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别打了!这是您夫君啊!”
小厮撕心裂肺地拖着我的袖子。
夫君?
我看着鼻青脸肿也不掩清秀的郎君,有点心虚。
最宠爱的小倌人从我身后笑眯眯地钻出来。
“姐姐,这个叔叔是谁呀?怎么连姐姐一拳都受不住!”
“把这个小贱人赶出去!”
眼前的男人面色青白一片,从牙缝里恶狠狠地咬出几个字。
我勉强撑着架子,声音却不由得有些发虚。
“不……不可能!”
我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倌人却是个没脑子的,躲在我身后耀武扬威。
“就是就是!这是公主府,我是公主娘娘的小倌人!我入府比你早!年纪比你轻!你才是老贱人,你才该滚出去!”
这一番话听得我腿都快软了。
眼前的男人更是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只颤着嘴巴一个劲儿地抽气。
堂堂新科状元,刚入朝就被阁老抢进谏言堂的陆九言陆学士,抖了半天都没憋出一个字儿来。
小倌人还嫌事儿不够大,一个劲儿地浇油添醋。
“公主姐姐,你来说说,我和这个老男人掉水里你先救谁?”
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眼神从昂首挺胸的小倌人移到鼻青脸肿的陆学士身上。
陆九言愣了一会儿,眼睛慢慢瞪大,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有些潦草的脸,俊美狼狈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隐约的委屈。
“焦明珠?!你居然不想救我!!!”
我:!
天杀的!
我只是一个山里的土匪头头啊!
这是什么奇葩狗血问题!
我原本是浪荡山上自由自在的土匪头子山大王。
我娘生前跟我说没爹的孩子只能努力奔跑。
所以我努力种地养猪,发家致富,终于混成了老大。
一朝赶集买鸡蛋被人拉到了宫里认了个皇帝爹,我就成了明珠公主。
可我一点都不想待在这。
我山上的小驴马上就要生了,我还急着回去给它炖鸡蛋补身体呢。
可是我爹不想放我回去。
“珠珠啊!爹找了这么久才找到你,爹怎么忍心把你放回去山沟沟里受苦啊!”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扯着我哭到天亮。
次日我眼下一片青黑,晃晃悠悠地困晕在了公主府门口。
睡过去最后一个念头,就是想我家阿驴了。
我决定另辟蹊径,让小老头放过我。
古语云,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
我虽觉得这些都是狗屁。
但是想来名门望族都是很看重这些的。
于是我大摇大摆地在京城各个风流之地掳了整整三驾马车的小倌人。
恨不得风风光光绕皇城三圈才回府,整天吹拉弹唱,歌舞暖阁。
我不碰他们,主打的就是一个陪伴。
等了整整三天,整个城里居然一点风言风语都没有!
不甘心的我拉着赏赐的一车车黄金去大臣府上一家家拜访。
本以为大事可成,喜滋滋地准备好了回浪荡山的包袱。
第二天,大臣们在朝堂上一水儿的“坦率”“真性情”等等溢美之词,把我狠狠夸了一通。
我:?
你们是不是会错意了?
我骄奢淫逸,荒淫无度,快去告发我呀!
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言。
即便屡屡受挫,痛失万两黄金,我依然没有放弃。
我之所以能成为山大王,靠的就是坚持不懈的小强精神和顽强毅力。
于是我盯上了传说中我爹十分看好,准备委以重任的新科状元,陆九言。
我自以为直接踩中了我爹最最最忌讳的拉帮结派,连夜在包袱里多塞了几个鸡蛋进去准备开溜。
结果第二个月我们的婚礼风光大办。
爹,你看我想笑吗?
自那夜我没说出掉水里先救谁。
陆九言就盯上了我的心肝宝贝小重紫。
见了重紫就要我把他赶出府去,还说重紫是小绿茶。
重紫明明是一个娇弱贴心的妙人,我在他身上好像看到了我那闭眼多年的小作精老娘,甚是怀念。
而且我挺喜欢喝绿茶的……
“焦明珠!明日的狩猎你不许带着这个小绿茶去!我才是你正牌夫君!”
