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大力,在精神病院工作,是一名护工。
我整天卯足劲儿想转正。
这天,终于碰到一对情侣金主。
结果一个不小心,成了他们play中的一环。
我们这行业,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
同事们大多冲着后半句来的。
而我,却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因为,我可以感知身边任何人的情绪,甚至潜意识。
我们大多数时间呆在精神病院。
有客户就照顾客户,没客户就玩命找客户。
但是周日上午例外,每周例会的日子,大家都要回公司。
「大力,把这个给我打出来,装订好。」同事赵红是老员工,很会使唤新人。
「好嘞。」我就是那个冤种新人。
“哐当哐当哐当——”总共一百多页,老旧的打印机吃力的运转着。
我拿起打印的文件翻看——
岂有此理!赵红居然用公司打印机给她孩子打印练习题,还让我来跑腿!
……行吧,反正不费我家电。
「红姐,你说,在哪儿能拉到客户?」我抱着逐份订好的一百多页回来,整整齐齐给她放到桌上,嘴脸谄媚的请教。
小丽总说同行是冤家,我们公司虽然没有同行,但这些护工之间却彼此防备的很。
可惜我不信,人嘛,哪有那么坏。
「你整天跑那么卖力,现在还没找到门路?」赵红问我。
「王伟说去三院,结果俩月只看见仨人。」我忍不住抱怨。
「三院精神科唯一的主任医师借调到六院了,你不知道?」赵红继续说。
我现在知道了……,王伟,有你的!
不过我眼下顾不上跟他计较,毕竟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下周再不开单,你该走人了吧?」赵红哪壶不开提哪壶。
公司规定实习期必须开单,否则就要辞职走人。
可是,我必须留下!
「好红姐,教教我。」我陪着笑脸,麻利的给赵红捏肩捶背。
赵红端起杯子,慢慢悠悠的喝起水来。
「那就跟王伟一个规矩吧」。
我懂,不就扫厕所嘛,什么大不了的!
我戴上口罩,抄起洁具,义无反顾冲进厕所!
厕所的卫生真是一言难尽,抠门老板,天晓得什么时候舍得请专业保洁。
「你怎么不去会议室?」小丽看到在厕所奋战的我,惊讶的问。
她是公司的前台加行政,对我一直很好。
「会议室?」
看我还在一脸懵,她着急的解释「今天有一位优质客户来访,专门过来挑护工的,护理费给的超级高,赵红他们几个人都玩命抢呢。」
终于反应过来,我被赵红支开了!
我一把扯下口罩,向会议室冲去。
我拼命跑,还没到会议室,却看到几个人走出来。
心里咯噔一下。
老板正跟一男人说话,那人穿着深色的衬衣西裤,气质矜贵清冷。
另外还有一个女人,带着口罩,渔夫帽和手套,远离其他人。
赵红在男人旁边站着,去跟他握手。
我看到赵红手里的蓝皮文件,按惯例,应是患者资料。
悬着的心砸到地上,碎成八瓣。
或许察觉到我过于悲戚热切的目光。
男人向我这里看了一眼,目光对上,他向我微微点头示意。
业务已经谈完,他们一行人往门口方向离开。
我绝望的向座位走去,想老爸、小黑、小金和崽崽们了。
小黑和小金是我养了两年的小鱼,二鱼感情很好,已经下了好几窝崽崽。
而老爸——
我哈了一口气,小心的擦拭一张2寸黑白照片,「老爸,别担心,我不会放弃的!」。
他是我老爸,做了二十年精神科医生,最后却患上精神分裂症,从楼顶一跃而下。
老爸不让我学医,但是从他出事的那天起,我就暗自发誓,要继承他的宏愿,给精神病人最好的陪伴!
我正盘算着下一步怎么找客户的计划,门口方向突然传来激烈的声响。
听着动静像是……出事了!
