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边陲小城的官宦之家,从小衣食无忧,家庭和睦,却总闷闷不乐。
要问为什么,因为我是穿越来的。
我有着一腔愤懑无处宣泄。
却偶然发现穿越的人,居然还不止我一个。
我出生的时候,我爹并不高兴。
他将想要儿子的心思摆在脸上。
直到我两个弟弟接连出生,大家都说是我带来了好运,我爹才稍微给了我一点好脸色。
“女儿啊,不要怪你爹,谁叫你不是男儿呢?这是咱娘俩的命。”
我娘抱着哄我,嘴里说着这些沉重的话。
那时我还只有两岁,这个年纪的小孩懵懵懂懂,还听不懂太复杂的言语。
但我能听懂。
因为我是穿越来的。
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已经活过十九年了。
短短十九年,我的人生才刚开始,就在枪炮中被迫结束。
再醒过来时,我发现自己变成了小婴儿。
仗着孩童的身份便利,这两年我逐渐弄明白了这个世界,不是任何一个我所知道的朝代。
只是不管在哪个时代,封建思想的愚昧都扎根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为了能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社会立稳跟脚,我自小展露出一点‘天赋’。
博得了一个早慧的名声,让爹更加看重我几分。
“好好好,没想到我秋家世代武夫,如今也能出一个女秀才!”
我爹是一家之主,得到了他的青睐,我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家里上上下下,看在我爹的面子上,都敬重我三分。
我娘激动地早晚给菩萨上一柱香。
“感谢菩萨保佑,愿我女儿顺顺利利,将来嫁到好人家。”
我听得毛骨悚然,女人最好的出路,就是嫁人。
没有自由恋爱,没有志同道合,凭运气嫁给一个男人,将命运从父亲手里,移交到丈夫手里。
我战战兢兢过了五年,既要显露一点才能让人注意到我,又不能显露太过,太引人注意,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爹为了显摆,把我送到镇上的私塾,我抓住机会学习这个世界的知识。
越学我的心越沉得厉害。
我亲眼见识到了什么叫封建礼教吃人。
九岁那年,和我同一个私塾的李幼娘突然不来了。
“你没听说吗?她家里给她订下的那个丈夫,暴病而亡,夫家要她守望门寡,连夜把人接走了。”
有知道的小同学偷偷告诉了我,我惊得一整天没回过神。
“可她才九岁。”
李幼娘和我的关系并不好,她年纪小小,说话却总是长辈作风,因为从小订了亲,她家里要求她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
“你别来招我,我娘说了,你太调皮,以后嫁了人婆家不喜欢,我可不能跟你学坏。”
李幼娘板着脸,一本正经地拒绝我。
我哀其不幸,恨其不争,一直想策反她,让她醒悟过来。
还没等到我长大有能力抗争,她就被封建社会吞没了。
娘摸着我的头发,叹了口气。
“这都是命。”
可我向来不信命。
前世,我为了抗争命运而死,能够重活一世,我依旧不会放弃。
女子在这世道如飘絮,我娘是靠不上了,但我爹大小是个官。
我在私塾先生那里得到了嘉奖,回来我爹就赏我一些东西。
金银珠宝,衣服首饰。
我开始悄悄物色有发展潜力的人。
三人成立党支部,被压迫的人千千万,我总能找到志同道合的同志。
日子平静又胆战心惊地过下去,很快,我就要及笄了。
十五及笄,代表着成年,可以议亲了。
张罗亲事这种事,大多是后宅女子在办,我因为得到了先生的夸奖,得了个秀外慧中的好名声,我爹破例多问了几句。
“一家女子百家求,我们家兰月生的聪慧,不少人家想来结亲,前两日节度使还派人送来了请柬,说是邀她去中秋宴上逛逛。”
我爹不过是个县令,能攀上节度使,怎么能不愿意?
