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愚忠愚孝，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扶弟、扶妹魔。
直到我妈死了，我开始发疯。
深爱我妈的我爸回来了。
我妈一直跟我说，学着做一个看淡一切的人。
只要没涉及到自身利益，就不必挂怀太多。
我信了，我真傻。
我看了看手中公安部门开具的死亡证明，扯了扯嘴角。
妈，你要是能看淡，那为什么会跟奶奶吵架，突发脑溢血就走了呢？
看着遗照上女人的笑颜，我用手帕擦了擦墓碑上的灰。
妈，放心吧。
那些人是怎么一步步逼你入绝境的，我就会让他们怎么加倍奉还！
我将一束花放在她墓前，转身离开。
「姐？怎么这么快，不多跟大伯母说说话吗？」
开口的是我堂弟，林龙来。
怎么有人上赶着找抽呢？
我皮笑肉不笑，停下了脚步。
「龙来，我劝你不要多嘴，否则我也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事。」
林龙来缩了缩脖子，替我打开车门。
嘴里还时不时嘟囔着，「真是个神经病。」
驾驶座那男人沉默抽着烟，见我进车，掐断了烟，「茵茵，你妈……」
我没等他说完，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爸爸怎么还不开车？奶奶在家里都快等急了呢。」
男人依旧沉默着，止不住地叹息。
「大伯，我跟你说，马上我就转正了，工资一个月可有10000呢！」
林龙来满脸兴奋地冲我爸说，似乎在努力活跃气氛。
我咧了咧嘴，嗲嗲地开口，「嗯！关系户真厉害！」
嗲，但是阴阳怪气。
林龙来胀红了脸，「林茵！说什么呢你！我是凭借自己的努力！」
「是是是，努力投胎投得好，遇上了我爸这么个好大伯。」
「你……」
林龙来气急，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别闹了茵茵，」我爸沉声道，「你弟可以从实习生转正很不容易……」
我挑了挑眉，从包里翻出手机。
「啊，是吗？我怎么天天在朋友圈刷到他发的定位，都是低消至少三千的酒吧呢！」
林龙来不可置信地看我，似乎在疑惑明明把我屏蔽了我为什么还能知道他的动向。
「喔，我看错了，不是我弟发的，是他的好兄弟呀。呀，龙来，这照片上面是不是你呀？」
照片上的男人左拥右抱，手还放在了某个不可描述的地方。
没等林龙来反应，我佯装吃惊。
「呀，龙来，你怎么把我朋友圈屏蔽了？」
我爸接过我的手机，翻动着，却依旧面不改色。
「龙来，你家的房子该装修好了吧，下午我们一大家子一起看看去。」
他严肃着神情，不容置喙。
我爸向来聪明，这是猜到林龙来去酒吧耍的钱是哪来的了。
据我所知，我爸前些年给了叔叔家一大笔钱，让他们买房、装修。
当时我叔哭着向我爸说：
「哥，我快四十了，有没有房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是龙来啊……龙来要长大了！」
反正意思就是，总不能一直跟爷爷奶奶一起住。
于是我爸那蠢蠢欲动的扶弟魔心理作祟，直接打了几百万到叔叔账上。
可惜了，叔叔他们刚拿到这笔钱，就全给了林龙来，指望着这个中专男日后发达了能给他们养老。
林龙来是拿什么钱去挥霍的呢，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我抿嘴憋笑，看房子？怕是到了地方以后连根草都没有吧。
林龙来强颜欢笑，支支吾吾的。
我惊讶地捂住嘴巴。
「怎么了弟弟，难不成金屋藏娇了？那不得带回家给爷爷奶奶姑姑姑父伯父伯母你爸你妈都看看呐？」
这话说的，意有所指，当即惹恼了林龙来那个没脑子的东西。
他用手指着我，「怎么一天到晚你那么多屁话！」
我依旧浅浅微笑着，伸出手，握住林龙来的手指，大力向后掰，疼得他瞬间飙泪。
等他终于求饶时，我才放开，在他耳边低语。
「不想露馅的话，就少说几句吧。」
我爸见林龙来这般反应，似乎更加笃定了，没再开口，启动了车子回家。
一路上林龙来都在努力和我爸搭话，企图获得一丝他的注意。
我弯了弯眉，「弟弟，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林龙来埋怨地看了我一眼，「什么？」
「有狗在叫哎！」
林龙来闭了嘴，眼神厌恶却也不敢再说些什么。