陆九言刚下朝就火急火燎地跑来我院子里,用手薅着我亲手种的小麦苗威胁我。
“你先放开,放开!行行行,好好好,不带他去,不带他去。”
我心疼地看着被他攥得有些皱巴的小麦苗。
养了大半年才活了这么一批,现在还被人攥在了手里。
第二天我还是带着重紫去了。
养紫千日,用紫一时。
要是重紫能惹个什么祸让父皇贬了我,再跟陆九言和离,那简直妙哉。
陆九言的眼冒着火似地死盯着我,恨不能把我烧成灰再一把扬了出去才解气。
我无所谓地搂着重紫坐在了座上。
阴险小人,我早就把小麦苗挪到我屋里面去了。
重紫浑身痒痒,非要出去找点事做,我乐得自在,把我贴身的令牌给了他,专指着要紧的地方让他去玩。
“珠珠,怎么不跟陆学士坐在一席玩飞花令呀?”
皇后皮笑肉不笑地问我。
她还惦记着上次被我剪秃的小花园,暗戳戳要我出丑。
“皇后娘娘,珠珠觉得陆学士清誉加身,不宜与珠珠此等乡野粗俗之人同席,况且珠珠娘亲也是一介村妇,这才入宫,还未学得识字……”
我装出泫然欲泣的样子,进宫数月有余,这等表面文章我还是学会了的,皇后最烦别人提起她非原配的事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纷纷变了脸色。
不只是皇后的忌讳。
我的皇上爹就是乡野出身,平日最讨厌别人轻侮乡野平民。
果不其然,我爹轻轻皱起了眉头:“乡野亦有乡野的灵气,书呆子的匠气尚且不如乡野之灵呢。若依皇后的意思,朕早年也是大字不识几个的愣头小子,岂不是也不配坐在朝堂之上了?”
皇后连忙起身解释,却被我爹挥挥手,不耐烦地打发了。
我好笑地看着皇后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黑。
多一个人讨厌我,我就能早一天回我的浪荡山。
我一转头,却被陆九言的衣袖甩了一脸。
他神色隐忍,只把一张侧脸留给我,硬硬地道:“你不必妄自菲薄,我也是乡野之人。无人可一日便出口成章,我慢慢教你就是了,旁人的话不必理会。”
语气中竟有一丝维护与怜惜。
在这样一个适合打猎烤肉睡懒觉的大晴天,我被陆九言按在酒桌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背完了整本三字经。
所有人都要去围猎的。
但是没人跟陆九言一样猎了个姑娘回来的。
他血涔涔地从马上跌落下来,还不忘护住怀里的女子。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探究我的脸色,以至于都没人去扶滚了一身土的陆九言,以及他身边瞪着无辜水灵灵大眼睛的姑娘。
重紫在我身后兴奋地攥着我的袖口,都快要蹦跶起来:“姐姐,你看他,都把人带回来了,不像我,只会喜欢姐姐。”
最后还是我自己把陆九言扶回了帐子里。
“重紫,把太医请进来。”
陆九言受的是箭伤,这箭尾的一缕绿缨,我当土匪的时候常常见着。
“姐姐,你怎么还不休了他?”
重紫不情不愿地把太医领了进来。
我没应他,他自觉无趣,就跑到帐子外面玩去了。
“你是越人?”
我倚在榻上,搭眼瞧着陆九言带回来的姑娘,明显的越人长相。
“公主姐姐,救救九言哥哥吧,我不求什么名分,能跟在哥哥姐姐身边为奴为婢,报答恩情就好了。”
绿竹拿着帕子嘤嘤抹泪。
陆九言伤得不轻,她倒是把帕子护得干净。
我没再问什么,任凭太医把陆九言翻来覆去,就去自己的帐里休息了,把绿竹留在了陆九言那里。
若是放在前几天,别管我喜不喜欢陆九言,这个女子早被我当成筹码去父皇面前闹事了。
可能在皇城待久了,人也会变的吧。
重紫把我扑在榻上蹭来蹭去。
“姐姐~姐姐终于要休了他了?重紫好开心呀~”
我胡乱跟重紫扑腾着,没搭话。
第二天一早,我想着给自己捉几条鱼吃。
刚扒拉开树丛,就看见陆九言和重紫在湖边拉拉扯扯,不知道重紫说了什么,陆九言怒不可遏地伸手要去打他。
重紫摇摇晃晃地掉下了湖。
临下去之前,哀怨可怜地望着我的方向,殷殷呼唤了一声“姐姐”,活像是生离死别的戏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