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皇后的第三年，我的父亲战死沙场。
而我的皇帝夫君从战场带回了蛮族和亲公主。
他用最声势浩大的婚礼迎娶了我杀父仇人的女儿。
从此，我是被困金丝笼的燕雀，她是皇上捧在掌心的珍珠。
直到我顶替旁人嫁入蛮族。
他想起我的好，痛苦悔恨，求我回来。
我却早就葬身火海，身死异乡了。
连绵了三年的战火，最终迎来了凯旋。
从匈奴缴获的战利品记录了数张奏折，我一一过目核对着，丝毫不顾及堂下面色惨白，满脑子冷汗的来使。
楚明澄在我身边，看我这副打着算盘的精明模样，揶揄般笑道：
“朕往日里怎么没发现枕边人如此会算计？想来有木琼陪着，朕国库里的金子是会只多不少了。”
我没理会他轻浮的态度，仗着此刻不是朝堂之上，他动作愈发放肆，不安分的手指勾搭到了我的腰间。
恰在此时，我的眼神已扫到了奏折的末尾，在众多战利品后，赫然列着一句话：
“敬献蛮族公主胡文茵为妃。”
我拍开了腰间不老实的手，掀起眼皮盯着堂下的使者，他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磕磕巴巴地答道：
“首领见公主同圣上间多有情愫，加上公主有意，便想着成全二人…好事成双。”
“哦～那皇上意下如何呢？”
我端正好坐姿，将手中握着的笔放置在桌案上，而身旁的楚明澄也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无言的沉默在宫中维持了数秒，终是使者没忍住，他的头恨不得埋到地面中，牙关打战道：
“回皇后娘娘，公……齐妃娘娘已落轿，即日便会到这皇宫了。”
楚明澄脸上阴沉了几分，他不快地冲使者挥手道：
“这没你事了，退下吧。”
使者当即叩了个头，麻溜地滚出了宫廷。
随着门扉被掩上的吱呀声，楚明澄便又黏到我身边，他安抚般将我搂入怀抱中，亲吻着我的鬓边，柔柔地唤道：
“木琼”
屋内的暖炉温度很高，哪怕此刻窗外正飘落着纷纷扬扬的飞雪，在他怀中依偎着，我周身都游走着暖意，我闭着眼听他的心跳，轻声问道：
“他所说如实吗？”
楚明澄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些，他搂着我的手臂微微用力，满眼慌乱地解释道：
“木琼，不是你想的那样，当时战场上是她帮着掩护了朕和将领，不然这场战役可能……”
我抬手按上了他的嘴唇，直直对上他的双眸，我压低声音道：
“明澄，回答我的问题，你非娶胡文茵为妃不可吗？”
楚明澄回避了我的视线，他搭在我胳膊上的手指微微用力，脸色复杂地轻声说道：
“木琼，朕答应过文茵，何况如今战乱方才停息，再度跟蛮族开战的代价，朕承受不起。”
他瞳孔间满是为难的情绪，我却只是轻叹了口气，撩起他杂乱地发丝，我注视着他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眸，喃喃道：
“哪怕你知道我父亲死于蛮族首领之中？”
楚明澄没回答我这句话，他只是更用力将我禁锢在怀中，他温暖的怀中第一次让我有了窒息的感觉。
我闭上眼睛，贴在他的耳边低语：
“楚明澄，你答应过我，如果有一天你不如从前，便会放我自由，此话可还当真？”
搭在脊背上的手指猛地攥紧，而他抚摸着我发丝的手也游走到了最脆弱的脖颈间，耳边立刻传来了近乎咬牙切齿般的回应：
“木琼，朕从未变过，朕爱着的始终只有你，只有你……”
他又重复了几遍后，抬起手有些用力地扳着我的下巴，冷声道：
“你必须陪在我身边…你答应过我的。”
他此刻眼中翻滚的情绪让我感到陌生，我微微张开嘴唇，半晌才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嗯，我们约定过的。”
