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看了看日历，叹了口气。
他现在总共只有一副皮囊，是刚离开孤儿院的时候，院长送他的“少年皮囊”。
少年皮囊真的是很少年，一直维持着18岁的模样。
但是，也真的是很少年。
青春痘加月球坑，身高1米65，体重44公斤，就是学校里最常见的白斩鸡。
少年皮囊的系统设定是，永恒的T恤加牛仔裤加运动鞋，还不能是有牌子的那种，所以工作几十年了别人还觉得狗蛋是个好欺负的实习生。
明天是孤儿院难得的周年庆典。
狗蛋半年前就答应了邀请。因为最近几年赚得多了一点，经常给孤儿院打钱回去，是院长认定的优秀院友，他还要上台致辞。
但是却因为前段时间加班太狠，今天还发着低烧，他一看日历才发现原来庆典就是明天早上。
他不愿意顶着这一副几十年没变的皮囊回去见院长。
现在在直播间或者网上买都来不及了，只能自己跑一趟，用最古老的方式购物。
于是偷偷摸摸下班之后，他骑车转地铁去了市中心的皮囊旗舰店。
卖皮囊的门店很多，但是都有一个统一的名字——
“老子好看！”
简单来说，人类终于有一天，把所有意识都上传到云端了。
这不科学，但是先不管。
主要是，每个人的意识被传到云端之后，互相一看，好家伙，怎么人人都长得跟猪脑花一样？
这不太可。
有需求就会有市场，有市场就会有资本家蹦跶。
资本家们一合计，说，要有皮囊。
于是市场上就有了皮囊。
其中最厉害最有钱的资本家是一个没怎么读过书的暴躁土豪，项目部小心翼翼请他赐名的时候，他意外地沉默了。
点了一根烟一直思考到了第二天，才叫人题了四个大字：“老子好看！”
于是全云端所有平台一夜之间冒出来了几万家门店，顶着嚣张的这四个大字，占据每一座大城市的每一个商场。
狗蛋还是第一次去买皮囊。
他以前对自己没什么要求，能做个糊口的工作，能给皮囊买点普通T恤牛仔裤或者便宜配饰，有点小积蓄，就已经满足了绝大部分的生活需求了。
其实他身边很多人都在一套一套地换皮囊，就连新来的小年轻实习生，那皮囊都是一个月不重样的。
但是讲实话，有时候不重样的皮囊也挺丑的，偶然听他们聊才知道那是一整套盲盒里面开出来的。
为了一两款隐藏款，换四五套用不上的丑皮囊。
狗蛋不理解。
很难说他们是真的热爱，还是单纯钱多烧得慌。他就算以前没自己买过皮囊，也知道皮囊很贵。
但确实，今天走进旗舰店之后才知道具体是有多贵。
今年的最新款主打款叫“有钱皮囊”，它标价9亿，贵得打击到了少年皮囊脆弱的自尊心，自动触发了系统设定——
假装漫不经心地嘟囔一句“不是很喜欢这一款”。
有钱皮囊轻笑一声开口：“那你也是因为不喜欢别墅豪宅，所以才跟人合租上下铺吗？”
狗蛋：“……”
售货员听到声音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跑了两步之后发现是一个少年皮囊的顾客，一点不着急了，慢慢走过去，挤出一个营业微笑：“先生你好，我们这一款最新的皮囊攻击性比较强，不好意思哈。”
那句“不好意思”里面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意思，就像是“我们抱歉地通知您的航班延误”的那种高贵抱歉。
狗蛋脸颊涨得通红，没有勇气破口大骂，也没有底气说我就买他。
他只好转身就走，却因为店里大写的“优惠活动”再一次触发了少年皮囊的系统设定：
看到打折就走不动路。
售货员趁机推销起来：“先生怎么称呼？”
“我叫狗蛋……”
“狗先生今天是来给自己选新的皮囊的吗？现在我们店里正在做活动呢，您可以先了解一下哦。”
狗蛋默不作声，但是没有拒绝。
“请问一下您的意识是保存在哪个平台的呢？”售货员问。
“什么意思？”
售货员解释道，因为云端意识太多，所以分了不同的台来保存和处理。现在一共有一百万个平台，不同的台在不同时期，会针对皮囊购买推出一些优惠活动。
比如1台的人是终身免费无限量皮囊，2台的人是终身免费限量皮囊，3台的人是终身3折无限量皮囊……
“不知道啊，没人告诉过我，一般应该问谁？”
售货员说：“一般父母在哪个台，孩子就在哪个台。孩子成年之后可以选择迁移。先生您迁移过吗？”
“我不知道……”
但是再多的不知道也不能阻碍售货员的工作。
他又营业性地笑了笑：“没关系，那借用一下您的脑回路图案，我在系统里面查一查。”
狗蛋点点头。
在云端，脑回路图案就相当于指纹。
皮囊可能一样，但是每个脑回路都不一样。
“啊查到了，狗先生您的意识应该是存在555555台——很抱歉，现阶段呢这个平台就没有参加任何优惠活动，只能全价购买皮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