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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及笄那一年,正赶上皇帝选秀。

隔壁何家的小子翻墙来寻我,说定不负我。

我穿着露骨舞衣上台时,他正和新婚妻子眉目传情。

看着我,眼里露出鄙夷之色。

我恍然惊醒,我与他已经是天与地的区别。

我是爬上龙床的卑鄙宫婢,他是平步青云的朝中重臣。

一身轻纱,我踩着步子登场。

一舞倾城,夺得满堂喝彩。

面上挂着笑,余光瞥向身侧那桌人。

何时晟一身官服,芝兰玉树,眼中情意绵绵地看向他的新婚妻子。

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向我这边看来,眼里陡然一转,只剩下鄙夷。

我心口犹如刀割,颓然退下堂去。

事到如今,我还在做梦。

可皇帝的妃子和朝臣有染,就是杀头的死罪。

而我,地位更是卑贱,我是爬了皇帝龙床才变成妃子的宫女。

我姿色平平,家世一般,不通诗词,是个无盐女。

是后宫中最平凡没有才华的嫔妃。

但我偏偏是后宫内最受宠的妃子。

皇上选秀那日。

别人进宫后都做了娘娘小主。

只有我不想进宫入选,选秀那日穿了最不起眼朴素的衣裳,妆容清素。

本以为能平安回家去。

造化弄人,虽然没中选,但也被留下来做了宫女。

落在皇后宫里当差。

其实做宫女,我也是不愿意的。

我本不是这个朝代的人。

在上学的路上,摔了一跤,再醒来的时候就到了这里。

穿来前,我也才17岁。

好在穿成了位官宦家的小姐,虽不如兄长那般得父母重视,却也被珍重了十多年。

我不是个认死理的人,既然来了,就会好好活下去。

可我不想出风头,那些和王爷,皇子,将军在一起的爱情故事纵然轰轰烈烈。

我自认没有这个才能,且这个时代并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

听闻有某家小姐落水醒来闹着要人人平等,第二日便被皇上召进宫去,再出来时,只剩下一具尸体。

皇权不容任何人挑战它的权威。

隔壁何府有个少爷,名叫何时晟,生性风流,爱玩爱闹。

我的院子和他家后花园的院子用的是同一堵墙。

他在他家院子里抓雀儿,攀着墙边的榕树,落到了我的院子里。

我捧着书抬头时,就看到一坨黑影从空中落下,笔直地踹在我脸上。

没等我哭出声来。

那黑影就捂住了我的嘴,挤眉弄眼求着我不要叫嚷。

何时晟长得好看,一双桃花眼吊在人心上,宽肩窄腰。

我那时色迷心窍。

心里想着这样的人,应该是武将家的儿子,俊俏得咧。

他慌忙拿自己的帕子来给我擦脸,看起来真是不小心踩到我。

我示意他放开我,看着他哭丧着脸的样子就笑。

我把书盖在脸上,闷着声对他说「我什么也没看见,你快些走吧,再不走,让人看见了,我可就瞒不住了。」

那天晚上我直躺到用晚膳的时候才起身,当着婢女的面磕了下去。

被何时晟踹到的痕迹又被新的伤疤盖住,总归是瞒了下去。

流水的补品送进我的小院。

我躺在床上,面上覆着膏药,余光却瞥到墙边有个小篮子掉下来。

支开了婢女,我跑到墙边。

一顶新鲜的插着花的小篮子被人绑着麻绳放下来。

里面放着大红大紫的花,一小瓶未开封的膏药和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的信写得张牙舞爪「兄长那求来的上好的膏药,祛疤很有效果。」

我心里好笑,把纸条撕碎了扔进池塘里。

他送来的膏药我却没用。

隔壁家的何二郎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

他惦记我的伤,又不敢翻墙来见我。

隔三岔五吊着篮子送东西来,粉色的花,粉色的珠钗,粉色的小匣子。

他送来的东西都是粉色。

我实在受不了,用左手写了个纸条团成团扔过去「俗气。」

下一次,小篮子吊下来的东西就变成了蓝色的点翠面首。

他还写信问我,伤好些了吗?

