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活了七十年,残疾了五十年。
这五十年如果没有我不离不弃的老伴,可能我早就死在街头了。
可我始终忘不了的还是二十岁生日那天伤害我的女人。
我重生后,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阴谋,
我的枕边人,和当年那个伤害我的人是一伙的,
现在,我要让这对贱人全都给我偿还!
「想啥呢?快来试试我刚学的皮蛋瘦肉粥。」
这是我的老伴儿周华,他没有钱也没有文化,但他始终都是真心对我好。
他把粥放到桌上,然后把我的轮椅推到桌边去。
「把我的药拿来吧,我吃过饭就吃药。」
这几十年来我从未停止过治疗,
可即使五十年过去了,我的双腿还是没有任何感觉。
周华一拍脑袋,露出一口假牙:
「对不起,你看我都忘记了,
我这就去给你拿,你趁热赶紧把粥喝了!」
热滚滚的粥顺着我的食道进到肚子里,我心中竟然有了莫名的忐忑,
我忽然反应过来,这么多年了,为什么我的腿疾始终不见好?
到底是我的问题还是……药的问题?
「来了来了,还给你倒了杯水!」
周华始终都是笑盈盈的。
「老周啊,我这,这腿是不是这辈子都好不了了?」
「咋会呢!我们坚持治疗,说不定明年就好了!」
他去年也是这么安慰我的,
我空有一身知识分子的脑壳也因为我这腿疾无用武之地,
所以他的存在让我感到了安心,似乎我后半辈子都得靠他了。
「好吧。」
我不再挣扎,喝完粥就吞了药丸。
这天晚上,我内心的不安越发明显,
床上的荷花被褥也被我蜷缩的身体搞得皱巴巴的。
「啊,不行,好痛!」
我感受到了冷汗,感受到了头皮分泌出来的油脂。
随后,我的眼前一片白光。
「黄丽,你没事吧?你基本功向来不错的啊!月底汇报表演可不要出了岔子!」
我睁开眼,麻花辫、白衬衫、高腰半身裙?
我面前站着的是我曾经的好友李艾,也是在我二十岁那年毁了我一生的女人!
「李艾!」
近乎几十年没见到这个女人,现在一睁开眼就是她,
难道是老天注定让我在梦里惩罚她吗?
想到这,我不假思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但韧带的撕扯感让我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梦!
我转身看向有了裂痕的大镜子,镜子里的我年轻漂亮,
有着优质的嫩肤和完美的身材,从小就练习中国舞的我同时也是个知青家庭,
相比于这一乡的百分之九十九女生,我应该是条件最好的。
李艾走过来,稀奇地摸着我的齐肩头发:
「丽丽,你这个头发才叫好,又黑又亮!
对了,你和周华怎么样了?」
「对啊,让我们都八卦一下呗!你俩现在咋样了?」
周华?我愣了一下,从这令我沉浸的美貌中走了出来。
根据我的记忆,这个时候周华只是我的一个追求者,
而我真正喜欢的人是校草胡博文,那是一个学识渊博的男人,
我觉得只有他那样的人才配得上我。
「周华一般吧,对了,胡博文约我去城里喝咖啡来着,一起吗?」
我看着面前这个比我矮半个头的李艾。
李艾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一下,又展开来:
「什么时候啊?据我所知,他最近不是在忙着写论文交给京城的学校吗?
这你也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但这李艾说的不一定也是对的:
「我需要知道吗?这好像也不重要,今天也到点了,我先走了。」
我一时间竟然有点找不到曾经的时钟挂在哪面墙上了。
凭着零碎的记忆,我绕了几段路才找到回家的那条小马路。
这还是柏油马路,踩在路上只觉得很厚实,很熟悉又很陌生。
「丽丽!丽丽等等我!」
转头,是年轻时候的周华,
我都快忘记他年轻时候的模样了,现在看来好像也不寒碜。
「想什么呢丽丽?看你心不在焉的,小心栽跟头!」
周华背着斜挎的布包,他也曾极力想要模仿读书人,
可他就是瓦匠出生的,在咱们这村子里他也是唯一一个瓦匠接班人。
「没想什么,你咋在这?」
我看着他,自上而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如今这般样貌。
周华把微微有些歪的帽檐弄得更歪了,
在那时候可是风靡的自己为是的潮流。
「我这不是去你们家旁边的王叔家修屋顶吗,我爸已经去了,我过去帮个忙!」
「那……一起走?」
周华显得很不好意思,先是点点头,然后他突然开口:
「对了,厂里在招人,村里大多数女人都要去做活,你呢?」
如此愚蠢的问题我自然都不想回答,
但此一时非彼一时,我还是耐心地说道:
「不去,我家里人是读书的,我未来要当舞蹈老师。」
「舞蹈老师……和李艾一样吗?
