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脚筋被人挑断，身体扔下江海。
寒冷的深水淹没了我。
喉咙不受控制的痉挛。
我感到深深的惊恐和无力。
江水灌入我的口鼻，占领我的气管和肺部。
我的脑袋因为缺氧，爆炸般疼痛。
濒临死亡的那一刻……
我才清醒的认识到，对于我这样的穷人，一场大病足以摧毁整个家庭。
一个月前。
我老公查出尿毒症晚期。
结婚两年的我，彻底崩溃。
我害怕是误诊，领着老公看遍了全市的大小医院。
所有专家科室给出的检查结果一致——
尿毒症晚期，需要肾移植手术。
有些医生询问了我的家庭条件。
因为我们家境贫寒，又没有积蓄，医生建议放弃治疗。
然而，我不想让老公一天一天走向灭亡。
他是我的初恋，我们相恋三年，结婚两年，感情极好。
我不忍心看着他死。
我再三考虑，选择当地一家有名气的肿瘤医院，准备换肾。
医生看了病例，轻叹口气。
“肾移植是大手术，需要找到匹配的肾源，前期手术费，后期医药费，你要至少准备60万。”
“身体使用新的肾脏，会产生排异反应，如果你想用进口药养护，费用更高。我们帮你联系肾源，你准备好钱。”
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只要能救回老公，牺牲再多都值得。
当晚，我开始联络亲戚朋友借钱。
我娘家听到前期的花费至少要60万，直接拒绝。
“孟娅，你弟弟还在读大学，没房没车，我们压力也很大，将来还要准备结婚彩礼。”
父母表示无可奈何。
我知道他们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生活不富裕。
再加上老一辈人重男轻女，所以他们不会帮忙。
我不怨他们。
只是，我更加珍惜和老公组建的家庭。
我一定要救回老公的命。
我把通讯录里所有号码都打了一遍。
我的希望之火却被现实一点一点浇灭。
没有人愿意借我几十万的手术费。
我就像是逼近了绝路。
没钱手术，老公只有死路一条。
我一夜未眠。
早上，婆婆眼睛哭得红肿，向我抱怨。
“我怎么命这么苦？年纪轻轻死了老公，好不容易拉扯大儿子，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一把年纪了怎么活？”
“我有心脏病和高血压，要不然，我都想去捐肾给我儿子。这老房子卖掉才十几万，根本凑不齐六十万的手术费。”
“你和我儿子也没缘分，你俩肾源怎么就不匹配呢？如果你能捐，还能省点钱。要是去银行贷款，咱们也没钱按月还。”
婆婆絮絮叨叨的说着，让我原本焦虑不安的心，更加烦躁。
“妈！我会想办法，钱的事，我来处理。”
我打断了她哭哭啼啼的抱怨。
婆婆却凑到我跟前，擦了擦鼻涕，神秘兮兮的问我。
“赵娅，你当保姆的老板家，是不是很有钱？”
我微微一愣。
是啊，我怎么把他家给忘了。
“妈，你这个办法好，我今天就去和老板娘借钱。”
“不行。”婆婆马上阻止了我，“万一他不借，再开除了你，就等于彻底断掉了这条财路！”
婆婆分析的也有道理。
我一时想不出好法子。
婆婆转了转眼珠，悄悄伏在我耳边说出她的计划。
大概意思是——
我代替婆婆，在家里照顾病重的老公。
婆婆代替我，去老板家当保姆。
婆婆要先去试探几日，看看老板到底有多少家底？
我觉得婆婆的提议没什么问题，便直接答应下来。
老板得知了我的家庭情况，并没有起疑心。
可是，根据我对于老板娘的了解。
他家都是很抠门、吝啬、又会算计的人。
我不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他们的身上。
我还要另寻法子。
我在网上各种查资料。
主要搜索两件事：一是肾源，二是借钱。
很快，在某个知名贴吧内，我发现了出路。
有几个匿名账户私信联系我。
对方的交易非常简单：我可以捐赠肾脏，换取金钱。
我像是揪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层层筛选，不断的讨价还价。
最后，我挑了一个出价最高的中介。
我捐赠一颗肾，对方给出八十万的高价。
我简单的算了算，除了手术费六十万，还能余下二十万后期养护费。
用我的一个肾，换取我老公的性命。
我认为值得。
我和中介定好了时间地点。
我担心老公和婆婆不同意这件事，所以没告诉任何人。