我的面上仍旧有一条淡淡的疤。

可我却不甚在意。

今年,皇帝就要选秀了,虽然我相貌平平,只算得上是清秀两字,与入选必然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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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仍怕选秀时出了岔子。

爹娘也不想让我进宫,他们只求我平安顺遂。

我看过的话本子里,进了宫的女子,无一不是郁郁而终。

那朱红色的宫墙里,有什么好去的,去了便要死在里面,永生永世被困在里面。

只是这话,只能烂在肚子里。

久久没等到我回复的何时晟,急了竟然攀着榕树,挂在树上遥遥问我「林家的二妹妹,你好些了吗?」

我在那道疤上面贴了珍珠,笑着对他说「我没事,你放心。」

何时晟也放了心,挂在榕树上和我攀谈。

直到他家院子里的人发现他挂在树上,急得在下面跪下来求他。

他嘴角一撇,极不情愿地下了树。

那日我才知道,何时晟家,并不是武将。

何时晟是个读书的文人。

我在家里每日求神拜佛,求皇上看不上我这个无盐女,放我在宫外头活过一世。

我和何时晟常常用那小篮子闲聊。

他给我递篮子,我给他扔纸团。

但这样见面总归不是个事。

何时晟便跟在他爹爹身后,来我家里拜见我父亲。

我坐在自家小院子里,掰着酥点喂鱼。

何时晟跟在他父亲身后,从走廊经过,遥遥看见我。

他吹了声口哨,引得我去看他,朝我做了个鬼脸。

他爹爹训他怎得在别人家也没个正型。

他低着头跟他爹爹告饶。

我憋着气闷在心里笑。

久了,和何时晟的见面也顺理成章了起来。

我出门去拜佛,他总说我一个女儿家出门不放心,要和我兄长一齐陪着我,也要给在朝中做官的兄长爹爹许愿。

我坐马车,他和我兄长骑马。

他仗着自己学过假声,一路上学鸟兽叫。

一路上聒噪不堪,吵得我兄长去勒他脖子,警告他闭嘴。

他瘪着嘴委屈「我是怕二妹妹无聊,说给二妹妹听。」

我从马车的匣子里掏出两个果子递出去替他求饶「多谢你替我解闷,哥哥放过他吧,妹妹在马车里闷得慌,你可别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开心果给勒坏了。」

兄长啃着果子,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跑远了。

何时晟也啃着果子,凑到马车旁对我道谢。

我眉眼弯弯,又给他递了个果子「这个果子,是谢你哥哥的膏药,极好用的。」

那时的我,已经下定决心要让自己落选了。

死也不要入宫做等待皇上召幸的怨妇,我已经有了心仪的人。

可选秀那天,掌事嬷嬷拦住了我们落选的秀女,每人给了一条帕子。

这一批的秀女进宫除了给皇帝当妃子。

剩下的人不放出宫,还要留下来做宫女。

只要是进了名册的女子,都是要留在皇宫里的。

我回家中收拾行李。

何时晟翻墙过来,眼里泪花闪动。

他手里拿着一只水蓝色的簪子替我簪在发髻上,在皎皎月光下对我发誓:「我定不负你,你等我拿功名求取你。考上功名那一天 我求皇上放你出来,便八抬大轿娶你入门。」

可宫女出宫也该25岁了,在这个朝代里已经是老姑娘了。

我问他「那时我已经是老姑娘了,你还愿意娶我?你这样好的一个男儿,自然有更好的姑娘配你。」

他摇头,从自己身上解下一块玉佩「你不嫁,我便不娶,谁要是说你是个老姑娘,我就去割了他舌头!」

少年人的承诺滚烫炙热,烫得我手心里的玉佩发热。

那玉佩竟是有千万斤重,托不起也放不下。

这是在封建朝代里一个男人对我一夫一妻的承诺。

鬼使神差的,我接下了那个玉佩。

我想,不过是进宫做个宫女,也有不少女官的故事流传在我的朝代里。

做个聪慧的女官,也不错,到时与何时晟成婚,我与他也不算差得太多。

那时的我只爱看贵女娘娘为主角逆天改命的故事,导致我忘记了像我这样的平凡人,在皇权下是毫无反抗之力的。

哪怕我不是皇上的嫔妃,想要平安离开宫墙,也是不易。

更何况,我的入宫本就是一个局。

我在我的朝代里,精通化妆之术。

留在皇后身边,便是专门为她梳妆的。

我削尖了脑袋要在皇后面前出头,博得一个好地位。

不同的发髻要配不同的口脂,搭配不同的衣裳,我为她描眉画眼。

在我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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