不松口,还销毁了那件毒衣裳。
当时只觉得不对劲,如今看来,说不定一切都是个阴谋。
“奴婢这就叫人将那婢子捉来,问个清楚!”
“别。”孟氏抬手,面色凝重。
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毒物被搜拿出来,却没抓她现行,如她打死不承认,谁也奈何不了她。
再者,那通房本事不小,这是若是和楚鹤川早有串通,有他拦着,也治不了她的罪。
与其做这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倒不如化剑为柄,拿捏住她。
“夫人打算怎么做?”
孟氏眯了眯眼,“明日一早,你就去胥止院里唤一声,就说我近日头风犯了,身边没有称手的丫鬟,将那通房指来芳庭园。”
“我亲自照看她。”
静嬷嬷办事利落,第二天天不亮就侯在楚鹤川门外,将孟氏所言传达了下去。
楚鹤川半分也没犹豫,当场回绝。
“府上机灵的丫鬟多的是,想要哪个叫老夫人尽管挑。”
“她毛手毛脚,伺候不了人。”
一句话噎得静嬷嬷有口难言,只能硬磨,“少爷,那丫头虽是柳家送来的通房,但左不过就是个丫鬟,哪里有不会伺候人的丫鬟......”
“夫人瞧着她伶俐,便想将她放到身边调教,少爷若是这般袒护,恐失了公允。”
静嬷嬷难缠,话说的也曲里拐弯,楚鹤川懒应付,“何为袒护,何为公允?”
“那通房......”
未等说完,被无情打断。
“小侯爷,静嬷嬷,我愿意去芳庭园伺候夫人。”宋妙元移步走近,冲静嬷嬷点了点头。
芳庭园......
她正愁没机会接触孟氏呢,这会儿她们找上门来,将机会递到她手里,她没理由放过。
静嬷嬷喜笑颜开,“既然宋姑娘都这么说了,那大少爷您......”
楚鹤川脸都快气绿了,恶狠狠的睨了宋妙元一眼,“随她。”
宋妙元一早料到了孟氏没安好心。
她前脚才迈进芳庭园,后脚便被训话了。
正堂前,孟氏居高临下的睨着她,笑里带刀。
“你进府也有些时日了,我还不曾知道你叫什么?”
一语切中,宋妙元面色不惊,“奴婢没有名字,家中排行老五,爹娘一向小五小五的叫着。”
“小五......”
果然是贱名配贱命。
“先前在柳家服侍了多久?”
“半年不到。”宋妙元如实回答。
“那怎得挑了你来做试婚丫鬟?”
没有小姐命,却端的一副小姐姿态,说话慢条斯理,真是做作极了。
“主子的意思,奴婢不敢过问,也不敢忤逆。”
“哦?”
“既不敢忤逆,怎得藏了这毒药,伺机谋害小侯爷?!”
孟氏声音陡然拔高,拍桌而起,将那瓶药粉怼到了宋妙元眼前。
她赫然抬眸,眼底竟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喜。
竟然真被她搜出来了。
秋水被抓走后,她便专门调了此香,就等她们查到她头上。
还好,她们没让她失望。
“这......这不是我的。”她迫切摇头,一副无辜模样。
“几日前,秋水姑娘鬼鬼祟祟的在玉兰院树下埋东西,我心中生疑,便将此物挖了出来。”
“除了这瓶药,还有几锭银子。”
“夫人既然找到了这药,那应当也看到了那些银子。”
她双眸圆睁,话说的真诚。
孟氏面色一沉,侧眸看向了静嬷嬷,对方眼神慌乱,霎时跪了下来。
“奴婢......奴婢没瞧见那几锭银子,没有!”
死不承认。
那几锭银子可时临别时母亲塞给她保命的钱,她将帐中香与银子放在一块,就是为了入局。
宋妙元不紧不慢,“那银子上刻着官印,到底有没有被嬷嬷私吞,搜查一下便可知。”
第13章
这种话最能勾起人的好奇心。
尤其静嬷嬷还在心虚。
孟氏思忖片刻,给身边下人递了眼色。
未出一刻钟,两个下人快步跑回,将红布包裹呈了上来。
“夫人,找到了。”
宋妙元松了口气。
果然,人性最经不起考验。
孟氏扯开红布,那几锭银子便跃如眼中,没由来的气冲上脑,她拾起银锭朝静嬷嬷砸了过去。
“你跟我这么多年,我可亏待过你?”
“竟然做出这等腌臜事!”
“滚出去!”
一声吼退众人,宋妙元面不改色的站在原地,瞄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孟氏。
早在几天前她被秋水折磨时,负责监视她的两个侍女就提过静嬷嬷吝啬一事。
静嬷嬷跟着孟氏许多年,待人做事皆挑不出什么错处,但她有个致命缺点——贪。
料定静嬷嬷会见钱眼开,她特地舍了这几锭身家性命,不为别的,只为让孟氏看清静嬷嬷为人,顺理成章的离间她们的关系。
眼下看来,一切顺利。
“我凭什么信你说的这些?”
