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家都见不得孩子哭泣,我家却不同。
谁哭的时间越长,哭的眼泪越多,爹娘就越宠爱谁。
只因我家是专产泪珍珠的,以女子眼泪供养珍珠,磨粉食之可延年益寿。
可爹娘却将最会哭的姐姐扔进山里,喂了野狼。
而姐姐死的那天,我哭出了一颗不详的血珍珠。
血珍珠裂开,伸出一条条触手,触手顶端,正是姐姐那发红的眼睛。
“哭啊,你快哭啊。”
天刚亮,鸡没叫,娘就先叫了起来。
我摸摸身边空荡荡的床铺,赶紧翻身下床。
姐姐又被娘拉出去了。
自从两天前,娘发现姐姐流的眼泪越来越少,对姐姐就不似以前宠爱了,时不时就拉到院子里暴打一番。
院子里,娘挥舞着鞭子,鞭子滑过长空,发出破空声。
我条件反射打了个哆嗦,在鞭子落下之前扑到了姐姐身上。
痛意席卷全身,我捧着落在手心的泪滴匍匐着朝娘爬去。
“娘,姐姐哭不出来了,你看我,我哭得可以吗?”
姐姐这个月已经哭了太多次,眼睛红了一圈,肿的像两个核桃,哪里还有眼泪供养珠子。
“你哭的顶什么用,产出来的只是最低等的杂志珍珠,给猪都不要。”
娘一把甩开我,鞭子继续无情地挥舞在姐姐身上。
娘见姐姐无动于衷,撇了我一眼,转身将鞭子重重抽打在我身上。
鲜血飞溅,带着道道的血痕。
姐姐最疼我,却也最能忍疼,每次娘逼不出来眼泪,就会转来折磨我。
“啊!”
伴随着我凄厉的惨叫,姐姐的泪水落在地上,却没渗入地面,一颗颗晶莹剔透。
娘看见有了成果,抽了最后一鞭,将鞭子一扔,弯腰捡起了泪珠,连我哭的几滴都没放过。
临走时,娘给姐姐的眼睛涂了药,温柔地拍了拍姐姐的后背。
“早点哭不就没事了,还让我白费功夫。”
“一会喝了药,娘给你煮鸡汤喝。”
我扶着睁不开眼睛的姐姐一步一步挪回了屋,却因为太痛一头栽倒在地。
身上的血染红了姐姐的衣裳,我想去扶却看到姐姐的眼睛两道血泪缓缓流下。
养珠女流血泪,以后供养出来的都是最邪性的红色珍珠。
而红色珍珠吃了是会要人命的!
我手忙脚乱给姐姐擦着眼泪,却糊了姐姐满脸血。
爹听着动静赶了进来,叹了口气,埋怨了娘一番倒也没在说什么。
对于他们来说,女儿不值钱,死了就死了。
可娘还是不放过我们,照常端着药进来。
这药是爹找人专门配的,就连药引子都珍贵无比。
是专门配给姐姐喝的,纯洁之体的姐姐日日喝这种药,眼泪滋养的珍珠就洁白无暇,延年益寿的效果翻倍。
可今天娘不同以往,竟也准备了我那份。
我端着碗的手微微颤抖,黑漆漆的汤药反射出我这张满是恐惧的脸。
“喝吧,以前是娘忽略了你,以后都会有你的份的。”
娘死鱼一般的眼睛黏在我身上,就差直接灌我嘴里了。
可姐姐却喝的津津有味,甚至在我送到嘴边时一把夺了过去。
黑褐色的药汁顺着脖颈打湿了她的胸脯,站在窗户外的爹收回视线忙打圆场,“不就是一碗药,少喝几天也没事。”
我以为躲过了一劫,给姐姐上完药就安心睡过去。
半夜却突然惊醒。
姐姐不见了!
嘎吱声伴随着难耐的喘息在雨幕中响起,我顺着声音找到了距离我家不远的破庙。
风带着破旧的幡在雨中起舞,摇摇欲坠像极了破庙里的姐姐。
爹没发现我,还在自顾自和娘说着什么。
“那药引子没了,这养珠女也就没用了,那身好皮子,不如给群里男人开开荤,你敢说今夜你赚的不多?”
爹笑着抓了一把娘的屁股,时不时调侃一番里面人是不是滋味太好。
听着动静更大了,姐姐哭泣声更厉害了才满意地笑。
娘不爽,却也没办法,毕竟钱谁不想赚。
“这个不行了,咱们不是还有一个嘛,屋里这个正好做药引子。”
还有一个是指我吗?
