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七年,我再一次遇到了周厉。
灯光昏暗的酒吧里,他冷冷的目光斜睨着我。
我清楚听到他和别人说,「没看什么,一条狗而已。」
一刻钟后,他将我堵在包厢,满脸的戾气.
「你还有胆子回来?」
昏暗的酒吧里,我扯了扯自己的短裙,一抬头,便撞进了周厉的视线中。
他的目光像带着致命吸引力的深渊,我瞬间被他卷吸进去。
徐丽涵推了我一下,「都是熟人,你怎么还拘谨了。」
我被她拉进了卡座,隔着五个人的身体,我依旧能感受到周厉的冷,像是置身于冰窟。
我如坐针毡。
「厉哥,在看什么?」
「看一条狗。」周厉轻嗤一声,懒懒地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他身边穿着火辣的女人贴上他,场面香艳。
我垂着眉眼,想要逃离。
如果知道周厉在这里,我一定不会来。
好不容易熬了半个小时,我接到妈妈的电话,立刻起身告辞。
「家里有事,我先走了。」
打过招呼,我急匆匆出门,深冬的风像刀一样,我冷得打了个哆嗦,裹紧了大衣。
手搭上车门的一瞬,忽然被人攥住,随着力道,我被甩在了冰冷的墙上。
下一秒,周厉抵住我,掐住了我的脖子。
「七年,胆子就长肥了,敢回来了?」
空气骤然抽离,我的脑子也跟着空白,只能看着他冰冷刺骨的目光,声音干哑地回答他,
「我很快就走。」
他冷笑,「忘了,你一向是听话的乖宝,他要死了,你也迫不及待想下去陪他吧。」
七年,很多事情被改变,当年温柔善良的周厉,已经变成了一只狼。
身旁有人经过,路人怪异的神色中,周厉松开了我的手。
手腕发红,钻心的疼痛让我无法呼吸。
我蹲在地上,窒息的感觉袭来,大脑一片空白之后,我只听见他冰冷的语气。
「你不配出现在我面前。」
等我稳定情绪,再抬头,眼前人已经不见了。
无力地起身,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而我妈讲的话,就更不合时宜了。
「你怎么还没到?」
催促得越紧,我反而越想拖点时间。
缓缓赶到医院,在我爸抢救室的门口,我妈那张脸阴沉中带着责备。
「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脸去玩?」
我声音很淡,表情更冷,「我很闷,找朋友散散心也不行么?」
她伸出手,眼看满是怒意的一巴掌就要甩下来,我捏住她的手腕,推了回去。
恰好护士拿着病危通知书过来,想都没想,我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满脸麻木时,护士的声音响起。
「病人现在的情况很不好,抢救成功的可能性很低,即便是成功了,也大概会变成植物人。」
「你们亲属最好商量一下,还要不要继续抢救。」
抢救,意味着我们会花费大把的金钱和精力来照顾他。
不抢救,对谁都好。
但我妈率先开口了,她声音哽咽,点着头,「要,我们要抢救!」
我皱眉,「不用抢救了,我可没有时间照顾他。」
时间其实都是小问题。
只是,这个人我不想救。
我妈忍不了了,一巴掌径直朝着我扇过来,这一次我没挡住。
紧接着,雨点般的拳头、巴掌打在我身上各处,但我并不觉得疼痛。
这点感觉,完全可以忽视。
我直接将她推开,冷笑着看她。
「好啊,可以救,不过你得来照顾他。」
「好好想想你现在的岁数,五年、十年、二十年,你要是熬得住,那就救。」
我妈哭得双眼通红,但无话可说。
而周围的人,都用一种古怪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怎么会有这种女儿啊?亲生父亲生病了不救就算了,还不让母亲救。」
「诶,算了,这年头什么人都有,不孝女大把都是。」
无所谓。
我爸当然是没救回来。
我没时间,也没那个心情。
家里办丧事的时候,周家的人象征性地来了不少。
毕竟,我们两家「世交」,我爸低声下气伺候周家人这么久,死了来看一眼他们才会觉得心安。
周历穿着黑色的西服,面色冷淡走了进来。
而身旁挽着他衣袖的女人,却格外眼熟。
想起来了,是孙白雪。
当初,我们三个人一起长大。
只是后来我出国,我们之间也就没有了联系。
现在一看,她好像变了不少,长相和从前相似,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她亲热地贴紧周厉的手臂,看到我时,带着高傲的神情不紧不慢走了过来。
她嘴角上扬,透露着几分得意。
「哟,这不是陆潇潇吗?怎么还有脸回来?」
周厉直接漠视我,她更加来劲儿,干脆伸出手,无名指上那枚戒指闪烁的光芒是如此刺眼。
订婚了吗?
