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信十六年,太子于城墙上一箭射杀为国为民的镇国大将军
景俞十一年,我于城墙上将那一箭还给了当年的太子,如今的皇帝。
将军,桃花依旧,我心悦于你。
“父亲!父亲我不要离开,我不要!”
任我怎么哭怎么闹,得到的结果只是我那铁石心肠的父亲的一句“滚…我没有你这个女儿。”以及那一扇永远不会再为我开启的府门。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能得父亲如此狠心,那年是永信十年春,我十五,离开家后,我一路乞讨至苗疆边境。
太子景逸与少年将军洛亦轩微服出巡,被人追杀至我落脚的地方,我豁出性命为太子挡了一箭,救了太子一命,幸而没有伤到要害。
那时我想,豁出去一条贱命,换回了有人疼爱的富家公子哥,我这条命也值了。
同年夏,因着我对太子的救命之恩,他们带着我来了京城,将我安置在了一处别院。
“将军,这里真的留给我住吗?”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宅子,自我被逐出家门,就再也没有住过这种大宅子,从来都是随便找个地方应付,破庙、街头、石洞…只要能待的地方我全住过。
“是,给你住的,放心吧,这个宅子以后就是你的了。”
得了肯定答案的我东跑西跑的在宅子里撒欢,院子有一棵巨大的桃花树,我还在家的时候,我的院里也有一棵桃花树,那是我曾经最喜欢的地方,我的父亲也会在树下握着我的手教我写字。
有一段时间,我一度讨厌这棵树,它总会让我想起我被赶出家门前的生活。
后来在那棵桃花树下,洛亦轩教我习武,教我琴棋书画,让我再次感受到了关心,我慢慢重新喜欢上桃花树,也渐渐对他心生爱慕,我知道,我配不上他,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露过心迹。
我本以为,我会这么安稳的度过下半辈子。
永信十六年,我安稳的日子随着一大一小两个人闯进我的院门打破了。
“姑娘!姑娘!快和我们走!”
是洛亦轩的下属顾辰,他带着一个十岁大的孩子,闯进门拉着我就走,路上我听他三言两语解释着,边疆破防,敌军直入京城。
“洛亦轩呢!他不会出事的对吗!”
怪不得,怪不得他昨天来找我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我要见他,现在就要见到他!
有这一个信念,我愣是挣开了了他拉着我的手,用洛亦轩教的那点拳脚功夫,硬生生闯进了战场。
远远的,我就看到了令我肝肠寸断的一幕,洛亦轩单膝跪地,一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撑着扎在地里的剑。
“将军!!”
他听到了我的声音,撑起自己来到我身边,挥剑砍向妄图接近我的敌人。
我踉跄的跑向他,想抱抱他,却不知从何处下手,他浑身插满了箭支,我好怕弄疼了他。
我伸手,隔空点在他的伤口处“疼吗?”
他肯定很疼吧,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坚持到了现在。
“不疼。”他伸手折断了身上的箭,将我拉进了怀里。
“将军…”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打在他的铠甲上,和上面的鲜血混杂在一起落下。
“别哭…阿晨”他的手第一次越界摸上我的脸,擦去我的泪,第一次叫我阿晨。
“嗖”
一支箭划破空中向他的背后射来,我下意识抱着他转身替他去挡,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噗…”
一支箭直直穿透洛亦轩的前胸后背,正中心脏。
我下意识接住他倒下的身体,此时我根本顾不得他疼了,一心想为他止血。
可是我看向他受伤的地方,已经没有血往出流了,是了,他哪里还有血可以流啊。
他艰难的抬起手,轻轻的放在我的头上。
“要…活下去…”
“将军!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死。”
六年前,父亲逐我出门,时隔六年,连将军你也要弃我而去了吗?
