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陆少卿结婚的第五年，他带回来一个留洋归来的女子。
那女子顾盼生姿，眉眼间和曾经的我有些相似。
陆少卿把她护在怀里，生怕我生妒伤了她。
“她和你不一样，她读过很多书，不像你，大字不识几个。”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脚，笑而不语。
后来，他家道中落，我成了第一女商人。
他面露屈辱求我救济，我笑着让人将他赶走：
“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既然你看不起我，那我的钱你也不必惦记了。”
我和陆少卿自幼相识，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乔陆两家的关系原本是很好的，孩子都是同一天出生的，两家父母就做主给我们俩定了娃娃亲。
可是我十四岁那年家中落败，陆家就和我们断了往来。
后来陆少卿要娶我，他的母亲执意不让我进门，甚至三番两次带人来羞辱我。
为了让母亲接纳我，陆少卿承诺在半年之内让陆家商行的收益翻上三倍。
我最后虽然如愿嫁给了陆少卿，但是大婚当日，陆夫人把陆府大门紧闭，只让我从侧门进去。
这是纳妾的礼节。
因此府里下人也不把我当少夫人看待。
“委屈你了小姝，但是我答应你，等我正式接管商行，一定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
五年后他确实成功接管了陆家商行，成为了名扬四方的陆老板。
可他这天却带回来一个女人。
方凝和我身边的女子都不一样，穿着精致的淡蓝色洋装，戴着一顶漂亮的白色礼帽。
她刚从英国留学回来不久，整个人美丽张扬，身上都带着自由的气息。
我看着她踩着精致的小皮鞋，一蹦一跳地跟在陆少卿旁边。
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脚。
陆少卿曾经捧着我的脚夸赞:“小小的多可爱啊！”
但是陆少卿如今宠溺地看着方凝，给她买了十几双不同款式的小皮鞋。
我看着凉亭里浓情蜜意的两人，内心一阵酸涩，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和陆少卿。
“少卿……”
我按下心中的酸涩，走近他们。
陆少卿扭头，在看到我的瞬间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倒是方凝笑意盈盈地走到我面前：“你就是乔姝姐姐吧？”
她摘下手上戴着的丝绒手套，想和我握握手。
方凝身上穿着的裙子很好看，我看入了迷，下意识伸出手想摸一下上面的珍珠。
陆少卿见状猛地推开我，我脚下不稳，往后踉跄了几步。
“你以后少和方凝接触，她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方凝像初升的朝阳，而我死气沉沉的。
以前陆少卿带我去参加商界宴会的时候，其他人身边带着的都是知书达理的年轻女伴，只有我胸无点墨，只能尴尬地看着他们谈古论今。
次数一多，陆少卿就很少带我出门了。
我以为他会一直爱我，直到方凝的出现。
她是新时代的女性，而我是旧时代的产物。
喜新厌旧，这是男人的本性。
府里的下人最是有眼力见的。
陆少卿对我的日渐疏离他们看在眼里，如今对方凝的宠爱也一样看在眼里。
我没有娘家依靠，如今又失去了陆少卿的宠爱，再也没有人把我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里。
整个院子里，只有小桃还留在这里照顾我。
“夫人！您好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怎么能被那个狐媚子欺负成那样！”
小桃往火盆里添了几块炭，愤然道。
管家送来的那筐炭一看就知道是劣等货，这会儿烧得屋子里都是浓烟。
但是腊月的天气，不烤火取暖又不行。
我和小桃被呛得跑出屋外。
“哎呀，姐姐，你房里是着火了吗？”
方凝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她杏眼微瞪，环顾了一眼院子，眼中划过一丝讶异。
似乎是在惊讶当家主母住的地方怎么会这么捡漏。
小桃以为她是来耀武扬威的，三两步走上前指着她厉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赶紧给我滚出去！”
