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够改造五官，制造出各式各样的美人。
夜香郎面目丑陋，只因脏了长姐的眼，就要被打残后发卖。
是我救下了他，我收他为徒，替他改头换面，他却转头用我教的技术剥下我的脸皮。
他语气愧疚，「师父，雅芙看上了你的脸，你都帮徒儿这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对吗？」
周雅芙就是我的长姐。
再次睁眼，我回到了长姐要将他发卖的时候。
我轻笑一声，「发卖未免太轻，他的脸吓到了长姐，不如把他的脸剥下来吧。」
四肢被紧紧束缚，我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不得动弹。
小刀熟捻地游走在我脸颊，撕心裂肺的疼痛让我脖颈青筋暴起，我清楚地感知到我的脸正在被人一寸一寸剥下。
他甚至没有用麻沸散，尖锐的疼痛蔓延至我四肢百骸，我不可抑制地叫出声。
他手里的刀一顿，语气愧疚，「师父，对不起，我尽量动作轻点。」
我宁愿长痛不如短痛，可他却自以为是地放慢手里的速度，一遍遍凌迟我的内心。
我咬着牙问他，「为，什，么？」
在周府时，裴泽还是个人人可欺的夜香郎，他面目丑陋，身上又因常年倒夜香而带着异味，没有人愿意亲近他。
一次误打误撞，他在长姐周雅芙面前抬了头，可怖的长相吓了周雅芙一个激灵，当即命人将他打残后发卖。
我见他可怜又无辜，便劝长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救下他后，又让大夫治好他的伤再赶他出府，谁知他一直躲在周府后门不愿离去。
我戴上兜帽去了我创立的能替人改貌的易颜阁，为了不必要的麻烦，我只以面具示人。
第二日，裴泽则在易颜阁门前跪了两天两夜，只为求见阁主，他磕破了脑袋，颇有一股不见不归的架势。
怕有损阁内名声，我带着面具见了他一面，没想到就是这一面，就叫他认了出来。
后来我才知道，他鼻子很灵，能够问闻到常人无法闻到的味道。
可就算是这样，他也心甘情愿地入了贱籍，心甘情愿地倒了三年夜香，只是为了远远看上一眼周雅芙。
何其痴情，何其愚蠢。
他跪在地上，黑黝黝的脸上涕泗横流，字字泣血求我收他为徒，眼里的诚恳和决心不似作假，「我一定会为小姐守口如瓶。」
他有天赋，有一个嗅觉极度灵敏的鼻子，如果好好利用，可以让我的技艺更上一层楼。
身份低微，在府内饱受欺压，没有朋友，亲人，爱人，一切干净一切空白。
我在易颜阁和周府两头跑，急需一个人能搭把手。
所以，我同意了。
三年朝夕相伴，三年倾囊相授，我把他从怯懦的夜香郎培养成了能独当一面的换颜师。
饶是如此，也换不来他手软，他对周雅芙的爱意早在心底扎根，锋利的刀子割在脸上，那是我曾经教过他的刀法。
鲜血模糊了视线，裴泽的话像恶鬼般缠在我耳边，「师父，雅芙看上了你的脸，你都帮徒儿这么多次了，也不差这一次，对吗？」
周雅芙如愿换上了我的脸，在裴泽的引导下，取出我在阁中的全部积蓄，风风光光地嫁给裴泽，嫁妆满满当当摆了一条街。
婚后恩爱，琴瑟和鸣，成为全京城女儿羡慕向往的对象，世上只剩下裴泽一个换颜师，他更是水涨船高，如日中天。
再次睁眼，耳边响起周雅芙的惊叫，「啊！」
我踉跄了两下，小翠立马扶住我，「小姐小心。」
手上传来结结实实的触感，我心中一惊。
跪在面前一声不吭的裴泽，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蓬头垢面，是当初那副夜香郎的模样。
我重生到了周雅芙要把裴泽发卖的时候。
周雅芙惊魂未定地抚了抚胸口，嫌恶地开口，「吓死我了，好丑。」
裴泽身形一顿。
周雅芙耸动鼻尖，又猛地捂住口鼻，「好恶心的味道！」
「现在什么脏东西都能进周府了吗，真是晦气，要是让别人看见周府下人长这个模样，都要在背后笑话我们！」
裴泽垂着脑袋，在周雅芙一句又一句的辱骂中红了耳廓。
周雅芙朝一旁的小桃使了个眼神，小桃机灵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拖下去发卖了！」
