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嘘嘘。
有……有个女人就站在树后面。
她管我要一样东西。
1
“青生,把花圈拿好喽!”
爷爷粗着嗓子喊了一声,唢呐声响起,大爷爷的棺材离堂了。
我叫陈青生,一个创业失败者。
送棺材出村子的半道上,却出了岔子。
今天是中秋节,好日子,有丧葬自然有婚嫁!
唢呐声陡然停了下来,接着的就是一阵嘈杂声。
我在送灵队伍的最后面,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把花圈丢给了堂哥后,我一股脑窜到了队伍的前面。
原来真是碰上结婚的了。
这男的我认识,王栓,连着他爸都不是个好东西!
在村子里横行霸道惯了。
“叔,今个我娶媳妇儿,您让个路?”
路很窄,只能过一方,要么他们过,要么我们过。
“这……哪有让死人让路的理儿啊?”
“是啊,就没见过。”
吹唢呐的师傅们是爷的老朋友,不满地说了几句。
都等着爷开口,可是爷一句话也没说。
王栓挪着矮胖的身体走到我爷跟前,身上快要被撑爆的旧西装怎么看怎都别扭。
活脱脱的像粪坑上的一条正在拱屎尿的蛆。
爷是个犟脾气,王栓就是个不讲理的狗杂碎,听说是道上混的,村里不少人被他打过。
“干啥?”
我猛地冲了上去,挡在爷的前面。
“吆,这不是……青生嘛,大学生啊!啧啧啧,就是不一样,赚了几个钱啦?”
我握着拳头,没吭声。
“呸,给脸不要脸。”
粘糊的液体飞洒在我的脸上。
是口水!
他嘿嘿嘿几声,说“老子的口水好吃吗?”
有人发出一阵一阵爆笑。
屈辱和愤怒交织缠绕着我。
“你找死啊?!”
我举起的拳头正要砸下来,却猝不及防被人推在了地上。
冬子?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男人。
他叫李冬,外号冬子,小时候还一起下河摸过虾,抓过鱼。
还没想过神,就被一双大手提了起来。
“后边呆着去。”
爷呵斥了一声,把我往后一推。
我怔怔地看着王栓身边的冬子,他一副唯王栓马首是瞻的样子。
我不甘心,想着是好几年没回来,他肯定不认得了,才会这样。
“冬子,我是青生啊!咱俩小时候……”
还没说完,话就被打断了。
“这兔崽子就是个没良心的东西。”
“可不是?他老子被王壬找人打死了,现在跟个狗似的跟在他们后面。”
是啊,十三岁那年,冬子爸欠了王栓爸的钱,还不上,硬生生被王壬找人打了一顿,结果发病当场死了。
他妈跑了,村里人可怜他,能接济的都会接济一点。
我爷对他不错,再后来高中,大学都是在外地,我们几乎没见过了。
隔壁阿叔说,没想到他是个白眼狼!这些年冬子跟着王栓在外面混,尽干了些坏事。
“二爷爷,您呐,就把路让让,咱就是说一个死人还要什么排面?”
冬子两手一拍,咧着嘴冲爷一笑。
以爷的脾气,肯定不会答应。
要是换我,也不答应!
2
“把路让开。”
爷转身喊了一句。
大伯和爸爸都愣住了,我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以爷的脾气怎么会让出来?
爷板着一张脸,语气坚定,不是在开玩笑。
大伯和爸还想再说什么,被一眼瞪了回去。
大爷爷走了,爷就是这个大家的主心骨。
谁也不敢多言多语一句。
“爷爷……”
我还想开口,爷就已经指挥抬棺的人往边上走了。
我偏头,正看见爷满脸堆笑地和王栓说着什么。
我做梦都不会想到,爷会主动给他装了一支烟,还是我专门带回来给他的中华。
想上前,却被爸一把拉住了。
我爸就是个愚孝的人!又胆小又愚笨。
王栓大摇大摆地从我面前走过去,还顺势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青生啊,吃喜酒来嘛,叔啊,欢迎你!
有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这踏马的叫什么事?
“爷,您做的还真是好事,叫我们在全村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我双拳紧握,闷声抱怨着。
爸爸,大伯没读过多少书,不敢惹他。
可爷读过书,是有骨气的。
总该不能叫人这么欺负?
爷还是没说话,捻着一根烟自顾自地抽着。
我愤愤地走到最后面,拿着过先前的花圈,生着闷气。
唢呐声又响起来了,一行人稳稳当当地向着村外走去。
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
3
村子里有一所废弃的小学,我爷以前是那儿的老师。
听村里人说,那儿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很不屑,这完全是封建陋俗嘛!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呢?
“青生啊,你去那边教室瞅瞅。”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几间破教室,早晚都得成为一堆废墟。”
我小声抱怨着,阿爷抽出扫帚作势就要朝我身上嚯嚯。
“爷爷,我错了错了,去还不成嘛!”
学校还是村里人凑钱建的。
我只在这里对付过两年,所以并没有什么记忆。
教室是暗沉沉的,所谓的“窗帘”也只是几块爬满补丁的布。
还有一股难闻的铁锈味,一点都比不上镇上的小学。
拉开布,却看见窗户居然是开着的!
山里蚊虫多的要死,阿爷是不可能让窗户就这么敞着。
等等,好像有声音?
咯吱咯吱的声音从某一处传来,似乎是在教室后门。
是老鼠吗?我陡然想起这所学校“有赃东西”的谣言。
难道真的有那玩意儿?
突然“哐当”一声,我吓得一趔趄,顺手抄起边上的木凳子。
“谁在……那里?”
无人应答,我一鼓作气冲了上去,就是一顿输出。
“疼疼疼,青生哥,哥,停停停。”
靠,是个……男的?!
4
拉开窗布后,整个教室亮堂了不少。
眼前这个黝黑瘦小,顶着一头黄毛的男人,我几乎快认不出来了。
吴梅的弟弟,吴山。
村里人都喊他“山娃子”。
“山娃子,跑这里来干啥?”
“没啥,就是……来看看。”他抠搜着头,眼神躲闪。
“看?你小子,看着看着就上手偷东西啦?”
地上有一堆凳子腿,是铁的能卖钱。
收拾了他一顿,终于老实交代了。
他打牌欠了好几万。
“还让你姐姐给你擦屁股,嫁给王栓那个王八蛋!”
“你踏马的是不是个男人?”
怒火中烧,气不打一处来,我和他扭打在一起。
他太瘦啦,三两下就被压在了地上。
“青生哥,我,我也不想赌的,可是……家里实在是太穷了……”
“去尼玛的。”
我嘶吼着,邦邦硬的拳头朝他身上招呼着。
“拳头能解决问题吗?啊?陈青生!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啦?”
阿爷吹胡子瞪眼把山娃子护在身后,好像我才是做错的那个人。
“爷,他们都不是好东西,赌输了就把吴梅给卖了!”
吴梅从生下来就存在智力问题,村里人都一口一个叫她傻子。
我从不觉得她傻,她只是纯真,比村里所有的人都要纯真!
“青生,有些话,有些事自个儿要有分寸,口无遮拦终会犯下大错。”
呵,犯错犯错?
“爷,你们可真虚伪!”
我撒腿就跑,一股脑地跑到了村西边的河边上。
“月亮弯弯,星星斑斑。”
“阿妈阿妈捡个竹篓,篓里坐个娃娃。”
……
女人正坐在河边上面,在唱民谣。
我没再朝河里丢石头,而是朝她走了过去。
乱糟糟的头发,脏兮兮的红布裙,一双脚肿得不成样子。
其实……我认出来了,但又不敢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