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那天,我和村里其他姑娘上了来往的商船,晚上成群结队的男人闯进我们的房间,我才知道这就是爹娘嘴里‘打杂’的活计。
每天晚上船舱里都会传来姑娘的哭声,每天都会有人失踪,直到我被人丢进海里,我才知道三年前姐姐为何会一去不返。
……
晚上,爹娘难得给我分了一大块鱼肉,喜笑颜开的给我准备了新衣裳。
我娘笑得合不拢嘴:“二妮啊,你十六岁了,到了上船的年纪,明天商船就会来,你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在船上多赚些钱回来!”
我们住在沿海的小渔村,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但附近海域都被镇上有钱的员外承包了。
村里人平时只能给员外打点小工生活,幸运的是员外给我们介绍了其他活计,上过往的商船打杂。
一趟来回有时候一个月,有时候几个月甚至一年。
不过只能长大的姑娘去,所以现在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养了几个女娃,等着养大送上船大赚一笔。
上船出海是有风险的,很多姑娘一去不返,听人说是掉进了海里。
但也有幸运的的姑娘平安回来,带回来的钱足够让家里过上富足的生活。
我有些害怕,不想去,因为三年前我的姐姐就上了船,之后再也没回来。
我捧着碗小声乞求:“爹娘,我可以做小工,我不怕苦,能不能不让我上船……”
话刚说完我就挨了一巴掌,是我爹打的。
他面目狰狞,想要把我扒皮拆骨:“不去?我们白养你这么多年?打小工能赚几个钱?船上能吃饱穿暖还有钱拿,老子那是送你去享福,不识好歹!”
我娘则是拉着我哄道:“二妮啊,打小工苦着呢,你只要上船几个月就能让咱们全家过上好日子。”
“你弟弟过两年也该说亲了,你不去怎么办呢?”
“你不能这么自私对不对?只去几个月就好,你忍忍,很快就回来了,咱们家都快揭不开锅了。”
娘在骗人,姐姐死后爹娘去镇上员外那里领了一笔丧葬钱,足够他们生活了。
只是人都贪得无厌,我能换回比姐姐还多的钱,他们不会养着我这个闲人。
我泪眼婆娑的看着娘,怀揣一丝希望哽咽道:“可是姐姐就没回来……”
爹娘和埋头吃饭的弟弟都没了声,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我爹看我的眼神更是想要吃人。
最后我爹打了我一顿,把我绑起来丢到了柴房里,丢下一句:“去不去由不得你!”
我彻底绝望了,对爹娘仅有一丝的幻想也在瞬间破灭。
当初姐姐也是被他们打了一顿捆着丢上船的,后来商船回来了,姐姐却没回来。
爹娘和其他人一样前去镇上王员外那里领了一笔钱回来,脸上喜笑颜开,再也没提起过姐姐。
如今轮到我也是一样的下场,和其他不愿意上船的姑娘一样,被毒打被捆绑,像货物一样丢到船上。
第二天商船来了,买卖货物的间隙会收一批姑娘上船,家家户户适龄的女娃都被送了过来。
和我一样被绑着送过来的有好几个,脸上也都带着或轻或重的伤。
我乞求的看向爹娘和弟弟,可他们收了所谓的上船保证金之外再没看我一眼。
所谓的上船保证金说是保证我们的安全,要是出事会赔十倍,可大家谁都清楚,那就是卖女儿的钱。
幸运的话能赚回比十倍更多的钱,不幸运的话那钱就是买命的。
弟弟冲我嘻嘻一笑:“二姐,你要好好做工,等你回来我还要娶亲的,可别像大姐一样短命。”
那一刻我心如死灰,紧握着拳头,指甲都陷阱了肉里也不觉得疼。
我和其他姑娘一样被船上那群笑容油腻的船工扛上了船,还没到船上他们就迫不及待肆无忌惮的动手动脚。
听着姑娘们的哭声,沙滩上数钱的那些家人们甚至还能谈笑风生。
人群里突然冲出来一个疯姑娘,看着我歇斯底里的大喊:“不能上船!不能上船!”
