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妾不是别人，正是我多年闺中密友，高婉。
可正当我为她多方谋划，却被一群浪荡子团团围住，
眼看清白不保，危机关头被娘家人救下，
回家后去发现面色微红的襄王半敞着衣裳坐在我的榻旁，
“潘氏，母后与本王商议后决定，另高婉为侧妃，你且准备准备。”
高门大幸，得天家亲自赐婚。赐婚诏书上夸我秉性端淑，持躬淑慎，与皇家嫡幼子襄王堪称天造地设，特许我正妃之位，择吉日良辰完婚。
在这场众人皆欢喜的恩赐里，唯阿婉为我抱不平。
她跟着她的母亲高夫人来为我添妆，等众人都退下去后，才撤了一脸的假笑，将赠与我的臂钏金镯丢到一旁，气呼呼道：“迎嘉，我帮你调查过了，那襄王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他虽然没像衡王那样见天地往府中领人，却也是秦楼楚馆里的常客，身边红颜知己更是一抓一大把。”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更何况还是赐给嫡皇子为正妃，好歹可舒心坐稳大妇之位。更何况咱们这样豪贵人家的爷们尚有三妻四妾，襄王爷能只在外头招摇，已算是极好的了。”
我内心古井无波，根本不在意这襄王到底是怎样的人，又想起素日来母亲的教导，笑道，“左不过咱们这些高门子女的婚嫁都与利益相纠葛，又有谁会去指望寻个一心一意的良人？”
“哎。”她幽幽看了我一眼，沮丧地托住双颊，呢喃道，“我只是为你惋惜，如你这般温良柔婉的好女子，那襄王如何配得上。你当初在皇极寺上许下的愿，终究无法实现了。”
那年皇极寺的枫叶极红，我与她刚刚及笄，心性尚且稚嫩天真，竟大言不惭地对着佛祖许愿，乞求能赐予一个一心人，可白首不相离，如今听来却如笑话一场。
我捏着绣花针的手一顿，终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那不过是年少时的懵懂与无知，哪里就真能当了真。咱们这样的高门贵女受家族供养多年，素来是锦衣玉食环绕，如今好不容易及笄成礼，自是要为家族出力。”
“我才不要。”她昂起脑袋，目光中熊熊之火不灭，“凭什么家族的前程要用我们女子的幸福来换取，我命由我不由天，日后我定要自择夫君，挑一个与我心意相通的良人。”
她说这话时脸颊羞红，明媚的眼波几乎能荡漾出水样柔情。我心中警铃大作，连忙追问她是否看中了哪家公子。她倒也不瞒我，扭扭捏捏道：“他是个江湖游侠儿，虽不是世家子弟，但风姿气度并不比高门大家出来的人差。”
我狠吃一惊，重重地点了点她的脑袋，低声斥道：“你怎敢如此大胆，咱们这等人家，怎么可能同意将女儿许配给那起子乡野粗人。你且要悬崖勒马，快快了结这段孽缘。”
“这才不是孽缘。”她也发了狠，“我与他是真心相爱，如果家中实在不同意，我宁愿同他私奔了去。”
“胡言乱语。”我恨不得将她脑袋拧开。
她这才噗嗤一笑，开怀道：“我说笑呢，你我这样的贵女，但凡出行皆是丫鬟仆妇成群，你让我到哪里去遇见旁人。”
我气不打一处来，伸手便要捶她。她自然不依，躲闪着又来挠我痒痒肉，我们二人笑作一团，算是将那话题暂时揭过。可隐隐地，藏于心底的隐忧始终无法消散。
果然，我嫁给襄王不过数月，阿婉便登我襄王府大门。我满心欢喜地迎她进府，她却待我屏退下人后扑通一声跪在我的面前。
我赶忙去扶她，她不肯起，还结结实实地给我磕了好几个响头。我被吓了一跳，直觉便将她今日行径与她为我添妆那日的胡言乱语联系到一处。
她肯定地点了点头，郑重道：“迎嘉，我要和他私奔。”
“那个游侠儿？”我有些不可置信。
她坚定地点了点头，“我爹娘绝不同意我与他在一起，所以我只得为自己拼一把，抛下一切随他远走高飞。”