我握着他垂下的手,抱着他,将头埋在他的肩窝,我才知道,原来真的悲痛欲绝,是哭不出来的。
我双安猩红的抬起头,看向刚刚箭射来的方向,是他,他眼底疯狂,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润。
我本以为洛亦轩的结局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却没想到他会被曾经最信任的好友从背后一箭射杀。
我红着眼眶看向城墙上的太子景逸,他手里的弓还未曾放下,是要杀了我吗。
却见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弓。他放下的那一瞬间,我好像被这个世界忽略了,周围的敌兵都对我视而不见,我哪能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啊!
你能放我走,那你为什么不能放过将军。
我低下头,吻上洛亦轩满身鲜血的嘴唇,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血不仅是腥的,更是苦的。
踉跄着抱起洛亦轩“将军,我带你回家。”
我将将军葬在了别院旁的桃花树下,他说过,他不喜欢将军府,不喜欢一切有规章制度的地方。
这个地方,他会满意的吧。
我们曾经在这棵桃花树下习武,品茶,下棋。将他葬在这个地方,不仅是他的愿望,也是我的私心,我私心希望他记住我们在这棵树下的一切。
只是,我连为他刻碑的资格和名义都没有,他的碑文是那个小小少年一笔一笔亲手刻划的。
慈父洛亦轩…
慈父…原来将军已经有了孩子了吗?挺好的,起码后继有人了。
次日,一纸诏书传遍整个国家,镇国将军洛南一家通敌叛国,洛南已于边疆战场畏罪自尽,太子景逸于城墙上射杀叛臣洛亦轩,敌国众人皆为俘虏。
可笑将军戎马一生,鞠躬尽瘁,到头来,落了个反叛的结局。
一时间,镇国将军的反叛成了百姓的茶余饭后的谈资。
“听说了没,镇国将军洛南和他儿子骠骑将军洛亦轩反叛了。!”
“呸!你听谁胡说八道呢,谁都能反,唯独镇国将军一家不可能!他们一家都是为国为民的大将!”
“哪有什么不可能啊,皇上诏书都下了,人都没了。”
“你说什么?!哎呦…那现在可怎么办啊!镇国将军没了,那大梁,那我们…谁护着啊!”
………
尽管他们的言谈听起来很自私,但是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没了洛家,谁替你们姓景的打仗,凭那些在朝中舌散莲花的文臣吗?十个都不够人家一个人杀的,就连平民百姓都知道的事,只有他们当权者搞不清楚。
我听着他们的言谈,掩去了眼底的决心。
回到我那处别院,幼子依旧跪在将军墓前,我矮身抱住他,死死的盯着墓碑上洛亦轩的名字,我告诉他,我会为他父亲报仇。
几日了,因着这一句话,他终于开口了,他告诉我,他叫洛书彦,是将军义子,他有一个素未谋面的未来义母,住在京郊别院。
义母?
他好像看出来我愣神了。
“是你。”
我…吗?
原来这段感情,从来不是只有我一人。
从那以后,他唤我一声义母,我照顾他的起居,教他将军教给我的一切。
永信十七年,帝崩,太子景逸继位,改国号景俞。
同年,我被皇帝招入宫为妃,诏书传达的那天,洛书彦和我闹了一场。
“你不是说过,你会为我父亲报仇吗!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稚子的质问,我无从回答,我要怎么去和他解释我的一切行为。
我只能把他拉进我的怀里,轻轻揉着他的头。
很快我的衣服就被他的泪津湿了,我想要把他的脑袋推开看看,却被他越搂越紧,好像这次要是放开我,我们就再也无法见到了。
我听着他哭着开口,声音哽咽“不进宫好不好”
我听着他的哭求,就像听到了当时我哭着求将军不要死一样,我断断续续的摸着他的头。
良久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书彦…皇命难为,圣旨…更不可抗。”
“你就非得进宫是吗!行,你去,你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不要再认我!不要再认父亲!我恨死你了。”
恨吧,如果恨我可以让你减轻痛苦,那就恨吧。
我知道,他嘴上说着恨我,其实他更恨的是他自己,恨他自己还没有长大到可以保护他父亲,保护我的地步。
他真的好像当年的我,当年我也是这样恨着我父亲,恨他为什么要抛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