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枕在小倌的膝盖上吃水果。
正巧被我那病弱的夫君抓了个正着。
夫君沉着脸问道,“夫人,葡萄好吃吗?”
“好吃。”我勾起小倌的下巴,“加上美色在前,更是秀色可餐。”
夫君嘴角勾起灿烂一笑,步步逼近,“是吗?为夫应该比那小倌好看多了,夫人要不试一试我?”
“家花哪有野花香!”我赶紧拿出和离书一拍。
夫君冲过来撕碎了和离书,瞬间猩红了眼角,“你休想!”
一、
我是一个十分败家的王妃。
败家到何种地步呢?
兜里有一两金子,潇洒一圈回来,只剩一张欠条。
回到王府,我那病弱的夫君正坐在堂前,细心地吩咐下人为我摆好晚膳。
看到我回来,温柔地向我招招手,叫我过来用膳。
我讪讪地坐到夫君面前,半天没敢动筷。
夫君关切道,“饭菜不合胃口?”
我盯着一桌子的珍馐佳肴,咽了咽口水,十分诚实道,“就是不知道吃了这顿,还有没有了下顿。”
我那病弱夫君脸色一顿,沉了沉,开门见山道,“今日又输了多少?”
我颤颤巍巍地从我那羞涩的囊中取出一张纸条,“十、十两。”
夫君面色缓了缓,安抚道,“十两银子王府还是出得起的。”
我小声地纠正一句,“是十两金子……”
我绞着手指,弱弱地补充,“而且……要是没还钱,一根手指头还一两金子。”
夫君顿时脸色大变,咬咬牙,当即唤了人,“来人,上冷水。”
一桶冷水兜头浇下,我拦都拦不住,顿时傻眼在地。
就算再生气,火气再大,也犯不着用冷水强行冷静啊!
夫君浑身水色淋淋,一瞬间唇色苍白如纸,几道水痕顺着他那清越好看的脸颊划下来,好一副凄厉的破碎美感。
他湿哒哒的眼珠子刚转动了几下,吐出几个字,“送……皇宫。”
突然啪得一声,整个人毫无预兆地歪到在了地上。
府里的一众下人吓坏了,连忙冲了上去,一口一个“王爷”。
“让我来。”
我当即扒开人群,双手一捞,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把人抱进了怀里。
二、
连夜进了宫,太后最是心疼自己的这个小儿子,看到嘴唇发白、紧闭着双眼的小儿子,气不打一处来。
二话不说,连忙召来了太医院里的所有太医。
而我每进一回宫自是要被太后罚一次的。
心里已经做好了被太后罚在外面跪一夜的准备。
却没想,夫君突然醒来,向旁人问了一句,“阿鸢呢?”
我被满宫的侍从挤到后面,太后急忙让人唤我过去,夫君见到我,握住我的手指,道,“我要阿鸢陪我。”
说完,又昏了过去。
殿内又是一通手忙脚乱,太医忙着扎针,侍女忙着煎药,进进出出。
而我一直被方砚章紧紧抓着,好像怕一松手我就消失不见了。
太后也拿我没有办法。
下半夜,方砚章身上的寒热终于褪了下去。
太后下令让豫王静养,所有侍候的婢女都退了下去。
正好空出时间给我们二人单独相处。
见没人了,我才没好气地拍了一下方砚章,“喂,下次装晕的时候知会一声,差点把我也吓到了。”
方砚章眨了眨眼皮,嘴角挂着笑,“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不晕一下怎么好容易跑到皇宫要赏赐?”我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的心思。
“还是逃不过夫人的慧眼。”方砚章尴尬一笑。
我知他这般全是为我,却露出毫不领情模样道,“下次你再这般拿自己的身体冒险,我宁愿自己的手指被人用刀剁了——”
话还没说完,一只冰凉的手指突然贴上了我的嘴唇。
我面色一顿,只见一双熠熠的眸子炽热地望着我。
他一字一句郑重道,“陆鸢,你是我一辈子珍重的姑娘,我不想你听到你说这种话。”
我微微地瞥开眸,垂下了头,不敢对他的话做回应。
一辈子珍重的姑娘。
多美好的情话。
可是,方砚章,我配不上的。
三、
折腾了一夜,寿康宫的动静,闹得整个皇宫都知晓了。
第二天,作为方砚章的嫡亲长兄,方旭兰也出现了。
身穿一袭月白长袍,腰间系着暖白云双龙玉佩,看起来风度翩翩,好一个芝兰玉树、风清月白的绝世佳公子。
寿康宫的婢女们打量这位年轻的帝王,过身的时候忍不住侧目。
我一声不吭,看到方兰旭来后,默默走到了屏风后面。
方旭兰一进来便问候了方砚章的身体如何,然后叫人呈了礼品上来。
打开一看,是一支上好的人参。
方砚章毫不客气,立马收下了,眼角眉梢都是笑吟吟的,道,“多谢皇长兄,这人参看着上成,定然价值不菲。”
方旭兰用扇子轻轻敲着方砚章的额头,“以前见你活得清闲自在,视金钱为无物,现在怎么见到贵重的物品,就差点见钱眼开了?”
