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怀六甲跪在宣政殿石阶上,求当今皇帝沈云毅放我全家一条生路。
帝王高高在上,如地狱来的阎王,将我的一切毁之一旦。
我这一生有三错。
一错年少时遇到沈云毅;二错忤逆双亲嫁他为妻;三错任随缘聚缘散……
京城贵女们都忙着学习琴棋书画,贤惠持家。
我却反其道而行,因着双亲哥哥宠爱,学的是长鞭,打的是地痞流氓,大家闺秀的温婉贤淑一概不沾。
正因如此,父亲母亲总拘着我,怕我惹事,祠堂都被我跪出感情了。
不过,今日父亲母亲坐在凉亭品茶赏花,兄长陪嫂嫂上香去了,大家都浓情蜜意的时候最适合溜出去玩。
香禾真是比我娘还能唠叨。
「小姐,我们快走吧,老爷要是发现你又偷跑出来要罚你了。」
我偷跑出来就是为了看一眼沈云毅,不看到他我不会回去的。
听说今日祥云楼有新出的戏文,沈云毅一定会来,不然我才不会对这样文邹邹的东西感兴趣。
沈云毅真是个怪人,一个武将,伤了腿后天天看戏文。
戏台上十六岁的少女春心萌动,一身红衣明媚无限,惹来许多人的目光,一双桃花眼颇有灵气,只是她眼中已容不下他人。轮椅上的少年纵使天妒英才,身上却是掩不住的贵气,棱角分明,冷若冰霜的妖孽脸乱了一众少女的心。
就在这时,有人惊呼。
「有刺客,快保护王爷!」
看个戏文也能被人追杀,我未来的夫君真受欢迎。
情急之下我顾不得身份便冲过去保护他。
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冲过去为他挡箭的瞬间都忘了我最怕疼。
倒下的最后一刻,一张冷脸出现在我面前,嘴里念叨着这下应该不算唐突了,就这样光荣地躺了一月有余。
母亲知道我为他挡箭哭红了眼,父亲发现我的心思,厉声告诫我死了这条心,哪怕江家女儿嫁不出去也不会嫁给毅王。
我哭着告诉父亲,他也是为了大夏国才坏了双腿,被人厌弃,我这辈子非他不嫁。
伤好以后父亲禁了我的足,罚我跪在祖宗排位前反省。
或许祖宗显灵,一道圣旨如了我的愿,却也让后来的江家陷入万劫不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江家女江凤宁温柔贤淑,有大家风范,为毅王挡箭有功,特赐为毅王妃,择日完婚。」
皇帝陛下的赏赐真的很特别,别人都是金银珠宝,我被赐了一位夫婿。
宫里的公公拿到打赏一脸谄媚地恭喜父亲。
我看到母亲脸上的强颜欢笑,父亲鬓角的白发,为自己的任性有些愧疚,从小到大,他们对我的要求无所不应,唯独这件事极力反对。
当晚父亲就问我:
「宁儿此生偏要非毅王不嫁吗?」
父亲说如果我反悔了,他愿意卸去一身官职换一个恩典,将我嫁一个平凡人,嫁给皇家子弟无异于与虎谋皮,而且皇室中人都非等闲之辈。
我坚定地回答大概是让父亲寒了心,便叹气让我安心待嫁。
我也不是非他不可,只是年少遇见的人太过惊艳,若不能嫁给他,余生都无法安心度日。
沈云毅坐轮椅之前是大夏国的战神,骑马射箭样样精通。
十四岁的少年一身傲气,不废任何力气就轻松破敌,远方频频传来捷报,一时之间如日中天,成为众女心中的白月光。
我也不例外。
冥冥之中我与他应是有缘,正值他回京,我与香禾溜出去玩被人掳走,是他救了我,怕坏我名声送至人多处便走了。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我幻想有朝一日能嫁与他为妻,为他生儿育女,等日后天下归一,不用他征战四方时浪迹天涯,一人一马,浪漫惬意。
真是天真又没脑子,皇室的王爷怎会与我一起胡闹。
由此可见,上天也并不怜悯于我,以至于后来为时已晚。
战神毅王娶亲,皇上与贵妃娘娘亲自主持,十里红妆,锣鼓喧天,婚礼盛大而热闹。
路边众人一边为国为家废了双腿的王爷可惜,一边又私语江家女嫁给毅王这辈子要守活寡。
无论守活寡与否,我嫁的是他就好。