「走开、走开!不要碰我!」
女人声嘶力竭的呐喊远远传来,伴随着东西摔碎的声音。
我跑过去,看到大家围成一个圈,男客户也在其中,白皙的脸上一个殷红的巴掌印。
中间,那个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女人,手里拿着摔碎的玻璃片,时而指向自己,时而指向他人。
躁狂发作的时候是这样,易激惹、有攻击性和破坏性。
危险面前,人的本能是自我保护,护工也不例外。
女人狰狞而愤怒,紧紧攥着玻璃片的手已经被割破,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撸起另一只手的衣袖,露出苍白的手腕,看上去可能要将玻璃片插进去。
她随时可能伤害到自己,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靠近,都躲的离她远远的。
而她的签约护工赵红,躲的比谁都靠后,却仍然在不动声色的往后面一挪再挪。
我闭上眼睛,任由女人的痛苦汹涌而来。
身体好像本能一样,慢慢向最强烈的痛苦源头靠近。
「大力,我警告你别乱来?」老板大吼。
我没理他。
「没事了,没事了。」我轻柔的说。
「你别担心,这里很安全。」我慢慢走到她身边,试探着牵住她的手,「我很健康,我一直都在,会一直陪着你。」
起效了。
她全程没有攻击我,怒气也没有继续攀升,我小心的,将玻璃从她手里拿出来。
我与她越接近,她的愤怒情绪就越弱,最终在我满怀抱住她的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自责和懊悔。
她的悲伤突然袭来,过于巨大,摧残她心志。
我帮她分担过来一半,她抱着我,还是止不住嘤嘤的哭,我也有些承受不住,跟着嚎啕大哭。
「大力,陆姑娘正脆弱呢,你还去刺激她,你心也太黑了。」赵红不知什么时候挤到前面,声调拔高冲我喊叫。
「就是,大力你太不像话了。」王伟开口帮腔。
我担心老板和客户也跟着误会,内心焦急,她情绪还没有平复,如果突然中止,恐怕要恶化。
「闭嘴。」那个男客户开口了,声音很低,语气却不容置喙。
赵红和王伟瞬间消停。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我二人方才平静。
会议室里,老板让小丽重新准备合同。
「她从没这么快平静下来过。」男人给女人处理完伤口,忽然抬头问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可能只是内心的痛苦需要被看到。」我回答他。
这句话是老爸最常念叨的,男人却像头回听说一样,一直看我。
‘顾——宇——轩’男人在合同上刷刷签上自己的大名,字迹潇洒。
奥嚎~我第一位金主的名字。
天呐,这意味着,我终于可、以、转、正、啦!
顾宇轩把合同递给我一份,我迅速控制嘴脸。
他将合同捏在手里,我一下子没有拽动。
下一瞬间,他才松手。
我看向他,他又在看我。
「顾总?」我老板小心翼翼的开口。
总?不是,当老板的不都讲究不动声色吗,老这么直勾勾的盯着我是怎么回事。
关键,我静心感受了一下,他情绪没有任何明显起伏。
这些有钱人,真让人搞不懂。
安宁康复中心是一家私立的精神病院。
与传统精神病院不同。
这里没有铁门铁窗铁栅栏。
每位精神病患者都能得到尊重与保护。
当然能住进这里的人,也是非富即贵。
我的第一位患者,就住在这里。
这次在病房里,我才真正看清楚她的样子。
她很白净,不发作的时候,总是有些兴奋的样子,笑呵呵的,很美。
我和顾宇轩过来后,她带上了口罩,通过眼睛露出笑容。
顾宇轩过去跟她说话,她笑着拉过顾宇轩的手,用酒精喷雾连续喷了十几下。
我没有靠近,远远站着。
跟她打过招呼后,我来到门外走廊,翻看她的病情介绍。
“陆梦婉,女,30岁。
强迫清洁障碍,伴随双相障碍。
原生家庭物质条件优渥。
自述父母管教异常严格,在批评和贬损中长大……。”
病史记录的内容有些简略,不知道是不是陆梦婉始终没有敞开心扉的问题,里面记录了一些患病的风险因素,却并没有把握住她患病的关键诱因。
晚上,我去病房看着她吃药。
病房里异常整洁,卫生间专门配了洗衣烘干设备。
她还在清洗所有顾宇轩和我碰到过的东西。
看到我 ,她带上了口罩,很有礼貌的坐过来跟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