方砚章笑道,“成了家,有王妃要养,自是不一样的。”
俨然一副兄友弟亲的场面。
方旭兰的眼眸一深,嘴角勾起淡笑,“是啊,成了家,就不一样了……”
他与方砚章说着话,眼角的余光不自觉的瞥像了屏风。
四、
方砚章体弱,太医要求留在宫中静养一段时间。
为了不让太后看出端倪,我尽心尽力地帮忙侍候左右。
而方砚章本来就是装病,委实被这一阵动静折腾地够呛。
晚上,我怕他身体受不住,让他赶紧闭上眼睛休息。
“你也折腾了许久,一起躺下吧。”方砚章把床让出了一半,道,“只要你不愿,我不会对你对做什么,你且安心。”
他的语气温和,一片赤诚。
“不了,我坐在床边守着你吧。”我出言拒绝。
在踏进宫门的那一刻,我就发现一直有人在盯着我们。
若是与他亲近,唯恐对他不利。
我看到他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了一瞬。
我替他耐心地掖好被角,道,“看着你睡,我总会安心些。”
这话或多或少,都有些哄骗的成分在里面。
他或许也是看出了我那拙劣的演技,盯了我许久,只道一个字,“好。”
夜间淅淅沥沥下了一场雨,雨声入眠,我坐在床边昏昏沉沉的时候。
吱呀一声,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风雨被灌了进来,室内都带了一点湿气。
雨滴叶打,潇潇风雨过后,我的嘴角留下一丝血腥的味道,室内残留一阵龙涎香。
“阿鸢!”
方砚章从梦中醒来,一把将我圈在了怀里。
我及时拍打着他的背,声音低柔地问道,“可是做了什么噩梦?”
他怔愣地看了我许久,眼角渐渐猩红,放在我腰间的力道不断缩紧。
似乎要揉进骨血一般。
他带着鼻音,声音有些嘶哑,“我梦到有人欺负你,可我护不住你……”
五、
我在床边坐了许久,好不容易把人重新哄睡下去了,然后看着他的样子,用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描摹他的眉眼。
他是我的夫。
不惜得罪京中所有权贵,被无数世家贵族耻笑,也要娶我的人。
当年,我父兄被判通敌叛国,证据确凿,父兄被推上断头台。
而我陆家上上下下三百多人口,男眷绞杀,女眷被卖入青楼充妓。
抄家那一天,我赤着脚走入青楼。
我父兄在朝期间得罪过不少权臣,我入楼那日,京中权贵无不对我哄抢。
他们无一不想睡我,都想看着昔日平西侯嫡女成为他们身下最下贱的玩物。
践踏我的尊严。
而就在那日,一向闭门不出、极少露面的豫王突然出府,直奔皇宫,在皇帝面前跪了整整一天,近乎昏厥,才在皇帝手里求下一道赐婚的旨意。
将我册为豫王妃。
接到圣旨的那一刻,我指节用力到发白,根本不知道方砚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一个罪臣之女,家破人亡,不知哪里还值得他图谋的。
大婚那日,我穿着大红的嫁衣坐在王府的新房,心中思绪纷乱。
我与豫王从未见过面,更不要提什么情谊了。
我打定主意他是别有所图。
却不料,揭盖头的时候,是一只颤抖的手挑开了帕子。
入目是满眼的红,还有一张精致苍白的面容。
大红色的喜服衬得他容色更加昳丽,七分惊绝,三分潋滟。
他盯着看了我许久,我们两个相对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