“那你便带她去,去库房支些银子,别让人笑话我们没见过世面。”
我不愿去,但由不得我不去。
一路上我心神不宁,我想到了逃跑,可天大地大,我连个路引都没有,还没出小城就要被抓回来。
娘见我面色不好,以为我是在担忧亲事。
“不用怕,今日来的达官贵人不少,就算没被节度使瞧上,其他人家也是好的。”
一路跟着娘进了府,我悄悄的深呼吸,按着胸口给自己打气。
“见机行事,稳扎稳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我自认说的很小声,被人听见了也含糊不清,不解其意。
没想到从假山的灌木丛里跳出一个人来,指着我大叫。
“你,你是从哪里来的?难道你也是!”
我心头一跳,看向眼前的女子。
一身华贵的衣着打扮,象征着她的身份,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桀骜不驯的眼睛。
那是经历过自由,见过光亮的人才会拥有的眼睛。
既然我可以穿越,那么,是不是有另外的人也可以穿越?
眼前的姑娘神情激动,更加坚定了我这一想法。
远处水榭传来丝竹之音,是府里的戏班子在开嗓了。
我眼睛亮了亮,哼了一段国际歌。
那女子惊喜地尖叫,跟着一起哼了下去。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
歌词含含糊糊不敢高声,但熟悉的旋律在我们心里激荡。
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犹如失散多年的亲姐妹。
看得旁边的我娘一愣一愣的。
“兰月,不可无礼,这是纪将军的小女儿。”
为了不引起怀疑,我们只能暂时收敛起情绪。
“我和这位姐姐一见如故,想要一起去走走。”
纪小姐的面子,大家都要让三分,我娘巴不得我攀上高枝,当然不会阻止我和纪佳结识。
纪佳拉着我来到一处僻静之地。
“真没想到,这世上除了我之外,居然还有另外一个穿越者。我还以为我是大女主,原来我们是团队战吗?”
纪佳劈里啪啦说了一堆,我有点跟不上。
“团队战指的是党支部吗?大女主又是什么?”
纪佳像被点了哑穴,睁大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我。
“奇变偶不变?”
什么?什么鸡藕,我没听过。
难道她不是和我一起穿越过来的吗?
“你是哪一年穿越过来的?是民国八年吗?”
纪佳呆呆地愣了半晌,才回过神。
“原来我们不是一个时间穿越过来的。民国八年,那就是1919年,相差了一百多年。”
“我来自二十一世纪。已经没有民国了,早就成立了新中国。”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血液冲上头脑,耳朵嗡嗡直响。
“一百年后的中国是什么样的?帝国主义被赶出去了吗?封建主义被推翻了吗?我们,胜利了吗?”
民国八年,一场爱国运动轰轰烈烈展开。
我当时还是刚考入大学的学生,和我的同学们一起,毅然加入这场带着血和硝烟的战斗之中。
在和军阀的对抗中,我不幸中弹牺牲。
在整个历史长河中,在这场运动中,我的贡献微乎其微,但正是有了千千万万我这样微小的力量,以萤火之姿,汇聚成光。
“胜利了,外国联军都被赶出中国,我们赢了!”
有这句话,我那短暂的十九年都值得了。
我沉浸在心头的激荡之中,没有注意到纪佳的神情有些变化。
“那是一百年以前的事了,没必要这么激动。”
她说的很轻,我没有听清,再问时,她笑着敷衍了过去。
“虽然我们穿越的时代不一样,但毕竟都是老乡,在这里,只有你我才能真正推心置腹。”
纪佳的话我深以为然,这些年我心里的话都闷在深处,不小心说出口不是没人理解,就是大逆不道。
能够有一个畅所欲言的人,实在太难得了。
因为纪佳的关系,宴会上的人都高看我一眼。
“以后可要多多和纪小姐来往,对你没有坏处。”
有了爹娘这份密不可宣的心思,我行事方便许多。
“其实是我在边关待烦了,想到处走走,但我爹的身份摆在那,不能擅自离开,只好找个理由溜出来。”
纪将军是难得一见的好父亲,对儿子女儿一样态度,甚至对女儿多了一分溺爱。
可是这样的父亲太少了,大多数的女孩子,都被困在樊笼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