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
我爸一巴掌将我扇到地上。
通知书被撕成了碎片，
他告诉我，为了给弟弟治病
已经和隔壁村的傻子谈好了8万8的彩礼。
下个月对方就要来接人……
邮递员从村东头跑来的时候，
我正在院子里埋头洗一家人的衣裳。
「张家丫头，快看！你的通知书到了。」
我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陈叔，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连声道谢。
我接过红色的文件封，深吸了一口气。
终于，能离开这里了。
我赶紧跑回屋子里把它压在被褥下面。
距离报道还有一个多月，
之前卖瓶子攒的钱应该够路费了。
至于学费，我偷偷打过招生电话。
电话里的老师说，学费可以免费办理校园贷款，让我先去报道再说。
就在我幻想着到大学里重新生活的时候，
现实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
我被一双大手扯着头发推搡到地上。
「你想跑到哪儿去？」
「你个赔钱货还想上大学，不照照镜子！」
我瘫坐在地上，看着满地的红纸碎片。
仿佛整个人都跟着一起四分五裂。
我爸依旧在一旁骂着，「本以为你肯老老实实地嫁人了，没想到你敢背着我去考试。」
「要不是听你奶奶说昨天邮递员来过，你还想瞒我多久？」
我奶奶在旁边嗑着瓜子说道，「小茹啊，上学有什么好的？」
「还不如早早嫁了，还能帮衬帮衬你弟弟。」
「我们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吗，你这孩子啊。」
为了我好，就是为了8.8w的彩礼，让我嫁给隔壁村的傻子吗？
我梗着脖子不肯吭声。
我爸见我不服软，气得拿起笤帚疙瘩往我身上抽来，
一下又一下。
「养了你这么个白眼狼，翅膀硬了就想跑！」
「你弟弟看病要花那么多钱，你不嫁这钱从哪儿来？」
我妈在厨房听见咒骂声，连忙跑进来护着我。
奶奶也在旁边斜眼道，「还不是你那媳妇窝囊废，把我大孙子害惨了哎呦。」
爸爸一听见这话，更是使劲把笤帚抽在我们母女身上，
「要不是你们，日子能过成这样吗？」
「说不定老子早就发达了，还用窝在村子里干力气活？」
他怨恨我和我妈，就是因为家里没能有一个健康的男孩。
自从我弟弟五年前吃错了东西变成哑巴后，
像今天这样的毒打，我和妈妈早就习惯了。
爸爸或许是打累了，只撂下一句话便走了，
「隔壁村的老王急着抱孙子，下个月8号就来接人，别再给我耍幺蛾子！」
我像是没听到一样，默默地把地上的碎片都拾起来。
只是泪水无声地滴落在上面，
「张茹同学，恭喜你被秦城医科大学录取…」
「恭喜」这两个字被泪水放大了一圈，无比讽刺。
妈妈揽着我的肩膀小声啜泣，「都怪妈妈……」
我心里怨恨这一切
可是这又怎么能怪妈妈呢？
一年之前我爸就不让我上学了。
是妈妈去学校，求着老师帮我保留学籍。
她还偷偷帮我抄书还有复习资料。
等爸爸和奶奶睡着了之后，陪我一起温书。
高考那天，也是妈妈支走了他们，我才能从家跑出去考试。
有时候来家里的客人，心情好了会给我一些零花钱。
这钱虽然来的污秽，却又无比实用。
再加上我捡捡瓶子，本以为能带着妈妈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可惜还是被发现了。
我突然明白了，若想离开这个家。
除了死，没有别的办法。
而那死的人，
不是我，也不会是妈妈。
老王家来我们家送彩礼的那天，奶奶做了一桌子好菜。
眼看着我弟弟治病的钱就要到手了，她和爸爸笑的十分开心。
老王头一双眼睛色咪咪地盯着我，
「这闺女生得俊呐，就是屁股小了点，怕不好生养。」
老王头打了半辈子光棍，后来不知从哪儿带回来个智力有问题的女人。
没想到生了个儿子也是傻的。
一旁的弟弟厌恶地瞪了我一眼。
