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皇上先后爱过我两次。
前一次我贵为后宫之主。
后一次我贱如丫鬟奴隶。
可他不知，我的心早就在五年前的一场大火彻底死透了。
寒冬，雪夜。
随着开门声，来人带进了一阵寒风，冷得我直哆嗦。
七言脱下身上的轻裘，抖了一下上面的雪，随手挂在门边的架子上。
整个皇宫里，此刻还愿意陪在我身边的人，算起来也只有七言了。
我问她：“皇上今晚又不来了吗？”
七言看上去很想安慰我：“娘娘，皇上这几日选秀，也只不过是图一时新鲜。”
我像是在问七言，更像是自哀自怜：“那他当初对我，也是这样吗？”
“怎么会呢，娘娘可是皇后，宫里其他的妃子不知道有多羡慕娘娘。”
我没继续和她说话，因为我知道，她不会懂。
七言忽然从身后拿出几枝红梅。
那红梅开得正好，看着惹人欢喜。
她将红梅举到我面前：“娘娘，别不开心了，这是奴婢特意为你摘的。”
我轻声回了句：“谢谢。”
七言去里屋将红梅插花瓶后，便出去守夜了。
我叫今樾，本是武安侯府中的歌姬。
七年前，新皇登基，朝廷选秀。
侯府中也有名额，可武安侯舍不得自己的女儿。
于是便向我的父亲将我买下，代替自己的女儿送入宫中。
我本对自己的人生已经不抱希望，可是没想到苏漾却对我一见钟情。
选秀当日便封我为黛美人，自此夜夜恩宠。
侍寝之时，他习惯让宫女在屋里留几盏烛火，让我躺在他的臂弯里。
就这样借着烛火静静地看着我，什么也不做。
在没进宫之前，我就明白集宠于一身，也就集怨于一身。
“皇上，后宫佳丽三千，您天天待在臣妾这，就不腻吗？”
苏漾揉了一下我的头发：“佳丽三千又如何，朕真心喜欢的只有你一个。”
入宫不久我便怀孕了，苏漾不顾百官的反对，封我为正宫皇后。
还将椒房殿赏赐于我，罢撤后宫，独宠我一人。
我确实和他有过一段非常甜蜜的时光。
直到五年前的一个雪夜……
苏漾像往常一样来椒房殿，手中拿着几枝携着白霜的红梅。
应该是路过御花园的时候顺手摘的。
与红梅一起带来的还有一纸诏书。
他要我在上面盖我的金印，并参加“瑾妃”的册封典礼。
他诚恳的向我道歉：“皇后，此事并非朕的本意……”
不知这个新册封的“瑾妃”是什么来头。
越过了答应、常在、贵人，直接晋升妃位。
苏漾还将昭阳殿赐给她住。
瑾妃入宫后，苏漾只临幸过她一次，就再也没有去过昭阳殿。
他最常来的还是椒房殿。
瑾妃自受封以后，每日都会来向我请安，从不缺勤。
宫中除了和我同时受封的几个“美人”，份位较高的就只有我和瑾妃。
因此很多朝臣都为此担忧，认为后宫空虚于国不利。
总对苏漾说皇室应该早日开枝散叶。
就连太后也有此顾虑，她劝不动自己的儿子，便开始从我这打主意。
她先叫宫人去为我沏茶，又叫我在她旁边坐下，紧握着我的手。
“你确实是个好皇后，能有你这样的儿媳，是哀家修来的福分。只是皇后，你说自古以来哪个皇帝后宫只有两个妃子的？哀家知道这事不是你的错，但是你既然身为正宫皇后，也应该替自己的夫君着想。只要你能刻意疏远他，他去椒房殿的时间少了，自然就能雨露均沾……”
我不自然的笑了笑：“可是，我……”
“就当看在哀家的面上，皇后，你就同意了吧。”
我理解太后。
可他是皇上，他要去谁的宫里，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那段时间，我孕吐非常厉害。
即使御厨们变着花样做各种可口的膳食也无法调动起我的食欲。
苏漾苦于无法替我分担，能做的也只有把他面前的菜夹到我碗里。
“来，多吃点，大人饿得，孩子也饿不得。”
碰巧太医来椒房殿找苏漾，苏漾显得有些紧张：“太医，皇后的身子怎么样了？”
太医愣了一下，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的身子并无大碍，是瑾妃娘娘……”
苏漾的神情带着难以掩饰的嫌弃：“瑾妃怎么了？”
“经微臣检查，瑾妃娘娘也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
苏漾听完激动得差点站起来。
照日子算，瑾妃怀孕的时间只比我晚了两个月。
我不由感叹，苏漾仅仅临幸过瑾妃一次都能怀孕。
这概率着实是微乎其微……
