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当晚,大哥死在婚床上。
他脸上挂着诡异的笑,手中还捏着一撮染血的狐狸毛。
我妈瘫软在地,语无伦次。
“是狐仙,狐仙来索命了!”
狐仙索命?
作为村里唯一的大学生,我是不信的。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颠覆了我的三观。
村子在一处山沟里。
半山腰上有座狐仙庙,以此地为界,后面的深山被祖祖辈辈视作禁地。
传说那里住着一只成了精的狐狸。
打扰了狐仙修行,是要遭报应的。
不过总有那么几个不信邪的。
五年前我哥和他四个发小喝多了酒,决定进深山转转。
这一去就是一天一夜。
我爸将人带回来时,几人神情慌张,脏兮兮的衣服上都染了血。
我爸说他们打死了只狐狸,那血是狐狸血。
当天没回来,是因为在深山老林里迷了路。
“狐狸可是仙家,打死仙家,小心遭报应哦!”
“我呸!谁再胡说八道别怪我拿扫帚呼他!”
我妈抄起扫帚,看热闹的人这才恹恹地散了。
但我爸却从此一病不起,一个月后就撒手人寰。
我爸正值壮年,身子一向硬朗,这场病属实突然。
村里人叽叽喳喳,说这是狐仙来报仇了。
如果不搬走,恐怕全家都得遭殃。
每次听到这些,我妈就会拿着扫帚骂骂咧咧将人轰走。
但关起门来,她又会拉着我和我哥对着狐仙庙的方向叩拜。
后来和我哥一起去深山的四家人都搬走了。
我妈没了主心骨。
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儿子在外面不知如何生活,便继续住在村子里。
自那以后我哥就像是丢了魂一样。
不是在白天发呆,就是在晚上被噩梦惊醒。
长时间下来,精神也出了问题。
而我妈也拉着我们拜得更勤了。
后来我考上大学,我妈还说是狐仙显灵,宽恕我们家了。
我不仅没有反驳,还十分高兴。
因为她心里的疙瘩终于解了。
可是眼前的一幕,再次击垮了她。
我哥四仰八叉躺在婚床上,嘴角快咧到耳根。
如果不是胸口没有半点起伏,看着就像是在做美梦。
他浑身上下没一点受伤的痕迹。
手里却捏着一撮染着血的白毛。
村子人里大都是猎户出身,一眼便认出那是狐狸毛。
还是罕见的白狐。
我们撞门进来时,屋中没有任何人。
所有线索都指向狐仙索命。
村里人避之不及。
连帮忙料理后事都借口推脱。
“顺子,你回学校吧。”
“你大哥已经没了,你要是再有什么闪失,妈死了都没脸见你爸。”
我妈哭着求我。
可眼下这情形,我就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
更何况我还要查出真凶给大哥报仇。
什么狐仙索命,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
我哥一定是被人害死的!
我的目光落在那扇微开的窗户上。
我们这是山村,难免有些爱听窗户根的陋习。
所以新婚的人家一般都会紧锁门窗,防止外人进来。
而且,屋里的窗户我还都亲自检查过。
可现在,那扇窗户开着。
此时嫂子也走过来。
“顺子,妈说得对,你走吧。”
我这才仔细打量起嫂子。
刚嫁过来就成了寡妇,老公又是那种死法。
不被吓得闹离婚就不错了,竟然还这么淡定。
“妈,我哥和嫂子只是拜了天地,还没入洞房呢,咱不能耽误人家一辈子!”