第二天上午。
我借着出去买菜的机会，来到了郊区的废旧仓库。
中介是两位四十多岁的妇女。
她们给我看了各种证件，并且索要了我的银行账户。
整个流程非常正规，最后我们签订了合同。
当我写下名字的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八十万的现金在向我招手。
我肩膀上沉重的担子总算卸下了。
我欢喜的心情，甚至掩盖了手术的恐惧和慌张。
我跟着她们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小作坊。
我躺在手术台的一刻，再三确定，手术完成，明天就会打款。
随着麻醉剂缓缓的注入我的身体。
我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
这一觉，我睡得很踏实。
或许是知道我老公有救了，我不会失去这个家，我做了一个美梦。
梦境中，我和老公生下一儿一女，我们四口人其乐融融。
等梦醒了……
我发现自己躺在废旧的仓库中。
我的身体很冷，腹部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
我环视四周，这里是我和中介签订合同的地方。
可是，中介不在，医生不在。
我的脑袋轰然炸开。
难道我被骗了？！
我先拨打了救护车电话。
我还心存侥幸的告诉自己——
再等等，或许他们只是不想暴露身份，不能暴露行踪。
再等等，明天就能收到八十万，有了八十万，老公就不用死了。
救护车将我拉到医院，让我简单描述一遍病情。
我谎称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交了医药费，经过各项检查，我的肾被成功摘除。
除此之外，我没有受到其他伤害。
负责我的医生很有经验，好像看出来了，我是假装失忆。
他劝我说：“有些黑心诊所、灰色小作坊，专门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们从中谋取暴利赚钱，怎么可能又给你钱？有些话我不方便说，你最好还是报警。”
我敷衍的搪塞过去。
“谢谢医生，我老公还在家里等人照顾，我就不住院了。”
临走时，我听到了医生那声沉重的叹息。
我无奈的摇摇头。
他是医生，有好工作、高收入、稳定的事业，怎能懂得穷人的疾苦？
如果我不是走投无路，实在没钱看病，又怎么会迈入这条绝路呢？
我也不想。
可是我没得选择。
回到家，我强忍着腹痛，给老公做饭吃。
老公看着憔悴不堪的我，说了句，“我这样活着拖累你们，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放下筷子，认真的望着他的眼睛，郑重其事的告诉他。
“我们是夫妻，我不许你说丧气的话。看病的钱，我想办法。”
老公灰头土脸的问我，“你有什么办法？”
我没吭声。
老公又说：“借钱给我看病？欠一屁股债？等我换了肾，一天天病恹恹的不能工作，靠着你一个女人养着？”
“你和咱妈两个人打工，多少年能还清六十万的债务？后期再养护、再复查、再吃药，到底要花多少钱？咱们谁都不确定。”
我依旧沉默。
我不忍心告诉老公……其实，没人愿意借钱给我们。
我更不敢说……为了凑钱，我在网上找了黑中介，还被割了一个肾。
老公见我不说话，瘦到凹陷的眼睛里溢出一丝不忍。
他望着餐桌上的青菜，扒拉两口饭，勉强下咽。
“我已经是尿毒症晚期，得了这个病，就是个无底洞。咱们是穷人，没钱往医院扔，靠钱续命，一家子都会拖垮。”
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
我只是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向死亡。
因为没有娘家的关爱，所以我格外珍惜我们的小家。
我不能亲眼看着家毁了。
“老公，你不想治病，也要问问咱妈的意见。总之，我不同意。”
我采用缓兵之计，暂时安抚老公的情绪。
等明天的八十万到账，我再把真相告诉他。
然而，我低估了现实的残酷。
我足足等了二十四个小时，早中晚跑去银行三趟。
我的账户依然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