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长到十八岁,在洛水村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
可却是我一生都不愿再提起的过往。
姐姐尸骨无存的真相、父母的消失、禁止出村的禁律......
这一切切的谜团,终于可以在今日揭晓了。
因为……我也十八了。
「囡囡,今晚别出声,二伯送你出村。」
憨厚老实的二伯脸上第一次流露出坚毅的神色。
我摇摇头「不,二伯,我要调查当年的真相。」
「真相,真相!难道比你的命还要重要吗?」
二伯语气激动,高高抬起的手又无力放下。
「宓笙,算二伯求你,今晚快走吧,就算是为你父母留下一点香火……」
二伯说到这里,忍不住声音哽咽。
我面露不忍之色「二伯……」
「砰——!」本就松散破旧的木门被来人踹开。
「果然在这,来人,把宓笙绑了,关到祠堂里。」
他大手一挥,陆陆续续进来七八个歪瓜裂枣。
洛水村人人生来丑陋无比,但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了。
二伯喃喃自语「坏了,来不及了。宓笙,记得去找红绳红圈……」
我有点懵,慢慢靠近二伯,希望可以听得再清晰一些。
「有洛栋,给我滚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还有那娇滴滴的宓笙……嘿嘿嘿……」
村长嘿嘿笑着搓手,一脸淫邪地走进屋内。
二伯神色紧张,「宓笙,现在想走也走不了了。」
我眼神平静,「不走正好,我一定要知道当年的真相。」
二伯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就是命。」
我坚定转身,一步步向恶魔走去。
「哟,今年的新娘这么听话,自己乖乖过来了。」村长贱兮兮地调笑道。
我很好奇,「新娘,为什么非得选我做新娘?」
见我提问,村长立马闭嘴,似是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眼神凶狠地瞪了我两眼。
我耸耸肩,双手一摊表示无所谓,一副有本事你来啊的表情。
村长气急败坏的指着我「你……你……」,半天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有洛栋,你的侄女很不错,想必那位大人今年会很满意。」
我看向村长身后的来人,满头银发似雪花,弯腰驼背手拄拐杖,面上无悲无喜。
哗哗哗,村子一帮人连带着二伯都跪下了,「拜见族长。」
族长手微抬,「都起来吧。」
他扫视众人,对大家伏地的姿态很是满意,「从今日起至十八岁祭礼当天,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放宓笙出祠堂。」
「特别是你,有洛栋!」低沉的声音突然传来,吓得二伯连连磕头。
「族长,您就算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绝不敢放宓笙出祠堂一步。」
「咚咚咚......」二伯额头都磕出血了,族长这才满意的招呼村长他们离开。
我抬起头看见离去的族长,恨不得掐住他干瘪的脖颈,问问他的心是什么做的。
事实上他的吩咐也有点多余,因为我们洛水村世代隐居在此,从来就没有人能走出村去。
从前有些不怕死的后生也尝试过,但没有一个可以活着回来,我就算跑也跑不了多远。
鼻尖的血腥味萦萦绕绕。
「宓笙……宓笙!你快别掐了,快松开。」
剧烈的摇晃让我神思渐渐回笼,我看了看自己掐破的掌心,温婉的笑了笑。
「二伯,没事,我这是高兴。」
「真的,因为我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陈旧的祠堂里带着腐朽的味道,破旧的帘子下一尊尊牌位孤凄凄的摆放着。
我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些牌位。
「宓未……宓来……宓茗……宓甜……」
怎么全是女子的排位?
「鹤……」
等等!
「宓……鹤!」这是姐姐的牌位。
我轻轻拂去多日的浮灰,昔日活泼灵动的姐姐,此刻成了冰冷的死物。
我小心翼翼放下牌位,恭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姐姐保佑我,我一定让他们血债血偿。」
唉……
恍惚间仿佛听见姐姐的叹息声。
我心下一惊,抱着姐姐的牌位缓步向前。
入目是两尊泥像,不过样子很是奇怪,不是威严的站着,更像是在挣扎。
为什么泥象的手是合着的,挣扎的话手张开不是更拟神吗?