“我怕姐姐不喜欢我，特地买来礼物送给姐姐。”
方凝也不生气，一挥手让身旁的下人递上来一个盒子。
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双白色的小羊皮鞋，上面还嵌着两颗宝石。
好看是极好看，但这正常的尺码，我根本穿不了。
方凝不可能不知道。
我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这不是在明晃晃的羞辱我是个封建余孽吗？
小桃气上心头，拿起鞋子就砸向方凝，方凝侧身一躲，鞋子砸到了姗姗来迟的陆少卿身上。
“乔姝！”
陆少卿把方凝护到身后，看我的眼神像是要从我身上割下一块肉才能泄愤。
他的眼神让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陆少卿冷声道：“你就这么容不下方凝吗？”
听到这话我实在忍不住笑了。
方凝来陆府之后我从来没有主动找过她，图个清静也不想给自己添堵。
而那只羊皮鞋现在就在陆少卿手上，他能不知道方凝的来意吗？
还是他根本不在意我的感受了。
小桃想替我打抱不平，我拉住了她。
我深吸一口气，柔声道：“少卿，明天就是我生辰了，你能抽空来陪我吃个饭吗？”
陆少卿闻言一愣，眼里闪过一丝愧疚，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算算日子，我已经一年多没有和他坐在一起吃顿饭了。
以前的陆少卿会在我生日前好久就开始准备，想要给我一个惊喜。
而现在的他显然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
“少卿！你不是说明天带我去看电影吗？我想看那部电影很久了！”
方凝晃了晃陆少卿的胳膊，出声打破几人间尴尬的气氛。
陆少卿看了眼我，最后目光落在方凝身上。
我的二十四岁生日，餐桌上只有四道菜。
都是素的，只有黄瓜里伴着几块五花肉。
就这还是小桃去厨房死缠烂打要来的。
我问小桃怎么不像其他人一样离开，在我这里每天吃不饱穿不暖的。
她眼眶一下就红了，以为我想赶她走。
“三年前要不是夫人偷偷给我钱，我娘早就没了。”
这孩子是真性情，什么心事都摆在脸上。
我笑着说是开玩笑的安慰她。
这时候方凝突然又来了，她手上多了一枚硕大的钻石戒指，想必是陆少卿送她的。
“我和少卿在饭店吃饭，不小心点多了，想着也是浪费，不如拿回来给姐姐吃。”
她打开屉笼，香味扑面而来，里面装着满满几大碗肉。
什么糍粑鱼、红烧肉、小酥肉、炸羊排……
我没忍住吞了吞口水。
方凝掩着嘴笑了，小桃眼泪还挂在脸上呢，怒气又上来了：“你这是把我家夫人当什么了？！”
这傻孩子……怎么和吃的过不去。
我接过食盒，笑着给方凝道谢。
她没想到我会是这种态度，敛起笑容，一跺脚离开了。
自打方凝来了之后，陆老夫人就把她当宝贝疼。
就连她老人家五十大寿，都让方凝以少夫人的姿态出席。
宾客们看到陆少卿亲昵地搂着方凝，都有些讶异：“早就听说陆老板和夫人貌合神离，现在这种场合都带着其他女人，这陆夫人怕是马上就要换人了吧？”
我站在一棵桃树下，漠然看着眼前好不热闹的画面。
“姑娘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我扭头看向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穿着灰西装的青年男子。
男人脸廓分明，五官深邃，整个人贵气中又带着一丝儒雅。
是个很陌生的面庞。
见我有些警觉地看着他，男人勾唇笑了笑：“方拓，幸会。”
姓方？
看着他身上和方凝相似的气质，我很快就明白了。
方凝注意到我们这边的动静，像只小兔子一样跑过来，挽住方拓的胳膊撒娇。
“哥哥！你来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呀！”
方拓宠溺地揉了揉方凝的脑袋：“怎么，我不能来吗？”
“才不会！”
方凝瞥了一眼我，眼珠子一转，另一只手顺势挽过我：“刚刚远远瞧见姐姐和哥哥站在一起，还以为是哪对璧人，真的是好生般配！”
我像是触电般猛地甩开她，连连往后退到树干上靠着。
她这话一出简直是把我放在火上烤，被人听了去少不了说我的闲话。
方拓从方凝的话语中猜到了我的身份，也觉得这话不妥，轻声呵斥了她一句。
方凝吐了吐舌头，突然又狡黠地笑了。
顺着她的目光，我看到了脸色铁青的陆少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