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乱,他率起义军,兵临城下,夺下皇位。
世人皆叹他骁勇善战,杀伐果决。殊不知我把他从乱葬岗拖出来一次又一次。
他曾说战争结束许我荣华富贵,万事长安。
但却在登基大典后看我的眼神愈发厌恶。
我不在意,反正我快要死了。
只是可怜了我腹中的胎儿。
“娘娘,祺妃过来了。”月恒侧在我耳畔,吐出几个字。
彼时,我正立在池边晒太阳,刚享受惬意没几秒,不速之客便来了。
祺妃是前朝宰相之女,前些日子被送来后宫,最近风头正盛。
她摇着扇子,亦步亦趋,眉目张扬,身后零零散散十几个下人跟着,身上着的是我都未曾见过的苏南手绣。
见我也不行礼,自顾自的摆着扇子:“哟,皇后娘娘,臣妾还估摸着您禁足有段时日了,未曾想在这里竟遇见您。”
月恒气性大,面对这样的嘲讽侧出半个身来,想替我出气。我用手拨住她,摇了摇头,叹一气,说:“走吧。”
显然祺妃不饶我,在我经过她时,狠狠的拽了把我的袖子。
我慌了,我不是害怕掉进水里,因为我看到了身后出现的明艳黄色一角。
祺妃显然也是看到了,在惊人的速度下转移力度,一个踉跄,顺势掉进水里,变成了我推她。
还没反应过来,祺妃便躺在了陆君屹的怀里,娇滴滴的,梨花带雨的。
陆君屹红着眸子看着我,满眼失望。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不停的重复:“不是这样的,陛下......”
他走过来,步步逼近,我连连后退,直至掉入水中。
我仿佛听到身旁宫人的嘲笑,但我顾不得这些了。我听着陆君屹看着我,声音飘过我的头顶。
“洛浣,你愈发骄纵了!”
陆君屹毫不留情的转头离开。他看我的眼神里,是否有过一丝怜悯呢?
旁人也就罢了,他竟也信了。
刚主管公公过来传话,我又被禁足了。
月恒帮我梳着头发,我看着铜镜里面的自己,眉眼弯弯,抚到锁骨的那块疤,手指的冰凉提醒着它的存在。我掖了掖衣服,将那丑陋狰狞的疤盖住。
“娘娘,您别在意。”我不知道她是在说那道疤,还是在说禁足的事情。
团子懒懒的跳上梳妆台,找了一角太阳照射到的地方,伸着腰趴下。
我瞅着这白乎乎的小家伙,身上脱了的那块毛也快长出来了,嗤笑出声。
这是陆君屹赠与我的。我们刚成亲时,我便和他说想要一只小猫。
“白乎乎的最好,养的肥肥的,这样你出去干活的时候,就有人陪我啦。”
陆君屹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好好好,像你一样肥,取名叫团子。”
我闹他,怪他说我肥,在院子里追着他跑,他抱住了我,说和我在一起真好。
他刚夺取皇位,结束了战争,便抱了一只白猫过来。
这是为数不多他还记得曾经承诺的时候吧。
团子爱跑,前个月不知怎的,窜到了正在御花园散步的祺妃面前。祺妃好夸张,说自己被团子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险些摔倒。
我到的时候,祺妃正坐在陆君屹身边,拿陆君屹的手摸着胸脯,嗲嗲的说:“臣妾这里还是跳的厉害。”
陆君屹满眼都是她的美人,眼角上扬,低声安抚着,竟连我来都没瞧见。
团子被塞到狭小的竹笼里,放在殿外。小爪子四处乱伸着,喉咙里发出咽唔的叫声,旁边的宫人竟还踢了数脚,警告它安静些。
我快步走上殿前,躬身请安。祺妃不满的瞥了我一眼,倒是我打扰了他们的良辰美景。
“陛下,团子不懂事冲撞了祺妃,臣妾代它道歉。”
陆君屹眼皮子都未抬一下,张嘴接过了祺妃喂到嘴边的葡萄。
祺妃趴在陆君屹肩头,细软的声音都是讽刺:“要臣妾说呀,这小畜生得重重责罚一下才行,不然呀不服管教。臣妾的爹爹说呀,被畜生受了惊,得取一撮畜生毛发压在枕下,方可避免发梦呢。”
说罢抬头望了眼我,心思全写在了脸上,但到了陆君屹面前,又是楚楚可怜:“陛下,要不取那畜生一撮毛,让臣妾安心点,你看如何呢?”