今天是村里的大喜日子,被她一搅和,村民们都生气的对她拳打脚踢。
疯姑娘被打得满脸是血,衣不遮体,一边逃跑嘴里还在念叨:“不能上船,会被丢下去喂水鬼,会死,会死的……”
疯姑娘踉跄的身影越来越远,她的话却在我的耳边无限放大,震撼着我的心。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此去危险,可他们只在意能拿到多少钱,没人会在意我们的命。
疯姑娘是上一批上船的人,就比我大一岁。
她家条件是村里最差的,爹娘身子不好,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一家人经常饿肚子,她更是瘦得皮包骨头。
我记得她是兴高采烈自己走上船的,她自信满满的说会赚大钱回来给家人改善生活。
她还一脸憧憬的跟我说:“到了船上就能吃饱了,就算赚不到多少钱我也愿意呆在船上。”
三个月后商船靠岸,回来的姑娘不足一半,有的带着无数银钱,和家人皆大欢喜。
有的性情大变不言不语,倒霉的还会被第二次送上船。
疯姑娘的情况最糟糕,她疯了,钱也没带回来多少,人没死人家不给赔偿,更不可能第二次上船。
现在她的家里人对她置之不理,任由她在外头受人欺凌苟延残喘,甚至还拿她还钱。
只要村里男人给他们钱或者粮食,无论多少都能把疯姑娘带走。
偶尔我会省下不多的口粮去找她,问她船上的事情。
我想知道在船上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疯,我更想知道姐姐是怎么失踪的。
我经常会在村边的破棚子里找到衣不蔽体浑身不明液体的她。
有时候还会有光膀子的男人跟她一起睡在破棚子,偶尔还会有几个男人同时在破棚子里。
疯姑娘看见我后总是跟我傻笑,重复着那句‘不要上船,有水鬼’。
以前我们关系最好,总在一起幻想美好未来,现在她的未来一眼就能望到头。
她好像真的疯了,问不出更多的东西,只是给了我一个比发簪还小巧却锋利无比的小物件做回礼。
那东西像是鱼的骨头,却又不属于我见过的任何一种鱼的,但是很好用,我一直随身携带当刀子使。
当时她神神秘秘的告诉我:“拿着,有用,救命。”
那时候我还不明白她的意思,直到上船后,我和其他姑娘被关进了漆黑潮湿的船舱里。
这里的船舱被隔成无数个小间,也在船的最下边,散发着腥臭腐烂的气息。
那种味道很难闻,比死鱼烂虾还要难闻得多,就好像是屠宰场日积月累的成果。
这回上来的姑娘有点多,有的小房间里关着两个姑娘,我和另一个叫小穗的关在了一起。
她是自愿来的,一点也不慌张,还期待的东张西望,问门外的船工:“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做工啊?”
外面传来两个男人的嬉笑声:“这就等不及了?别慌,很快,等上边的老板们发话。”
我不声不响的用疯姑娘给我的鱼骨割断了绑着手腕的绳子,没搭理那个小穗。
她闲得无聊就一直找我说话:“听说船上的伙食好,还有新衣服穿,比在家里日子好多了。”
“我问了隔壁回来的姑娘,她在船上三个月赚了一百多两银子呢!她说只要在船上听话就行,人家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我是不理解你们这些不愿意上船的,在家里当牛做马挨打挨骂有什么用,上船多好啊!”
“我给你解开吧,既然都来了咱就踏踏实实的赚钱,等有钱了就不用再挨饿受冻挨打挨骂了。”
这是我们姑娘家的常态,这个时代重男轻女,能活着长大已经是莫大的运气。
至于吃饱穿暖,这是我活了十六年一直奢求的东西。
我丢开割断的绳子,手里抓着一只肥硕的老鼠递到小穗面前,吓得她尖叫着跑开了。
她气得骂我:“他们都说你脑子有问题,每天跟疯姑娘混在一起,肯定跟她一样是个破鞋,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你脑子是真不好!”
我不想搭理她,把那只吱哇乱叫的老鼠丢到了她的衣服里。
小穗的尖叫声引来了船工,两个男人把她带了出去:“吵吵吵,等不及了是吧?那就先带你上去见见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