我试探着道。
如果她是凶手,肯定会就坡下驴。
只听噗通一声。
嫂子跪在地上。
“妈,我已经嫁过来了,生是李家的人,死是李家的鬼,你们不要我,我就只能跟着李方去了。”
说着,嫂子起身一头撞向桌角。
那力道,真是奔着死去的。
我一把将人拉住。
如果她是凶手,事成后定会想法离开。
现在她以命相挟,除非后面有更深的谋划,才值得留下来。
可我们家这境况,能有什么被算计的。
应该是我猜错了。
我愧疚地不敢看她。
“妈,我再去找找大江哥他们。”
“终归是和我哥从小一起长大的,他们应该会过来帮忙。”
我妈张了张嘴,叹了口气没说话。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赵大江就是当年和我哥去深山的小伙伴之一。
如果不是这次我哥结婚,他们四个都不会回来。
走到门口,我再次回头看向那扇微开的窗户。
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目光落在嫂子的红色裙摆下,瞳孔猛地一缩。
借着微弱的灯光,我看到嫂子的鞋底沾了湿泥。
这里是山村不错,可嫂子是我家八抬大轿抬回来的。
新婚当天更不会让她做什么活。
因为我们这有个习俗,新婚当天,新娘的婚鞋越干净,以后日子越顺心。
有些人家更是为了图个吉利,让新娘从早到晚脚不沾地。
我不动声色地走到窗边,往下一看,果然有新鲜的脚印。
“嫂子,你的鞋是怎么回事?”
我强压怒火,咬着牙问。
嫂子还没说话,我妈已经扔过来一个扫帚。
“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这个时候还挑你嫂子的理!”
我知道我妈是误会了。
可事情没弄清之前,我也不能多解释。
“都怪我,我只是想帮忙,没想到水井边那么潮。”
嫂子低头抽泣。
“好孩子,多亏当时你在旁边,不然我非得摔一跤。”
“你别和顺子一般见识,他读书读傻了!”
我妈喋喋地说着,我的目光却紧紧盯着嫂子那双鞋。
真是在井边沾的泥吗?
“妈,给我找身孝衣换上吧。”
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嫂子先把鞋脱了放到门外。
等房门一关,我顾不得什么礼数,火速拿起鞋到窗根底下比划起来。
脚印足足大了半寸。
我跌坐在地,心中五味杂陈。
凶手不是嫂子。
那会是谁呢?
我哥自从精神失常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得罪什么人?
难道真有狐仙?
不等我出门,赵大江四人就来了。
出乎意料,他们竟然不怕狐仙索命。
有他们帮忙,我哥的后事料理起来顺利得多。
没想到下葬前一晚却出了事。
山里晚上起雾是常事。
今晚的雾格外大,从院里看不到院外。
村里人嘛,爱凑热闹。
见这两日无事,来我家的人渐渐多了。
众人围在一块,听赵大江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聊外面的事。
什么哪里的姑娘长得俊脾气好,哪里的姑娘屁股大好生养。
我一个男人脸皮厚,还好些。
嫂子却是未经人事的大姑娘,难免脸红。
我是个小辈。
人家好心过来帮忙,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劝嫂子去后屋歇着。
说着说着,不知谁提了一嘴。
“你们真不信狐仙索命吗?”
赵大江四人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信他奶奶个腿!”
“你们在这山沟里不知道,外面早就不兴这些事了。”
“到了冬天,大街上穿皮草的多得是。”
“狐仙要索命,索得过来吗!”
“说的也是。”
众人哈哈笑着,好像真的从心底已经不怕狐仙似的。
我只当听戏,时不时往盆里添几张纸钱。
“咦?王全呢?这小子不会掉茅坑里了吧。”
赵大江突然说了句。
我这才注意到王全还没回来。
他说喝多了水要出去小解。
厕所就在院外,来回不过几分钟。
这都快一个小时了。
望着外面浓墨似的的雾气,我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寒意。
“王全!”
“王全!”
“掉茅坑里说一声,别不好意思!”
大家起哄地喊,外面却一点回声都没有。
“不……不会是狐仙……”
半晌,有人开口。
只是话到一半就被人捂住了嘴。
“抱歉啊,我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先走了。”
“我也是。”
“我也走了啊。”
眨眼的功夫,村里人走了个干净。
灵堂里只剩下赵大江、刘猛、张根和我四个人。
“顺子,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狐仙,你在这守着,我们去找王全。”
赵大江看着我的眼睛严肃地说。
我点点头,却没有听他的话。
而是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那件事之后,他们没事,我哥却精神失常了。
现在他们又如此笃定没有狐仙。
即便他们不是杀我哥的凶手,也肯定知道什么线索。
一番搜寻后,终于在不远处的小树林里发现了王全。
但此时的他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村里很快炸了锅。
乌泱泱赶来的人愣是把雾气都哄散了。
王全直挺挺掉在歪脖子树上,两只眼球瞪得比灯泡还大,好像分分钟就要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