我吓得抬头,神色紧张的望着陆君屹,手心里竟发了一团汗:“陛下,不可,团子......”
话还未必,陆君屹招手便唤:“来人,取那畜生一撮毛来。”
我还想说话,被几位宫人拉扯住,动弹不得。团子的叫声经久未决,回荡着整个皇城。抬眼看陆君屹,确实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
是连团子都忘了吗,为了博祺妃一笑,还能做出多少荒唐事呢。
我头发蓬乱,回过神来竟满脸眼泪,挣扎坐起抱着团子,它雪白的身子上多了一截粉色,光秃秃的,许是取的太用力,有些毛孔上都遍着血丝。
“行了,为了一只猫哭哭啼啼,皇后娘娘行为不端,管教不严,即日起禁足,未有朕的允许,不得踏出延禧宫半步!”
我曾经心爱的男人,背着手,抓着佛珠,从我身边走过,袍子的一角蹭到我的脸上,抛下冷冰冰的字眼。从始至终,竟未瞧我一眼。
当年,他只是一个铁匠,整日在街头敲铁,“邦邦邦”的声音响彻整个巷子。
他成天风吹日晒的,皮肤黑黢黢的,一身腱子肉伴着阳光洒下来,别提有多馋人了。
我是镇上商户的小女儿,生的金贵,家里就我一个女儿,爹爹很是疼我,我成日和仆人在街角巷尾追着玩。
那日,仆人把我跟丢,我在巷内疯跑,突然一只受了惊的马儿冲我奔来。
马夫在后面喊着“避开避开”,我却丝毫没听着,回过神来那马就离我几仗远了,我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闭上了眼睛,破罐破摔。
就是这时候,我像是踩在云里,整个人都飘了起来,黏黏的。
我想我大抵是死了,不然怎么闻到了桂花糕的味道呢。
小心翼翼的睁开眼,一个汉子露出大牙,黢黑的手上惦着块儿桂花糕,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扑在他坚硬的胸脯里面。
自大那以后,我便每日来寻他。他每次都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我最爱吃的栗子酥、桂花糕还有糖葫芦。
我整日缠着他,也不疯跑了,连下人都说:“洛小姐转性了,喜欢穿花衣裳了。”
他们才不懂呢,我要见这个世间最帅的男子,他孔武有力,浑身都是腱子肉,捏一把蛮有弹性,最重要的是,他会给我带我想吃的食物。
我在他摊前追着蝴蝶乱跑,他在我身后笑着,有时候摔倒了,他便倏的一下来到我身边将我抱起。
我看着他亮闪闪的眸子,额边洒下的亮亮的汗珠,我嗤笑,我说:“陆君屹我喜欢你。”
“胡闹。”他将我放下,又坐在那里打铁。只是我看他,竟染上了红晕。
一日,我哭着来找他,他不敢上前,去后院洗了手才敢擦我的泪。
“阿屹,爹爹要我嫁人,嫁我不喜欢的人,我不要嫁人,我要和阿屹在一起。”
他没言语,只是耐心的哄我,拿娟子将我的眼泪拭去,从口袋掏出几块桂花糕,我便笑了。
我永远忘不掉那日。
醒来听着前院吵吵嚷嚷,跑过去,发现陆君屹跪在地上,庭上的,是我爹爹。
看着地上摔碎的茶盏,我便知道我爹爹气得不轻。但他还是说:
“我会待浣浣好的。”
我爹气的坐在椅子上,手掌用力的拍着实木的桌子:“待她好,凭你是个铁匠吗?”
看没东西砸,我爹挥手招呼下人,看着那些带着粗棍子的护院一步步逼近。我着急着跑到堂下,跪在地上。
“爹爹,我愿意同陆君屹一起,我不后悔。”
忘了是怎么走出的院子,只记得我爹怒骂我不孝,说我走了这辈子就别回来,竟连我也要打。
我娘哭倒在一旁,抱着我爹的腿:“浣浣,母亲只当没听到。你哄哄你爹爹,就当什么事都没有了。”
我不怕,我只怕不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那天晚上陆君屹抱着我:“浣浣,我一定会待你好的,若我负你,天打雷劈。”
我笑着捂住他的嘴:“别说晦气话。不会的。”
看着光秃秃的墙,陆君屹拉着我的手走过房子的每一寸,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