“胡闹。”我猛地甩开她的手，绞尽脑汁想着各种理由，“古有奔者为妾之说，你与他走便是终生见不得光的存在；你自幼生活在钟鸣鼎食之家，如今只是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哪里会知道清贫夫妻的悲哀……”
她笑着将我打断，显然是听不下我任何话语。她紧紧将我抓住，哀求道：“迎嘉，如今也只有你能帮我了。你是知道我的，我虽是大家贵女，却一直更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这豪门于我而言就是一个枷锁，我早被困得无法呼吸。”
在她的计划里，我会下帖子邀她同游京郊白龙寺。她的游侠儿会在寺中接应带着她远走高飞，而我只要熬到第二日清晨才发现她不见了即可。
她的计划周详，准备更加充分，显见是做了万全打算。我呆愣原地，没想到她竟真要弃了这一生的荣华。可作为她的好友，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她踏入歧途。
我只得先行将她稳住，假装答应她的所有请求，却在约定那日悄悄将她迷晕藏在我的寝室内，而我则如约前往白龙寺。
我要去找那位游侠儿，亲自劝他放弃阿婉。我相信岁月荏苒，足够阿婉将这位生命中的过客磨灭得不留痕迹。
在约定的树林边，我见到了阿婉口中的那名游侠儿。游侠儿眉眼清隽，见是我来颇有疑色，终了然般地仰天长叹道：“她终究是舍不下此生荣华，不愿与我一路吧。”
我本准备好的说词也如出一辙，可他尚不等我谎话连篇，便自发认定了阿婉的心志不坚。我陡然为阿婉不值起来，她为之要舍弃一切的男人，却连这点子信任都不给她。
“你这等乡野粗鄙之人根本配不上高婉，你给我滚得远远的，这个帝都不欢迎你。”我银牙暗咬，若不是为了顾及阿婉的名声，我恨不得将刚刚特意遣退的下仆重新召回来，将这人欠扁的嘴脸暴揍一顿。
他抱了抱拳，又失力地摇了摇手，忐忑问道：“阿婉她，还好么？”
我最见不得他这般虚伪模样，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就在此时，林中竟突然窜出一群浪荡子，一拥而上地将我与那游侠儿团团围住。
“没想到今日收获颇丰，竟抓到一对偷情的野鸳鸯。”浪荡子们污言秽语不断，瞬间便将我们团团围住。
我又羞又急，立时拿帕子捂了脸，这要是被认出来，恐怕这一身的清誉怕就毁了。游侠儿不忍见我受难，伸出手来替我遮挡一二。这群浪荡子却愈发兴奋，竟敢伸出手来拉拉扯扯。
游侠儿大怒，施展拳脚欲将他们逼退。谁知这群浪荡子竟还有武艺傍身，围堵这游侠儿不肯让他远离我的身侧。更有几名浪荡子干脆站在山头高喊，呼朋引伴企图招来更多人前来围观。
我心中警铃大作，瞬间对他们的来意起了疑心。这些市井浪荡子游荡于山林野肆只为求财，偶尔碰上一两对“野鸳鸯”后唯有快行勒索敲诈之实，哪里肯引来更多的人前来分赃。
他们的这几嗓子还真起了作用，一群不明真相的人向着这边靠了过来。我急得一身冷汗，若是被旁人认出我的身份，恐怕将给我潘家带来灭顶之灾。
我急得团团转，正想着要不要一死以正清白时，忽形势陡转。随后到来的人竟飞速地将那群浪荡子悉数拿下，为首的男子单膝跪在我的身前，心有余悸道：“小姐，老爷夫人派小的前来搭救，幸好还赶得及。”
我惊魂甫定地被爹娘的护卫护送回潘家，母亲将我一把搂进怀中，边哭边捶打我道：“你这冤孽怎就痴傻到这个地步，竟敢独自一人跑去见外男。你可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你身后的潘家。”
我虚脱地靠在她的怀中号啕大哭，脑子里隐隐约约有几分猜测，却又直觉地想将它否定。
母亲不停地敲着我的榆木脑袋，冷笑道：“你也别为你那好密友寻借口，这次事件就是她高家的杰作。也就是你这般掏心掏肺待旁人，哪里知晓旁人一早便算计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