他一向视我和妈妈为仇人，奶奶从小就告诉他，
「女人天生就犯贱，不好好收拾就会翻天。」
从那时起，爸爸每次打我们母女，
我弟就会找到更趁手的家伙式儿递过来……
我侧身避了避老王头猥琐的目光，爸爸在一旁说道，
「我们家养了十八年一直好吃好喝待着，等你带回去准能生几个大胖孙子。」
我心底里一阵恶心。
在这个家里别说是我，就是妈妈也只在怀弟弟的时候能吃饱饭罢了。
爸爸每次在外干活受气，回来就把我拎到猪圈关起来。
等到我饿得饥肠难忍，趴在食槽边和猪一起抢食的时候，
他就会站在外面哈哈大笑。
每次发了工资之后他又总是忍不住拿去赌。
赌输了就会带几个男人回家来……
所以他只能把我卖给隔壁村去当媳妇。
本村有谁不知道我家这点事儿呢？
奶奶说，今天是个好日子。
我和妈妈也可以上桌吃饭，但就在吃了一半的时候，
奶奶突然变得十分…怪异。
一开始是嘴里像是在念叨着什么，
后来声音越来越大，不停地用筷子戳着桌上的鸡肉，弄得盘子都洒了。
「妈，你这是干嘛呢？」，我爸不耐烦地皱眉道。
谁知奶奶听到这句话，变得更激动了。
她将整盘鸡肉端起来倒扣在桌上，嘴里嚷着，
「这孩子活不成了，活不成了啊！」
「大强，你快看看。不，这不是孩子，是个怪物！」
奶奶一瘸一拐地去拿起鸡毛掸子，胡乱地在饭桌上扫。
一桌人都被她怪异的行为吓愣了。
弟弟连忙按住奶奶，给她关到侧屋去。
我爸一脸谄笑地对老王头说，「我妈岁数大了，脑子不好使了。」
老王头眼睛一转，看了看我，拿着腔调说道，「大强子，你妈这毛病不会遗传吧？」
「我告诉你啊，我可是给了8万8的彩礼呢！」
「别回头又弄回来个疯子。」
我爸陪着笑脸说道，「哎呦老王，我妈就是岁数大了。我家小茹脑子好使着呢，以前在学校总考第一。」
「是吧，孩子他妈。」，他胳膊肘捅了捅我妈。
我妈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老王头满意地笑了笑，「那行，就这么说定了啊。下个月8号我们来轿子接媳妇。」
说完他还上下打量着我，仿佛看见了什么美味的佳肴一般。
送走老王头之后，我爸拿钥匙打开侧屋房门，边开边骂，
「妈不是我说你，什么时候抽风不行，非要赶在今天。」
「要是人家反悔不给彩礼了，我看小勇的病拿什么钱治！」
房门一开，我爸突然没了声音。
只见奶奶倒在地上，手指缝里全是血和墙灰。
破败不堪的墙壁上画满了血红色的符号…
我爸双腿打着哆嗦冲我喊道，「快去…快去喊张神婆来。」
妈妈一听到这个名字，整个人似乎晃了一下。
张神婆在我们村里非常有名望。
我弟弟的哑症也是找她看过，
据说她那里有种法子百试百灵，就是价格颇高。
所以这才要赶紧把我嫁出去，拿彩礼钱给弟弟治病。
张神婆一进来便将符纸贴到了房梁上，
「你家老太太，这是中了邪啊！」
我爸一听有些慌了神，连忙问道，「张神婆，这有没有法子治呀。」
「她招邪了，怕不是要连累我们？」
张神婆一脸凝重地说道，「先把她放到没人住的屋子里，大强子你上次说要给儿子治病…」
「现在倒是个好机会。」
我爸听到这话立马对妈妈说，「你快点把老太太拖到后面茅屋去。」
我妈一向顺从，但听到要去那个小茅屋，却在原地瑟瑟发抖，不肯挪步。
「还不快去！」，眼看着我爸的巴掌又要落在她脸上。
我在一旁说道，「爸，我扶着奶奶去吧。」
这个茅屋是我家的禁忌地，从我小时候起就一直锁着。
这是我第一次拿着钥匙打开门。
原以为里面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这里似乎就是一个放杂物的破屋子。
木柴、废铁堆了满地。
几条生了锈的铁链子被扔在一旁。
角落里有一个破草席似乎能睡人，但总感觉有股臭味。
我把奶奶拖到草席上躺着，
也不知道张神婆有什么法子救人。
当我走回侧屋的时候，在窗外隐约地听见爸爸和张神婆的对话，
「这样真的能治吗？」
「能省钱就行，谁家不死两个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