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发现我床上躺着两个老公。
18岁的顾子衿眼神晶亮:「所以我现在可以叫你老婆啦?」
我看了眼还在装睡的28岁的他,摇了摇头。
「不可以,我们马上就要离婚了。」
18岁的顾子衿脸上那道伤疤还很显眼。
看着那道伤疤,我先回忆起来的,是他满脸血,带着傻笑,在医院拿着一束被压扁的花对我表白的样子。
可是现在。
离婚协议书,在我的抽屉里已经压了两个月了。
我和18岁的顾子衿醒来的动静并不小。
我被他吓了一跳,他被28岁的顾子衿吓了一跳。
28岁的顾子衿还没睁眼,我也不清楚,他是太累了所以没醒,还是不想面对我。
于是,我把18岁叫到客厅,和他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这里是28岁的我和你的家?」
18岁怔怔地看了我好一会,随后又火急火燎地进屋去。
他仔细打量了下28岁的脸,又翻出来28岁的手机,指纹解锁,看了下时间。
之后,他走了出来,眼神亮晶晶的。
「阿禾,他的手机屏幕是我们的结婚照诶,我们结婚多久啦?」
「六年。」
「那那那……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叫你老婆啦?」
我看着18岁期待的眼神。
感觉心里一片荒芜。
有些难以对28岁的顾子衿说出的话,现在对着18岁的顾子衿,竟然可以说出口了。
或许是因为,在这个年龄,他还爱着我。
我顿了顿,随后说:
「不可以。」
「因为我们马上就要离婚了。」
18岁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眼神中带着委屈和不知所措。
但最后,他也只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阿禾,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我看向他的眼睛。
还是那么的明亮,那么充满希望。
我的离婚协议书已经打印出来好久了。
可是我一直没舍得拿出来。
因为我很清楚,我要割舍掉的,不只是28岁的顾子衿。
还有22岁在公司门口单膝下跪对我求婚的顾子衿,20岁逃课出来带我看星星的顾子衿,18岁为我挡了一刀破相了的顾子衿,12岁保护我的顾子衿,8岁和我一起躲起来抱团取暖,给我唱歌哄我睡觉的顾子衿……
我的人生那么短,只有28年。
整整25年,我都和他纠缠在一起。
要割舍掉他,就像硬生生割掉我的一片血肉。
舍不得。
于是,我决定把这个难题丢给他自己。
这个时候,28岁也终于醒来了。他收拾了衣装,来到客厅,亲吻了我的额头。
他完全忽视了一旁的18岁,大概是真的看不见吧。
「阿禾,我上班去了,你今天是休息日吧?在家里好好睡一会儿,我中午给你点你想吃的那家粤菜。」
在18岁面前,我给了他一点面子,淡淡地回复道:「一路顺风。」
18岁看向我们的眼神更加迷惑不解了。
估计在他的眼中,此刻的我们正是一对恩爱夫妻。
在28岁出门没多久,我也收拾了衣服准备出去了。
临走时,我对着18岁说:
「你跟上来吧。」
我和18岁一起来到一家咖啡馆。
我领着他,轻车熟路地找了个隐秘的位置坐下来了。这里有一株绿植,能很好地遮掩住我的身体。
随后,我招手叫来店员,点了两杯黑咖啡。
店员很是礼貌地问我:
「小姐,你是在等朋友吗?」
我一愣,随即意识到,店员可能看不见18岁。
那么,18岁到底是从10年前突然穿越过来的旅人,还是游荡在我回忆中的幽灵?