总算在安静中到了家。
一见到奶奶，他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恨不得扑过去抱着她痛哭。
我环视一圈。
好的很，依旧是没有我的座位和碗筷。
婶婶假惺惺地走上前。
「哎呀小茵，你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多陪陪你妈，就没准备你的饭。」
「可是婶婶，」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我饿了。」
爷爷倒是老神在在地坐在上位，「这么大人了，饿了不会自己做饭？」
我将头低了下去，用手擦了擦眼角。
「我看弟弟不管多晚回家婶婶都会给她做饭，为什么我没有呢？难道就因为我没有妈妈了吗？」
屋内众人瞬间表情变化莫测。
叔叔推了推婶婶，「行了，你给茵茵炒个饭吧。」
婶婶一副很不服气的模样，走过我身边时狠狠撞了我一下。
「啊！」
我揉了揉耳朵，一把松开手，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随即看向被我甩在地上的婶婶。
「哎呀婶婶，我看您要倒了，想扶一下的。谁知道抓到你头发了……我怕你疼，就放开啦，婶婶没事吧？」
「你这个小贱蹄子！真是跟你妈一样……唔！」
她没能再说话，因为我俯身掐住了她的脖子。
「行了，茵茵，收起你在国外的那些个流里流气的样子！咱们家可是书香门第！」
我看了看撇着嘴看我的奶奶，轻轻说了句，「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衣冠不认人。」
「你你你，你说什么呢！」
我故作惊讶。
「嗯？这可是清代诗人文映江的《咏针》！咱们是书香之家啊，奶奶你竟然不知道吗？」
我看了看奶奶身上价值不菲的珠宝，继续笑盈盈的。
「用以比喻那些只看外表、钱财的肤浅势力之人。」
我爸自始至终都沉默着，看着自己这「相亲相爱一家人」的闹剧，像是一个局外人。
我再次想起了我妈，不由得猜想。
我出国的这些年，我妈和家里这些人发生争执的时候，我爸是不是也像这样，不闻不问？
不少亲戚来打圆场，我也不能一下子就把人都按趴下，所以暂时偃旗息鼓。
吃饭嘛，不可避免地要喝酒。
爷爷那人，喝多了就爱高谈阔论，牛皮恨不得吹上天。
「龙来啊！我们老林家百年都没出过这么个厉害人！」
我笑着站了起来给爷爷敬酒，「我还以为爷爷会说的是我爸呢。」
偷瞄一眼，我爸脸果真是黑得不行，只顾着闷头喝酒。
心甘情愿被家里吸血了几十年，到头来连句夸奖都没有。
爸爸，这就是你不顾小家顾大家的结局吗？
奶奶拧了拧眉，显然还没从刚刚的情绪中走出来。
「你爸都多大的人了？能跟他侄子比吗？」
我恍然大悟，点了点头，「懂了。」
她追问我懂什么了。
「我以后可只孝敬我爸妈，不孝敬爷爷奶奶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我继续补充，有样学样，「你们都多老的人了，能跟我爸妈比吗？」
一听这话，林龙来可就来劲了。
似乎是仗着自己回家了有人护着，愈发肆无忌惮起来，还跟我叫板了。
我抬手就打了他一嘴巴。
「闭嘴吧你个废物！大学里考了四年四级，平均分二百不到。花你爸妈五万报考研班全部打水漂，我说话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插嘴了？」
婶婶拢着身上价格昂贵的披肩，气愤的起身。
「小茵，你一定要说话这么伤人吗？为什么每次你一回家就闹得鸡飞狗跳？」
我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婶婶，你家在敦煌买房了？」
「什么……」
「怎么壁画那么多？」
没等她反应，我又开口，「对了，说到房子我想起来了，刚刚回来路上爸爸说婶婶家房子都差不多了，下午我们一起看看去呗。」
这话一出，婶婶也顾不上她被打的好大儿了。
身边其他的亲戚全是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毕竟天天听叔叔一家吹嘘自己的大房子，早就看他们不爽了，这时就纷纷附和要去看看。
我爸也总算开口，声音听上去疲惫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