孟氏指点桌面,眼中防备不减。
“夫人若不信,小五也无处自证。”她佯装失望的萎了身子,径自跪了下来。
“我在柳家时便不受待见,大抵正因如此,才被打发来做通房丫鬟......”
“我自知身份卑贱,便是哄得小侯爷欢心,也成不了什么气候,更何况他也没把我当人看。”
她垂眼蓄泪,擦泪时袖口下垂,露出了满是红痕的手腕。
半新不旧的伤,其实都是拜秋水所赐,但放置眼下情景,就变味儿了。
孟氏与楚鹤川对立而站,想要取得孟氏的信任,需得让她相信自己不是楚鹤川的人。
她似乎信了。
紧绷的表情微松,总算有了笑意。
“你应当知道,试婚丫鬟没什么出路。”
“一年之后,新妇进门,你便是再受他喜欢,也会被扫地出门。”
“聪明人会为自己早做打算。”
孟氏想要归揽她,话便说得柔和了几分,有意暗示她。
她满是泪的眼睛望过去,“请夫人指点。”
“乖乖听话,你若做的好,我自会为你安排一个良人,让你不至于一年后沦落风尘。”
此言一出,宋妙元心终于落地。
“多谢夫人......您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您的恩德,小五没齿难忘。”
孟氏轻笑,俯身抚住她的下颌,仔仔细细描了一眼,“这副皮囊,甚好。”
用来引诱监视楚鹤川,再好不过了。
......
宋妙元凭着她的尖牙利齿,让孟氏消了疑虑。
此后几天,她白日里在芳庭园里伺候,夜里则被唤去胥止院。
孟氏让她监视楚鹤川的一举一动,她便挑轻减重的汇报上去。
楚鹤川原还担心她在孟氏院里会受欺辱,不曾想她竟做的风生水起,乐此不疲的奔波两地。
有时候,他真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只有她知道,她的功夫没有白费。
这日午后,她正在芳庭园清扫内院,不多时便瞧见刘大夫进了内堂,急躁躁好似火烧了屁股一样。
侯府虽比不了皇宫,但府上的大夫也并非只有一个。
刘大夫一向是为楚鹤川诊病,突然出现在这里,实在反常。
四下无人,她撂了扫把跑到内堂窗外,透过半开的窗听到了里面的声音。
“诊得如何?”孟氏声线低沉。
“一如往常,并无痊愈之相。”
“一如往常?先前你开的药不起效?这些时日他痴恋那女子,纵欲无度,按理应当亏虚才是。”孟氏似有些急躁。
“这些小的也不知道......”
“我虽给侯爷开了药,但喝与不喝全在他一念之间,他若不喝,自是起不到半点效果。”
“那就针灸!”孟氏点了点桌子,恶狠狠道。
“侯爷一向不让人近身。”
“这不用你管,我自有办法让他接受。”孟氏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向一旁侍女吩咐,“去,把那个宋小五叫来,我有话和她说。”
听到这里,宋妙元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紧着跑去了前院,赶在侍女召唤前进了门。
她早知孟氏明里暗里给楚鹤川使绊子,可没想到她竟然狠毒到买通了他身边的府医。
看似补药,实则带毒,如若楚鹤川一直吃着刘大夫开的药,怕不是快要怀毒而亡了。
“我需要你做件事。”
孟氏直截了当,开门见山。
宋妙元已经猜到她会说什么,但也还是配合的扯了个疑惑的表情。
“夫人请说。”
“我给你三日时间,劝说楚鹤川接受针灸治疗。”
“这是为何?”她是真不知道。
她与楚鹤川自幼相识,虽不至于腻在一起长大,但也是知根知底,她从未听说他有什么病。
入府之后,刘大夫隔三差五便会给他诊脉,她也以为只是请平安脉罢了。
可今日听了孟氏与刘大夫的对话,她才隐约觉得楚鹤川可能身患隐疾。
“自是为了治病!”孟氏也挑挑拣拣,并没对她和盘托出。
“他儿时不慎落过水,自那后就染上了寒症,十几年来看了无数名医,都没根治。”
“就因为他不配合。”
孟氏低声叹气,好像在说她恨铁不成钢的儿子。
“刘大夫已经有了治愈之法,针灸几次就有望痊愈,便是他再不愿意,这次也不能让他这么任性了。”
话锋一转,开始打感情牌了。
“所以由你去劝劝他。”
一语言罢,孟氏洞穿人心的眼神愈发可怕,好像在暗示这事非她不可。
“他一向不将我的话放心上。”宋妙元回的很无奈。
可孟氏没有正面回答,“你很聪明,聪明人自有办法。”
宋妙元一整日都有些心不在焉。
一想到楚鹤川身边的府医对他不利,心口便隐隐作痛。
偏偏今日楚鹤川并没唤她去胥止院,越想越觉得不对,不知不觉间竟走来了这边。
月色深沉,将胥止院笼罩其下,楚鹤川的书房仍旧掌着灯,微光外溢,莫名让人心静。
她试探了一步,又退了回来。
莫名其妙的,她竟有点怕他。
“夜半望夫,你这是......寂寞难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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