18岁从坐下开始就有点魂不守舍了。
他喝了一口咖啡,被苦得直皱眉头。我被他的这副样子逗乐了。
「怎么了?这可是你现在最喜欢喝的。」
我又把咖啡推上去,支着脸看向他。
「还不停地和我说,你已经不喜欢那种小女生才会喜欢的东西了。」
「那是他,现在的我还是喜欢奶茶。」他把咖啡推到一边去,敬而远之。
我知道,他确实喜欢奶茶。
16岁的时候,我们一起在奶茶店里打零工补贴家用。
我当前台,他就在后面做奶茶。
到了晚上关门,店员可以自己带剩下的奶茶回去。顾子衿就给我装满满的一大杯小料,再装满满的一大杯奶茶。在路上边走边喝,我嘬着没有杯盖的奶茶,顾子衿拿着小料杯,给我往里面填。
若是我喝不下了,他就把奶茶拿过去自己喝。
他是喜欢甜的,但是为了照顾我的口味,从来只做低糖。
咖啡馆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了。
这一次,进来的是28岁。
还有一位大着肚子,被小心翼翼地扶进来的女人。
我眼瞅着18岁的眼睛瞪大,露出一副愤怒的表情,连拳头都咔咔作响。
我笑得更开心了。
多讽刺啊。
我们两个不愧是青梅竹马,看见这幅画面时露出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28岁扶着那个女人在吧台边坐下,给她点了一杯甜滋滋的奶茶,还特意叮嘱要常温,不要加冰也不要太烫。
他没有给自己点咖啡,而是另外拿了一根吸管,和女人一起喝同一杯。
「看来,你的口味没有变。」
我收敛了笑容,对着18岁说:
「只是对着我变了而已。」
「那不是我!」
18岁气得浑身发抖,但是他既没有上去,像以前一样把欺负我的人赶跑,也没有拉住我的手,慌乱地和我解释。
他只是,很无措的,手在桌子底下反复搓着自己的衣角。
「现在你还奇怪我为什么要跟你离婚吗?」
我也放下了咖啡。
靠着苦咖啡压下去的酸楚一阵一阵地漫上来,淹没了我。
「阿禾,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要不去问问他,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一阵黏腻的水声打断了我们。
我们一起看向吧台那边。
那两个人,正在旁若无人地接吻。
18岁沉默了。现在看来,已经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了。
他最后看向我,想伸出手拉住我的手,叫我不要哭,不要难过。
但最后,18岁还是没敢伸出手。
因为让我难过的,正是他自己。
「对不起……阿禾……」
「不要委屈自己。」
我收回来视线,低头啜饮了一口咖啡。
有几滴水珠落在咖啡杯中,激起一点涟漪。
而等我再抬头时。
对面的18岁已经消失不见了。
只留下一杯苦咖啡,放在角落,早就失去了热气。
和我现在的心一样冰凉刺骨。
我起身,准备回去收拾一下,联系律师,正式和顾子衿提起离婚诉讼。他是过错方,多多少少应当多付出一些吧。
在回家之前,我先去了一趟我和顾子衿原先的家,也就是有顾子衿父亲在的那个家。
顾子衿的父亲出狱之后就不知所踪,这个家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一打开门,灰尘扑面而来。
我的生活,是一滩苦水。
我3岁父母双亡,也没有其他亲戚。
顾子衿的母亲是我母亲的朋友,她主动把我接回来抚养。
如此一来,顾子衿就成了我的哥哥。
她是个温柔良善的女人,可是好人总不长命。
过了两年,顾子衿的妈妈白血病去世了。
周围开始谣言滋生。
「那个女孩,不会是个丧门星吧?」
「有道理,你看她先是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又克死了好心收养她的人……」
「啧啧啧,那个父亲也要小心啊,说不定哪天就被克死了。」
大人把谣言带回了家,讲给了自己的孩子们听。于是,在学校里,我也变成了「丧门星」、「拖油瓶」。
他们会在我的课桌上刻字,往我的桌肚里扔很多垃圾,还会故意把我堵在厕所里,泼我一身的冷水,说是要给我驱邪。
也是因此,顾子衿每天盯我盯得很紧。辱骂我的人,他会帮我骂回去;欺负我的人,他会帮我打回去。每天下午在班级门口等我下课,等不到我,就一间一间教室去找。
但是,顾子衿也只是个小孩子。
失去了母亲,父亲不闻不问,他也会难过,也会害怕。
我经常在衣柜里找到他。他缩在那里,眼圈红红的。
我也钻了进去,抱住他。
衣柜里还有几件顾子衿母亲的衣服,我们把这些衣服裹在身上,好像还能感受到她身上的一点点余温、一点点气息。
夜深了,他轻轻唱着童谣,抱着我哄我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