苏漾当即就准备去看瑾妃，还没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转身看了我一眼。
“皇后，那个……朕去一趟昭阳殿。”
那天晚上，苏漾没有再回椒房殿。
但是我知道如今瑾妃怀有身孕，她是不可能侍寝的。
我对他们那晚在一起做了什么并不感兴趣。
可我却有一种莫名的情绪，瑾妃怀孕，也不知对我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
如果我和瑾妃其中一人能给苏漾生个小皇子。
那太后也许就不会再勉强苏漾纳妾，不会继续为难我。
等到秋天的时候，我已经有了九个月的身孕。
已有七个月身孕的瑾妃丝毫不顾及自己的身体，经常带着果品和补药来椒房殿向我请安。
她带来的补品里还有宫里都很少见到的珍稀药材，说是娘家人给她的，而她又带来给我。
我总对她说：“不必这么客气，椒房殿也不缺什么。倒是妹妹自己，也要注意身体。”
瑾妃见我不肯接受她的好意，便拿我肚子里的孩子说事。
“皇后姐姐贵为六宫之主，妹妹自当敬重。皇上很有可能立姐姐的孩子做太子，这些东西给了小太子也不算糟蹋，也算是我这个做姨娘的一点心意。”
不知为何，瑾妃这话虽无恶意，但是我听着却不太受用。
“妹妹取笑本宫了，是男是女还不一定呢。”
不知是什么缘故，怀孕之后我就变得更加畏寒，刚入秋就开始添起了厚实的衣物，总觉得手脚冰凉。
这天瑾妃又送来一个火炉：“太医告诉皇上，皇后姐姐体质偏寒，如今又有孕在身，更不宜受凉。皇上便托妹妹将这小玩意送给姐姐，还请姐姐笑纳。”
“既是皇上的一番心意，本宫就收下了，代我谢过皇上。”
我当时还奇怪，苏漾为什么托瑾妃送过来，但也没有多想。
当晚，我正和苏漾一起听戏，就有太医来报：“皇上，瑾妃娘娘肚痛，似有分娩症状！”
瑾妃怀孕才七个月，属于早产。
苏漾还没来得及开口，我便劝他：“皇上，你去看看瑾妃吧。”
都说女人生孩子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
我自己不愿承受的，也不想加注在瑾妃身上。
没想到苏漾刚离开，我的肚子也开始痛，汗水直淌。
七言赶紧去找太医，生产的过程中我痛的几乎昏厥过去。
但是我确确实实听到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当我醒来的时候，见宫人和舍人都跪在屋内，根本不敢抬头看我。
我努力想坐起来：“你们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啊。”
七言被我吓了一跳：“娘娘，你别乱动，伤口会裂开的。”
我只能躺下侧着睡，看着她们：“我的孩子呢？”
没人回答我。
我特别着急，又问七言：“七言，我的孩子呢？你们把他抱到哪去了？”
七言平时小嘴挺能说的，此刻却一句话都没有，也不回答我，只是掉眼泪。
我已经顾不得疼痛，掀开被子，把脚伸到地上挣扎着要下床。
我要去找我的孩子！
宫人们吓坏了，全围在我床边，将我按住：“娘娘，太医说您现在还不能下床啊，您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奴婢们担待不起啊……”
我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屋外的产婆没有办法，这才将襁褓中的婴儿抱到我床边：“皇后娘娘……”
我一把夺过那个婴儿，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心如死灰。
那个孩子已经断气了！
产婆接着说：“是个死胎，皇后娘娘，您可要多保重啊……”
我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没过多久，苏漾就来看我了，还带来了好消息：“瑾妃娘娘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小皇子。”
屋外雷电交加、暴雨倾盆。
苏漾进来的时候，脚步很轻，呼吸很沉。
雨水一直顺着他的衣襟流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