我低下头,不想再看,却无意间看到她手腕上的珠串。
很大气,却带着许多我的回忆。
那是周厉奶奶的珠串,当年,周厉小心翼翼地将它戴在我手上。
「我奶奶说,这是留给我未来妻子的。」
「不过,我允许你提前预支几年。」
他笑得温暖,金灿灿的阳光下,我们的心贴合在一起。
可就在我出国前的那一夜,我将所有的东西还给了他。
「我不想做你妻子,周厉,你应该把它送给合适的人。」
他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翻涌着让我心碎的东西,又沉默了很久。
「理由。」
我深吸一口气,笑得有些疼,「没什么理由,我要去国外钓金龟婿了,你们周家,我瞧不上。」
不怪我说话难听,不是这样,我很难让他忘记我。
我知道,那个少年对我的爱没有一丝杂质。
这一去可能就是永别,我不能耽误他的一辈子。
我还是离开了,听着少年哽咽的低语,我昏倒在车上。
来的人很多,我爸这些年没做过什么坏事。
说得好听,他叫圆滑,说的不好听,那就是窝囊。
作为家属,我不得不去道谢,面色淡然地招待别人。
端茶递水之间,我妈一袭白衣坐在椅子上,哭得声音沙哑。
我不想安慰她,坐在她旁边,却听到后面两个阿姨的窃窃私语。
「陆夫人也太可怜了,中年丧子,老年又丧夫,这会儿就剩下一个女儿了。」
「就是剩下这个女儿才可怜,你不知道吗?听说这女儿有什么病,她一个人哪里能照顾得过来!」
「也是,当初死的是女儿就好了,留个儿子至少也不能这么可怜。」
我扯了扯嘴角,没什么想法,更没什么表情。
不过我却表示认可。
如果死的是我该多好,这人间苦难,便不会找上门来。
忽然,我听见后面一阵叮铃哐当的响动。
一回头,两个阿姨「诶唷」一声,从椅子摔到地上,四脚朝天,因为身材有些臃肿,倒像是翻不过身的乌龟。
众人视线看了过去,一时间,肃穆的灵堂全都是憋笑的人。
她们面色通红,搀扶着彼此站了起来,低着头没再说话。
可只有我注意到,她们身后坐着的周厉缓缓站了起来。
与我目光交汇时,他抚了抚并不皱的西装裤,面色寡淡地走了。
这一天很忙,一直到下午送走了客人,我妈才肿着眼睛找到了我。
「陆潇潇,你既然也回国了,干脆搬回来住吧,我一个人在家怪冷清的。」
我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不。」
她又哭了起来,死命拍打着我后背。
「我真是命苦啊!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女儿!」
「你妈我现在死了儿子又死老公,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了,你都不肯回来陪陪我吗?」
「你真是一个畜生!当初怎么不掐死你!」
我歪着头看她,笑了起来。
「是啊,你当初为什么不掐死我?」
奋力将她推开,我走到院子里。
此刻夕阳西下,天边的晚霞光泽却显得那么诡异。
我独自坐在凳子上,点燃一支烟,看着天空那抹鲜艳的血橙色。
当初就该掐死我。
忽然,手指细微的感觉拉回我的思绪,一抬头,周厉那张冷漠夹杂着怒意的面孔出现在我面前。
他夺走了我的香烟,扔在地上,踩灭。
「陆潇潇,和我说话,你会死吗?」
我紧闭双唇,低着头,甚至不愿看他。
他眼中猩红,「前面的二十五年,你们陆家只是我们周家的寄生虫,如果倒退一百年,你们就是家奴!」
「陆潇潇,你到底在高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