可咱们村里就一个名额,县城的舞蹈老师没这么好当吧!」
周华只是自言自语,但这倒是提醒我了,
时隔这么多年,我竟然把这么重要的细节给忘记了!
这是我的人生节点,也大有可能是促使李艾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的一大改变。
「周华,你还记得县城里来的大官是怎么说的吗?」
我抬起头看着他,他也不过高我八厘米左右,却是仰起头。
周华享受这种能帮得上我的感觉,他立刻说道:
「记得!时间应该就在一个礼拜之后,
我没记错的话,那天也是你二十岁生日……」
「对,二十岁生日……」
我喃喃自语,完全没有看出周华还有别的表情。
回到我熟悉的老屋,父亲正在帮隔壁王叔搬梯子,母亲正在灶房做饭。
院子里尽是烟火气,我的母亲还穿着城里人稀罕的碎花衫子。
看到这一幕,我的眼泪瞬间不受控制地滑了下来,这么多年,我真的很想他们!
「哎哟哟,丑姑娘,咋哭啦!」
母亲赶紧放下大锅勺,手在围裙上擦擦。
闻声,父亲也赶紧关上门走进来:
「是不是周华那小子欺负你了?平日你少和这些大小伙子走在一起,
你的首要任务是跳舞,然后继续读书,
爸今天又去给你淘了一些二手的国外故事回来,你空了就看看!」
欧亨利的书我在村里说出来都没人知道,但我爸似乎就很沉迷于这种书籍,
我们家是村里的例外,也是村里的怪胎,毕竟我爸还真就向往这种生活。
「好了,赶紧洗手吃饭!」
「对了,丽丽,妈……」
饭桌上,母亲夹了一块肉给我,
我一坐下就感受到了晚年无法自理的残疾生活,瞬间弹了起来。
母亲刚想说的话也被我噎了回去:
「你做什么?吃饭要有个吃饭的规矩!」
「对不起母亲。」
我重新坐了下来,
「您刚才要说什么?」
「我要说,一个星期之后,县城来招舞蹈老师,
这可是鲤鱼跃龙门的好机会,咱们家里都是知识分子,
但是到现在也没有出过村,就在村里当小学老师,
时间久了,县城的人也不要咱们了!
你要是能到县城里去,那咱们家可就发扬光大了!」
母亲的心思一直很明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他们对后来我和周华的婚事极其反对,
但因为我受了残疾,自暴自弃,所以不肯回头,
而且更令我痛心的是,嫁给周华两年不到我的父母就因为车祸去世了。
父亲敲了敲碗:
「想啥呢!最近勤加练习,为一周之后的选拔做准备!
等一下去我屋里拿粮票,这两天得吃肉!」
第二天,我早早地来到了舞蹈室。
这所谓的舞蹈室,也不过是一间大一点的空房子加上一面镜子,
因为经费不够,所以老师只教了我们三节课,
这剩下的都靠我和李艾偶尔去县城偷学来的。
「你来这么早?」
李艾的眼中全是惊奇。
昨晚我特意仔细回想了一下生日前一周的所有事情。
没记错的话,当时的我一进教室就看见李艾收到了胡博文的糖水,
可把我嫉妒死了!
但目前看来,李艾不仅没有收到任何东西,而且还有一丝慌张。
我自顾自地压着腿,看着墙上的时钟。
渐渐地,舞蹈室里的人也多了起来,
大家穿着奇怪的舞蹈服,有自己做的,也有上下半身不统一的。
「李艾,你让我送的糖水!你说要给我的丽丽的信呢?」
胡博文似乎有些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