周雅芙像是想到什么，她轻蔑地看向裴泽，「等等，你刚刚还想朝我伸手吧？」
我突然想起，上辈子，裴泽和周雅芙成婚后，周雅芙亲昵地依偎在他怀里，而他怀念般讲述着从前。
他说他是故意跑到周雅芙面前的，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喜欢了周雅芙好多年，他不甘心这份喜欢只能藏在心底不见天日，所以他鼓足勇气想要想要向她表达这份心意。
可换来的是周雅芙的奚落和辱骂，他遗憾地叹了口气。
周雅芙哄他，「其实我也早就喜欢你了，我只是说气话罢了，哪怕不是周棠，我也不会真的将你发卖的。」
她现在的样子可不像是在说气话。
裴泽神吸了一口气，想要表达心意。周雅芙打断他，居高临下，「是右手吧？」
「先把他的右手给我折了！」
裴泽猛然抬头，满脸不可置信。
眼看仆从已经抓住他的手臂，作势要往外折，他扭头朝我吼道，「棠儿救我！」
他，也回来了。
周雅芙疑惑道，「妹妹认识他？」
「不认识。」
「那他为何向妹妹求救？」
我嗤笑一声，「若他下次向皇上求救，是不是还能算是皇亲国戚。」
周雅芙被我噎住，转头把火气撒到了下人头上。
「干什么吃的，折个手都这般磨磨唧唧。」
「咔嚓——」
血肉里沉闷的断骨声传来，裴泽的胳膊以一种扭曲的姿势背在身后。
他面色煞白，惨叫出声，密密麻麻的汗珠爬上额头。
他盯着我喃喃道，「不，不是这样的，你应该救我的。」
周雅芙迅速捕捉他话语里的词，「应该？」
她挑眉问我，「我要将他发卖，妹妹当真没有意见？」
「有意见的。」
「哦？」
我轻笑一声，「发卖未免太轻，他的脸吓到了长姐，不如把他的脸剥下来吧。」
没抓住我的把柄，她眼里流露出失望。
在仆从要生生把裴泽拖下去的前一刻，他突然出声，「大小姐，我能够让你变美！」
周雅芙叫停了仆从，走到裴泽面前，重新打量着他，「你刚刚说什么？」
他喘着粗气，「我师承易颜阁阁主，精通换脸之术。」
我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他倒是不要脸得很。
周雅芙狐疑，「易颜阁阁主深居简出，你有何证据证明你是他的徒弟？」
「手艺做不得假，小姐不妨一试。」
裴泽很清楚周雅芙想要什么。
美，极致的美。
我素有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所以她才会看上我的脸。
果不其然，周雅芙来了兴趣，「若你敢骗我，我必将你抽筋剥皮。」
离开前，裴泽转身深深看了我一眼，情绪复杂，看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回了易颜阁，派人放出消息易颜阁阁主没有徒弟，也永不收徒。
柳嫣眨巴着眼睛问我，「阁主怎么想到收徒的事情了？」
「突然觉得若是我收的徒弟心思不正恐会酿成大错，索性就不收徒了。」
柳嫣盯着我左瞧瞧右看看，「阁主好像变了不少。」
「哪里变了？」
她嬉皮笑脸，「长大了不少。」
我眼眶一酸。
柳嫣是我从乞丐堆里捡出来的，也不算是捡的，我给了她一个馒头，她就屁颠屁颠跟在我身后。
她小脸脏兮兮的，唯独那双眼睛亮得出奇，「我会做很多事情，会洗碗会扫地会缝衣服，吃得也很少，大人能不能收留我一下？」
我看着她从灰头土脸的小乞丐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帮着我对接来自四面八方的客人。
可她仍旧是小孩子性子，就像是始终长不大。
直到周雅芙盯着我的脸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发了疯似地否认对方的身份。
明明声音，气味，样貌都模仿得和我别无二致。
她说，「你怎么配用她的脸？」
为了替我报仇，她组织易颜阁的众人死咬账户，暗中筹谋培养势力，成了周雅芙他们夺取易颜阁的最大阻碍。
那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的小嫣儿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