新婚当晚我满心欢喜要嫁的人给我下马威,桌上的红烛已燃了一半,却迟迟不见有人过来揭盖头。
凤冠霞帔在黑夜中失了颜色,甚至王府的丫鬟婆子也不见过来,只得自己揭了盖头就寝,一夜未眠,发现自己要死要活要嫁的人并没有多欢迎自己。
我嫁进来第三日才看到我的新婚夫君,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即已嫁进来,那便好好做你的王妃,本王感谢你为我挡箭,你也如愿以偿嫁进王府,我们也算两清。」
我脸色一白,手绢已被我绞得不成形,强忍着眼泪,低声应下。
原来在他心里我是如此不择手段,他竟怀疑我。
从此后我便安分守己,香禾看不过便说他无情,哪里是他无情,是我太有情了。
成亲一月,皇后娘娘举办赏菊宴邀请各家贵妇嫡女宫里一聚,打着赏菊的幌子,试探各家女子,想要为皇子们选妃。
我已成婚,自然不能与未出阁的闺秀们一起,百无聊赖,便被叫到了皇帝跟前。
那位主宰天下人生死的掌权者,不怒自威,以我家人性命要挟,让我监视毅王,帝王威仪,安个罪名又有什么难呢。
如此,我才明白沈云毅当日的一番话,心疼更甚。
帝王多疑,传闻不如一见,果真如此。
回府以后,我便今日送汤明日送果子,起初我连门都进不去,我知他派人调查过我,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就放下戒心。
除了书房,其他地方由着我进出。
听闻他喜欢随心阁的绿豆糕,我日日去找糕点师傅学习,做出与师傅一样的味道才给他尝。
我一边应付皇帝的传唤,一边幻想能与他白头到老。
我生辰那日他送了我一只软鞭,比我早前用的还顺手。
「日后允你在府中拿软鞭,若你愿意可让于飞陪你练。」
这着实让我受宠若惊。
气氛瞬间轻松,从未见过他笑,今日定是被我这没出息的模样逗笑了。
自此以后我的日子过得悠闲自在,无事的时候往随心阁跑,学了好些拿手菜,初始他皱着眉说好吃,后来沈云毅嘴被我养叼了,时不时唤我过去做菜吃。
中秋将至,我与沈云毅的关系比之前缓和许多,我想到许久未见父亲母亲,不知他们可有想我。
我就央着沈云毅陪我回家,他竟比我想的周到,早已备下礼品,美其名曰拜见岳父岳母,也算弥补当初回门的遗憾。
父亲与他去了书房,我不知他们说了什么,沈云毅对我也不再冷眼相对,倒真的像要一起白头偕老的样子,母亲怕我过得不习惯,备了好些我常用的物件。
父母之爱子,则为计之深远。我终究还是辜负了他们。
那日大雪纷飞映衬的院里红梅格外艳丽,沈云毅唤我一起赏花。
我梳洗打扮后,换了我最爱的红裙,镜中人影经过胭脂点缀美得不可方物,若是不那么好动,应是温婉美人。
我们一起赏花,一起品茶,一起相依相偎。
那日,他应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回到房间来不及好奇为何他的腿可以行走,就被他抱上床榻,细碎的吻从上而下。
以前从话本子上看到描述男女情到深处时的鱼水之欢,看得面红耳赤,如今我也要经历,有些紧张,被他看在眼里,极尽温柔。
突然传来的痛感也尽数化为欢愉,他说,阿宁,我这辈子只有你,我只尽力迎合他,算是表明我对他亦是如此。
第二日我看到满身的青紫羞红了脸,抬头看他已收拾妥当。
「怎么不多睡会,昨晚累着了,理应多休息才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跟昨晚判若两人,简直造孽啊。
母亲常说,女子一生本就多苦多难,娘家需克己复礼,循规蹈矩,婆家需温柔贤淑,体恤大度。
我能成为这世俗的例外,皆因爹娘千娇万宠,夫君疼爱有加。
又是一年元宵佳节,未嫁人前我总要偷偷跑出去放河灯,如今由不得自己随意,只得随沈云毅一同入宫虚与委蛇,应付皇帝。
沈云毅坏了双腿,为补偿他们母子,他的母妃云嫔一跃成为云贵妃,受尽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