什么药引子,爹娘要用姐姐做药引子?
可姐姐不是不用再喝药了吗?
娘听着爹的安抚,眉眼柔和了下来,可眼角正好撇到角落里被烛火照着的我。
“你怎么在这里!”
爹的怒火像天空中不断冲破云霄的闪电,道道劈在我的后背和头上。
庙外有悬挂着的旗杆,是爹和娘今夜最趁手的工具。
“让你偷偷跟出来!不好好在家里待着干什么!”
“你想跟你那个姐姐一样不听话是吧,看我不打死你。”
我的哭泣声伴随着姐姐的呢喃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趴在泥泞的庙前动弹不得。
男人在破庙进进出出,透过开了又关的门,我只能望到姐姐的一只手。
从紧握到摊开,从洁白无暇到满是血红色。
姐姐死了。
淋了一夜的雨,我浑身像个火炭。
爹着急了,娘也着急。
“你是不说淋雨没什么事的吗?这要是烧过去了,咱们都别想赚钱了。”
娘抓紧时间请了王婆来,生怕晚一秒,我这个聚宝盆就彻底一命呜呼了。
王婆是几年前迁过来的,中途遭了劫,差点就没命了。
是在田里的爹举着镰刀吓走了那些人,王婆为报救命之恩,传给了爹一种发财的办法。
就是这个以眼泪养珠的法子。
我虽然发高烧,脑子却比平时还清醒。
王婆一进屋就摸着我的手,对着爹娘斥责道。
“让你们别逼得太紧,这下好了,你家大丫就差最后一年了,为了那点子钱,坏了神降世的事,要是这次人也死了,别怪我没告诉你们。”
神降?什么神?
娘的声音里满是惶恐与恐惧,“王婆,我们也不想让孩子死,这谁能想到她咬舌自尽了呢。”
“您能通神,跟神好好说说,我们会赎罪,我们俩还有没有儿子呢。”
扑通一声,娘似乎跪下了。
五婆叹了口气,“药引子取了吧。”
“取,取了,按照您说的法子取的。”
没多久,我的下巴被死死掐住,那手细长干枯,却十分有力。
腥臭的药汁顺着口腔流进喉咙,最后进入胃里。
炙热灼烧感从下到上蔓延,仿佛密密麻麻的卵附着在我的喉咙和胃里,迅速扎根并膨胀。
我想吐,可五婆似乎未卜先知,捂住了我的嘴巴。
“孩子,熬过来,你的好日子就到了。”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来,我不想过好日子,我只想要我姐姐。
晚饭,王婆吃了酒,醉言醉语说的全是等神降后会是什么样。
爹娘均是一脸谄媚,好似那个神有多强大。
入夜,送走王婆后,爹娘的鼾声此起彼伏,我趁机偷偷跑了出来。
没穿鞋的脚奔跑在凹凸不平的地面,在月光的照耀下血蔓延了一路。
姐姐的尸体就大剌剌地躺在沟里。
这个沟叫死人沟,谁家要是死了人,不太光彩或是没钱办葬礼,就会扔到这个沟里。
一年又一年,沟里竟然也累计了一层的尸骨。
我赶到的时候,几头野狗早就在那里享受起了自己的美食,姐姐的头被啃食掉了半个,另外半个脑袋因为野狗的撕咬要掉不掉,大大张着的嘴巴里还能看到干涸的鲜血和断掉的舌头。
爹娘竟然连衣服都没给姐姐穿好,身上不知裹了谁的一个破旧大袍子,此时也被野狗拱开,弄得四周都是血迹。
我发疯一般嘶吼着,像一头真正的野兽驱赶着野狗。
等黑暗中一双双绿光消失后,才扑到姐姐面前。
曾经最怕疼的姐姐,死后竟然要被这样对待。
她得多疼。
血腥味刺激着我的脑膜,喝下的那碗药似乎有了什么副作用。
胃里不断地翻涌,膨胀,喉咙也层层撑开。
我的脑袋似乎要爆炸,一根根红血丝爬上我的眼球直到全部覆盖。
我跪在地上,像条缺了水的鱼不停地张嘴呼吸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透过红血丝的缝隙,姐姐手中紧攥着的东西滚落了出来,在黑夜力盈盈泛着白光。
那是一颗上乘的白珍珠,百年难遇,也因此被人成为少年时。
吃了它磨成的粉末,就是年过半百的老人都能够恢复少年时,一颗换来的钱财,都能够养活三代人了。
娘答应姐姐,只要姐姐的眼泪能够养出这样的珍珠,家里有钱了,就不用我们姐妹两个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