可楚明澄，先违背诺言的人，是你啊。
记忆中那个眉眼含笑的四皇子牵过我的手，他爱中满是掩饰不住的爱意，如同绚烂的烟火，他看着我，郑重其事地发誓道：
“木琼，待我称帝之时，我许你凤仪天下，以这天下锦绣河山为聘礼，我要让全天下知道，此生我独爱你一人。”
可帝王的诺言，向来是最为廉价的东西，起初的海誓山盟，转眼间便一文不值。
偏偏，有人真的为了那几句戏言，耗尽了自己的全部真心。
“娘娘…齐贵妃稍后便要来宫中拜见，太后刚派人传了口谕，要您莫失了仪态。”
蕙秋小心翼翼地低声说道，眼神无比担忧着打量着我的神情。
我微微挑眉，极为随意地“嗯”了一句。
蕙秋明显松了口气，边继续帮我挽着发髻，边感慨道：
“果然是奴婢多心了，先前还担心要是娘娘伤心过渡…”
我从梳妆台间的木盒中拿出胭脂，细细地在唇间抿着，直到有些惨白的唇色再度变得红润，才轻笑道：
“蕙秋，哀伤从来都不是流露在脸上的情绪啊。”
蕙秋微微愣神了一瞬，我却主动将凤簪别在了她梳好的发丝间，此刻窗外的锣鼓声逐渐靠近，刺耳的唢呐震得齐天响。
我撑着脸颊，看着那架无比奢华的花轿，以及花轿后看不到尽头的十里红妆，收回目光的瞬间，我笑道：
“这架势，可比我当初热闹多了。”
待这场热闹的婚嫁结束后，那位让当今圣上欠了人情的蛮族小公主胡文茵便现身在了我的瑶华宫内。
她眉眼的确颇有几分姿色，眉尾处还天生染着一抹红润，眼神顾盼地向我行过礼后，我半张着嘴，却迟迟没说出那句平身。
半晌，我才有些迟疑地问道：
“你腰间那块玉佩，是谁给你的？”
胡文茵本就不习惯朝廷的礼仪，跪了这么长时间脸上温顺的表情都快维持不住了，隐隐透露出一股不耐烦来，她勉强扯着嘴角，答道：
“启禀娘娘，是皇上在边疆时为报答臣妾，赠送给臣妾的。”
搭在把手上的手指猛地攥紧，就连眼神都一并冷了几分，我按捺住内心涌起的怒火，扬手道：
“平身吧，你贵为蛮族公主，嫁入朝廷难免会受些委屈，我这有些蛮族的物件，不如便赠给妹妹了。”
胡文茵眼神一亮，忙不迭地谢了恩情，使唤着丫鬟将物件全部送去自己的寝宫。
尝了点甜头，胡文茵的狐狸尾巴便很快翘了起来，言语间都得意了不少，最后的行李都变形了不少。
我却始终维持着端庄的体态。直到她离开的那一刻，我才无比嫌恶地扭头吩咐下人，将她接触过的地方全部打扫了一遍，直到连气味都散了干净才罢休。
即日下午，我便收到了胡文茵的回礼。
那是一只精巧的小瓶，内部装着满是被撕碎的纸片，同花瓣和杂草混合在一块，据说是蛮族的特色，用以祈福平安。
前来送礼的丫鬟嘴上还在悠悠阐述着礼物的珍贵，在即将递给蕙秋的瞬间，却刻意提前松了手，小瓶当即摔成了满地残渣。
丫鬟忙满脸惊慌地跪下，嘴里像模像样地说着奴婢该死，却不忘低头掩饰嘴角的那抹笑意，我连眼神都未曾停留在她身上片刻，平淡地唤来丫鬟打扫好碎屑，蕙秋则上前温和地问道：
“你贵为齐贵妃的丫鬟，平日里动作生疏些也无妨，没伤到手指吧？”
那丫鬟眼底的窃喜都快藏不住了，正无辜摇头，却不料下一刻，蕙秋便面无表情地扬起了手，毫不留情地照着她脸上扇了一个清脆的耳光。
看着目瞪口呆，眼眶里瞬间蓄满泪水的丫鬟，蕙秋冷声道：
“没伤到就好，如今长了教训，下回便记得了，也免了你主子亲自惩戒你了。”
见丫鬟捂住脸待在原地，蕙秋无比厌恶地瞪了她一眼，厉声道：
“还愣着干吗？还不滚回去给你家主子禀告，迟了你可没好果子吃。”
丫鬟本来便是蛮族跟来的，未曾受过宫内的教训，被吓得脸色惨白，愤恨地顶着被扇得通红的脸颊，掉着眼泪离开了瑶华宫。
打扫的丫鬟这才捡起一枚碎纸递给我，犹豫地问道：
“皇后娘娘，这上面似乎是你的字迹。”
我掀起眼皮看了眼她指间的碎屑，嘴角掠过了一丝苦笑，轻声道：
“垃圾罢了，收拾了便是。”