为了验证心中猜想,我将手覆了上去。
「哗啦」
一根如血般鲜艳夺目的红绳被抽出。
我沉默了,默默将牌位和泥像放在一起。
看着这红绳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不错啊,竟然真被你找到了」阴恻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浑身打了个激灵,暗道不好。
有人来了!
「我……」
话还没说完,红绳就被粗暴的抽走,连带着手掌都是鲜红一片。
「有洛扈,你注意点分寸,看把新娘手弄的。」
姗姗来迟的族长假意的劝阻道。
「知道了,大族长。」
我激动地挥舞着双臂想将红绳抢回来,有洛扈一个照面掐住了我的脖子。
「还我红绳!」我拼命挣扎,眼睛死死盯着有洛扈。
可时间的流逝让我意识模糊,眼前逐渐发黑。
像条濒死的鱼。
失去意识前,我只看到门被人粗暴地撞开。
再次醒来是熟悉的环境,熟悉的家。
「二伯……」
我愣了愣,被自己粗粝沙哑的声音逗笑了。
「宓笙,你终于醒了。」
我泪眼婆娑,「二伯,红绳被抢了。」
「宓笙乖,不必再哭了。」粗砺的手指划过眼角。
二伯温柔地看着我,「放心吧笙笙,我知道红绳被他们藏哪儿了,你乖乖休息,二伯想办法给你拿回来,不会让你姐姐的努力白费的。」
二伯一辈子没娶妻,从小特别疼我和姐姐。
姐姐的离世,也是他一生的痛吧。
我抱着二伯痛哭流涕,哭累了,在二伯怀中渐渐睡着了。
第二天,一阵喧闹声将我吵醒,来人正是有洛扈。
他眼神复杂的望着我,侧过身让我看看屋外。
屋外的白纸满天纷扬,如同飞雪。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
只是平静的看了眼白布下的尸体,又平静的让人将他抬进来。
我给二伯擦拭脸上的泥污,平静的倾听着二伯的死因。
「你二伯昨晚在倒污水的时候,脚底一滑掉进污水洞里去了,捞起来的时候人早就没气了,不过死的时候他的手还握得死死的,怎么也掰不开。」
我握着二伯冰冷的双手,企图温暖他。
「二伯别怕,不冷了,你到家了,手可以……松开了。」
似是听见了我的呢喃,只见二伯的双手缓缓松开,入目是一片鲜红。
我知道二伯做到了,他从来都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啊。
可如今这唯一对我好的人也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怒了「二伯你起来,给我起来!不是说好陪我一辈子保护我照顾我,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你个大骗子……大骗子……」
说到最后我缓缓跪倒在地,手里还死死拉住二伯衣角不肯松手。
「宓笙,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想必二伯已经实现了当天所言了。不要伤心也不必难过,二伯年纪大了,终有这一天而已,不过提前几十年又何妨,二伯先去探探路,给你避避雷。」
「二伯知道,你一直在调查你姐姐宓鹤的死因,以及你父母失踪的真相。现在二伯不会再阻拦你的脚步了,相反我还要助你一臂之力。不过宓笙,必须答应二伯一件事,等所有事情结束,一定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要是让我发现你食言,小心半夜睡觉搓你头发给你搓秃喽。」
「二伯,你的字真丑哎。」
可回应我的只有沉默。
我愣了一下,继而苦笑「二伯你这个大笨蛋,红绳攥手里还能理解,偏偏还攥着封信也不怕湿透。」
「会湿……」
我仔细观察了纸张,由于腊油的包裹保存得很是完好,一点水都没粘上。
研究半天,试了半天愣是没发现一点问题。
无奈之下我试着将纸张上的蜡油洗掉。
原来的文字消失,隐藏的线索终于浮现。
「相信有洛扈,他一定会帮你。」
「尸米深千尺,方知其中意。」
「小心族长!他会老句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